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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宁蝶眸子里熄灭的光瞬间亮了。

    “我先出去一趟,”他又接着道。

    宁蝶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偏过腿为他让路。

    再看了一会,到梁山伯下山,封秀秀对窗流泪,一位女招待员走到宁蝶这里,弯下腰小声道:“陈先生请您过去。”

    “哪个陈先生?”宁蝶是一朝被蛇咬,警惕蹭蹭上冒。

    女招待员公式化地笑道:“陈壕先生。”

    陈壕找我需要招待传话吗?宁蝶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麻烦你带路了。”

    电影院里光线幽暗,宁蝶跟在女招待员后面,绕到楼上的包厢,说是楼上,其实更像是类似戏园里二层看台的那种,只是装饰得更西式化。

    “就在这个包厢号了,”女招待员弓腰请着说道。

    宁蝶和她道谢,推开门,楼上大屏幕幽幽暗暗的光芒照耀,包厢面对大屏幕的地方敞开,只有一到围栏,两侧是红色的幕帘,只要拉上幕帘,包厢里的情况外面是无法看见。

    宁蝶进来的一瞬间,已是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谁。

    “你……你为什么要用陈壕的名义喊我过来?”

    “不用他的名义你会乖乖过来吗?”霍丞指着身侧的空位,要她坐下,“别紧张,我只是找你聊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

    为减轻宁蝶的防备,霍丞甚至抬了抬他那条受伤的左腿,“枪伤未愈。”

    宁蝶想起那天枪击的惊心动魄,是面前这个男人舍命救下的自己,她寻一个离霍丞最远的角落入坐。

    霍丞见此笑了笑,他今天穿的是深褐色的西服,欧伦的贵族风格,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好几瓶法国红酒,他为自己倒上一杯,摇晃着高脚杯道:“看小报消息,听说你要订婚了?”

    宁蝶摸不透他的情绪,她原本以为他会暴躁,像很多次对她无礼的蛮横,没想到他问的如此平静,“是,他们报道的没错。”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霍丞为宁蝶倒酒一杯,“庆祝你寻得真爱?”

    宁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大脑紧绷的神经松懈,想到可能是霍丞终于明白她和他之间是没有可能,宁蝶觉得自己该高兴,她露齿一笑,“谢谢。”

    她双手来回在大腿上慢搓,感觉心里某一处地方,奇怪地传来凌迟般的痛感。

    她该高兴的啊。

    “有订下日子吗?”霍丞继续问,把酒杯端到宁蝶的面前。

    “啊?暂时没有,”和他如此平和的谈话,宁蝶倒是第一次。

    “怎么,不喝?担心我下药?”霍丞说着,把宁蝶手中迟迟没有饮尽的红酒拿过来一饮而尽。

    宁蝶皱眉,道:“你有伤在身,少喝点酒。”

    霍丞好似没有听见,“宁蝶,我会试图忘记你。”

    宁蝶沉默,把霍丞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放桌上,“我去叫李皓先生进来。”

    “叫他做什么?”

    “把这些收拾了。”

    “医生说适当饮酒促进血液流通,对伤势有好处。”

    宁蝶听出霍丞在笑,这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语气发怒:“这都是作贱自己的借口。”

    “宁蝶,”霍丞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为结束我这段感情,你不介意最后给个拥抱吧?”

    宁蝶狐疑地打量他,光线太暗了,但霍丞的一双眼睛明亮,有水光似的粼粼。

    还来不及等她犹豫,她愣神的工夫,霍丞的拥抱便已经袭来。

    只是单纯地搂住她片刻,在宁蝶有抵触前,他松开手,十分绅士地笑着说道:“谢谢,我知足了。”

    宁蝶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在酝酿说什么安慰的词汇,比如你会找到真心适合你并爱你的人,或者说以你的条件,找到合适的人并不难,这样想着,宁蝶张唇,然而话未出口,霍丞突然神色冷峻,明亮的眼瞳紧缩,一贯冰冷的嗓音出现:

    “可惜,这些都是假话。”

    他的手掌直接扣上宁蝶的后脑勺,压下身便是一个强制的深吻。

    “请问霍先生在吗?”

    ——包厢门推开,一袭青色中山装的陈壕站在门口,他贸然的在此,进退不得。

    ☆、第32章 风波

    宁蝶猛然推开霍丞,似感应到一道滚烫的目光,她转头,顿时慌乱无措。

    “陈壕,”她急着站起来,陈壕掉头即走,迈的步子结实,一步也不肯放慢。

    宁蝶追到门口,她愤怒地转过身,对着霍丞道:“你真是卑鄙。”

    似乎早料到有这一幕,霍丞淡定地用大拇指滑过下唇,宛然一笑:“谢谢夸奖。”

    宁蝶气得说不出话,扭头急着去追上陈壕。

    “陈壕,”她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我……”

    陈壕停住步子,转过身,神色未变。

    他替宁蝶整理她脖子上的方格子围巾,笑着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

    “陈壕……”宁蝶觉得这笑容十分冷漠,她急着抓住陈壕的手,触之冰凉。

    “宁蝶,”陈壕又道,“今晚你早些回去,看电影别看太晚,我想一个人先回去。”

    “不,不是,”宁蝶拽住他的胳膊,乞求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宁蝶,不用了。”

    “明天……明天我请你吃茶,我们还和之前一样,在那家茶馆见面……”

    “明天……明天再说吧。”陈壕抽回胳膊,脸上勉强挂上的笑意就像手中捧住的细沙,宁蝶逼得越紧,它消失得越快。

    他再抱歉地笑了下,转身走得匆忙。

    宁蝶看着空落的掌心发愣,陈壕定是生气了,他压根不愿意相信她的解释。

    等她要再去追,跑出影院的大门,夜晚影院前的街道上人影稀少,落光树叶的枝丫被风吹得晃动,宁蝶左右张望,却看不见陈壕去了哪儿。

    她按来时的路跟着找,到了长江河岸,她走得累了,坐在灯光下的长椅上,默默地盯着地面发呆。

    这一晚宁蝶过得尤其煎熬。

    笠日去了学校,她上课也是无精打采,教国学的老师是位严厉得不近人情的中年女人,见宁蝶无心上课,故意点她名字,让其连续三次回答问题。

    宁蝶一一回答上来,老师的脸色稍缓,却还是扶着眼镜道:“《笨鸟先飞》、《龟兔赛跑》,这些寓言故事建议你再读读。”

    宁蝶听出话外之意,讪讪地说了好字,坐下来时