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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车上,俞荔一边开车一边笑道,“邵大少真有心,竟然追到你家里,别的女人想坐他的车还坐不上呢。还有你妹,每次看她一副想和心爱的姐姐说话、但是姐姐总是不理我的憋屈的样子,挺好笑的。”

    郁龄并不觉得好笑,揉了揉太阳穴。

    见她的样子,俞荔叹了口气,问道:“这次你打算在老家待多久?”

    “不知道,先看看阿婆的身体情况吧,如果……”她咬了咬嘴唇,“说不定会在老家待个几年,以后我只能在视屏幕里看你了,加油啊,向影后迈进,女人,我看好你哟。”

    俞荔一听,想问她是不是要转行了,不过想到混不混娱乐圈对郁龄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便也不再问,反正,郁龄不再想不去混娱乐圈了,某些人反而高兴呢。

    俞荔将江郁龄送到机场,陪她一起买了机票,在机场大厅等待登机时,她突然说道:“要不,我也请一个月的假,和你一起去看望外婆吧。”

    “算了,你最近不是刚接了一个历史剧么?小心被导演拉入黑名单。”

    不像郁龄在娱乐圈的玩票性,俞荔十三岁就出道了。因为得天独厚的容貌,一出道就接了好几个花瓶角色,给观众留下一个视觉的盛宴,印象极为深刻,这张脸简直就是娱乐圈的标志,虽然现在依然被人称为花瓶,但毫无疑问的,每次剧本里出现个什么绝色美人,一定会有俞荔的脸,久而久之,便成为了美人专业户,这名气也节节攀高,纵使总被人称为花瓶女神,但架不住这张脸太有辩识度,颜值过高,吸引了一堆颜粉,简直迷得一堆男男女女不要不要的,名气越来越大。

    俞荔想到这次历史剧的导演是个严厉的,只得遗憾地道:“那好吧,等我拍完了,我一定会挤出时间去看外婆。这次你回去,你就多陪陪她,你帮我转告她,我会抽空去看她老人家的,到时候我要吃她腌的咸蛋和脆瓜、酸笋、酱辣椒……”

    想到郁龄外婆的手艺,俞荔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郁龄失笑,“你现在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花瓶女神,注意点形象。”

    “呸,女神就女神,为什么一定要加个花瓶前缀?明明我可以靠演技吃饭,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盯着我的脸呢?下次我一定演一个不是花瓶的角色给你们看。”俞荔哼唧着说,按了按脸上的墨镜,又撩了撩头上的假发,并不担心有人认出她来。

    有好友陪着伴嘴聊天,郁龄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到要登机了,郁龄和好友道别。

    ****

    刚下了飞机,手机就响了。

    来电人是江禹城,郁龄的父亲。

    郁龄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出机场,一边接通电话。

    “郁龄。”低沉的男声响起,格外有磁性,带有成功男士特有的魅力:“听郁漪说,你回乌莫村了?你阿婆的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紧?要不……爸爸也回去看看她吧?”

    郁龄很冷静地指出一个事实,“爸,你就别去了,阿婆看到你,说不定会气得身体更不好。”

    这话太诚实了,诚实到伤人心,那边的江禹诚沉默了会儿,才道:“那好吧,你告诉她老人家,好好养身体,爸爸让人给你转点钱,你有空带她去市里好一点的医院检查身体,如果不行,就到b市来。”

    “哦,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给爸爸打电话……对了,需要爸爸将你的生活助理派过去么?”

    “不需要,阿婆看到会生气的,她老人家时常说,又不是残废没有自理能力,不需要人伺候,看了碍眼。”郁龄一副仇富的口吻。

    江爸爸步上小女儿的路,同样被噎住了。

    江禹城还想说点什么,郁龄见没事,果断地挂断,等她坐上回镇的大吧车,手机响起信息提醒,郁龄打开一看,发现是银行短信提醒,江爸爸给她的卡转了一千万给外婆治病。

    郁龄看了一眼,便将它关了。

    傍晚之时,大吧车在一条黄泥路口停下,郁龄下了车。

    黄泥路约莫有两三米宽,沿着山体弯弯曲曲向前,不知道通向何处,远处是环绕的群山,郁郁葱葱,不见尘埃,只余寂静。乌莫村便座落在这群山之中的一个小山村,甚至从卫星地图上也找不到的一个山村,就像一个避世而居的桃源。

    说得好听点是山清水秀,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山旮旯,非常落后的地方,甚至没有修建到村的公路,有些路车子根本开不进来,导至村子过于避塞。

    不过乌莫村的自然环境一直都很好。

    它山清水秀,没有受到过现代工业的污染,山溪泉水,自有灵气,就连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郁龄,在休假时,也想回到这里来渡过一个悠闲的假期,躺在庭院前的木廊上,吹着山风,喝着溪水冰镇过的水果,别提有多惬意。

    郁龄站在路口,夕阳西下,橘色的余辉洒落,空气中氤氲着薰然暖软的气息,是有别于大城市的炙热喧嚣,淡泊宁静。望着苍翠的青山之中弯弯绕绕的路,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情也舒畅几分,看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再看这一片重峦叠翠、秀娜多姿的山峰,心胸为之舒广。

    “哎,这不是郁龄么?”一道悠长苍老的声音响起。

    郁龄转过头,就见不远处一辆简陋的驴车朝这儿嗒嗒嗒地驶来。

    驾着驴车的是一个老大爷,头发花白,颌下畜着花白的胡须,在夕阳中朝郁龄笑得露出一口豁牙,别有一番纯朴的味道。

    驴车是木板订成的,没有漆上油漆,木板边缘可以看到一些锯出来的毛刺,显得简陋之极,却是村子里常见的交通工具,每到镇上的集市,驴车会拉着村人收拾好的山货、农产品到镇上卖,是乌莫村中的特色之景。

    在夕阳中,这一人一驴一车,形成最纯朴的一幕,也让郁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二太爷!”郁龄高兴地朝他叫道。

    二太爷哎了一声,对她道:“是回来看你阿婆的吧,快上来,太爷载你一程。”

    郁龄高兴地应了一声,拒绝了二太爷的帮忙,自己将行李箱扛到马车后堆着柔软的干草的地方,然后爬到二太爷身边坐好。

    从这路口往村子里走,需要走上约莫半个小时的山路,脚程慢的话,甚至需要一个小时。

    因为山路弯弯曲曲,加上没有特地开发修建水泥路,所以一般过往的车辆是不会进去的,大多数进村的人大部分都骑摩托,速度也快。村子里的老人们大多是喜欢徒步走山路,或者使用牲畜拉着简易的木头车,每次离开村子,郁龄都喜欢坐这些牲畜拉的车,简单而纯朴,是她童年时代不可或缺的记忆。

    纯朴而生动。

    二太爷轻轻一扬手中的长鞭,吆喝一声,驴车慢悠悠地向着群山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疯长。

    第3章

    “二太爷,我阿婆现在怎么样了。”郁龄问道。

    二太爷叹了口气,说道:“你阿婆年轻时操劳过度,这人老了,什么毛病都跑出来了,没想到那么健硕硬朗的人,说倒下就倒下,实在是……你这次回来了也好,多陪陪她,她现在只有你一个孙女儿,平时孤伶伶的。”说着,又唠叨了几句可怜的之类的话,“要不是敏敏走得早,她当年也不会因为伤心坏了身子。”

    郁龄听了心里也有些难受。

    郁龄的妈妈叫郁敏敏,是外婆唯一的女儿,在郁龄五岁时因为意外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痛苦,外婆当年差点哭瞎了一双眼睛,甚至迁怒江禹城,因为郁龄的妈妈就是为了江禹城出的车祸。

    郁敏敏的死亡,一下子压垮了几个人,虽然高兴的人可能很高兴,但是悲痛的人却有不同的痛苦,也因为这样的痛苦,改变了江禹城和郁龄这对父女的一生。

    郁龄和外婆亲,小时候是在村子里渡过童年时期,长大后不管多忙,每年都会抽空回来探望外婆,毕业后,她开始工作时,原本是想接外婆到城里和她一起生活的,可惜外婆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这村子里,已经习惯了村子的节奏和生活,无法适应城市,一群老姐妹们都在这儿,哪里肯去?

    就这么一年拖过一年。

    “二太爷,我这次请了长假,会留在家里陪阿婆的。”

    “好闺女,你阿婆一定很高兴,人老了,就盼着儿孙团圆,偏偏她一辈子只生了你妈一个闺女,敏敏又走得早,留下你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和一个老家伙……”

    二太爷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是老人家的通病,人老了,就喜欢将话车辘轳地来回说,也不在意年轻人是否回应,如果年轻人肯静静地倾听,偶尔答上一两句,会让他们说得更开心。

    郁龄往往扮演着这种角色,这使得她十分受村子里的老人的欢迎,加上自小成绩优异、长得漂亮可爱,是老人们心目中的好孩子模范,俗称别人家的孩子,连隔壁几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这朵漂亮的村花。

    一个说,一个听,安静的山林间,伴着驴车辗过时呜呀呜呀的声音,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仿佛风穿过树稍、动物穿过草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起,云动,树摇。

    突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拉车的驴子抬起脑袋,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

    二太爷终于停下了话,忙拉了拉绳子,嘴里发出呀喝的声音,安抚有些受惊的驴子。

    驴子安静下来后,二太爷跳下车,检查了一翻,叫道:“哎哟,车轮子被路藤卡住了,小闺女,你等等,一会儿就好。”

    郁龄忙跟着下车,想要过去帮忙,却被二太爷阻止了,“你这小闺女,白白净净的,手腕儿也细,哪有力气?呆着呆着,让太爷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

    老人家的脾气固执,郁龄抿嘴一笑,乖乖地站在一旁,准备随时搭把手。

    二太爷一边修车边又和郁龄唠叨起今天去镇上卖了什么东西、镇里又起了多少栋新房子、修了多少条路、什么时候村里也修一条就好了之类的,郁龄好脾气地应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夕阳悬在山峰之上,半遮半掩,染上橘红色的灿烂余辉依然顽固地洒落身上,刺得眼睛一阵生疼。

    郁龄揉了下眼睛,忍不住看向远处环绕的青山,偶尔可见山体中若隐若现的黄泥路。她对这条山路十分熟悉,知道翻过这一座山头后,另一座山头是什么模样的,在群山之间环绕的山路孤寂而美丽,踽踽独行,这才是此缘身在此山中的悠然。

    此时夕阳之下的山群,另有一种别样妩媚,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突然,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株长歪了的松树,站在陡立的悬崖边,再过去就是一个陡峭的山涧,站在路边往下看,每每会被那险峻的地势吓到,小时候的她,总会担心如果车子不小心翻到下面去怎么办之类的。

    郁龄有些奇怪地瞪着那边,难道是她看错了?

    正想着,突然又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山脊,那里生长着很多说不出名字的野生植物,山里的植物总是生长得没有秩序,一丛连着一丛,上面缠绕着藤蔓,藤蔓上开了几朵粉紫色的豁口花,颜色格外地鲜艳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采撷。

    然后她真的探身过去,伸手掐了一朵。

    正要直起身时,披在身上的外套的下摆被什么勾住了,低头一看,也不知道是哪里探来的藤蔓的触须竟然卷起缠紧了衣摆一角。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界上很多植物并不是没有知觉没有动作的,就如这种说不出名字的藤蔓的触须,被碰触时,会卷起来,卷成一个圆圈。

    用力一扯,便扯下来了。

    掐着半个巴掌大的野花,郁龄慢慢地习惯了那隐藏在山林间沙沙的声音,努力让自己不分心,不去想那是什么声音。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年男子臂粗而青翠的东西缓缓地在山体中蜿蜒爬行,如一条可怖长蛇,所过之处,草木簇动,万兽退避。

    等二太爷终于将车子修好时,天色有点儿晚了,整个天地间静悄悄的,不过有二太爷的大嗓门,倒不会让人感觉到寂寞,甚至将这山间的寂静也驱除不少。

    郁龄小时候很怕走这条山路,总觉得这山中过于寂静,会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就有一个鬼啊怪啊之类的跳出来,啊呜一口将她吃了。每当这时候,她都会紧紧地跟在妈妈身边,抓着妈妈的衣服不放,然后被妈妈一边嘲笑她的胆子小一边抱着她走。

    现在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胆小了,特别是在城市生活久了,反而想念小山村里的单纯和野趣,也相信这个科技世界没有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可是如果让她自己独自一人走山路,心里还是有点儿毛毛的。

    坐在驴车上,郁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路及远处安静的山峰。

    她总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在默默地看着她,让她心里发毛。

    这种未知的视线,一直伴着她,从幼年到成年。

    夕阳垂落到山的那边时,郁龄终于回到乌莫村。

    驴车停在村口,她感谢了二太爷,说道:“二太爷,明天有空我去你那儿讨碗饭吃和你一起唠磕。”

    “好咧,小闺女快回去吧,你阿婆等急了咧。”二太爷高兴地笑着。

    郁龄告别二太爷,踩着干燥的黄泥路,拉着行李箱往外婆家走去。

    一路上,都能看到很多刚从田间归来的人,大多数是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间或是一些孩子,很少能看到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村子里的封闭落后,早早地出外读书或打工去了,只留了一些老人在家里伺弄田地,去山里采些山货到镇里卖,因为都是自己采的山珍,营养价值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阿龄哎,回来啦。”

    看到她,每一个人都拖着乡音的口吻悠然地叫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

    郁龄一一回应,叔婶伯爷奶等都叫过去,不管有没有亲缘关系的,反正一个村子里生活,都是长辈。

    外婆家距离村口比较远,甚至有点儿离群索居的味道,倚山而建,绕溪而立,一栋独立的砖瓦房,铺着自制的木地板,房前有一个水泥平地,周围用带刺的木棍插了栅栏围成一个院子,远处还有一块菜地,上面生长着绿油油的蔬菜,隔了一段距离又有一个用竹编成的围栏圈起来的空地,那里养了几只鸭子。

    远远地,就看到烟囱上升起的烟,袅袅向天空飞去。

    郁龄推开门扉,像村里人一样拖着声音朝里面喊,“阿婆哎,我回来啦。”

    很快就见一个身材干瘦、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郁龄,马上笑起来,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牙齿,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舒展开,高兴地道:“龄龄怎么回来了?”

    郁龄丢开行李箱,过去搂住外婆矮小干瘪的身体,贴着她的脸,眼睛湿湿的,说道:“我想阿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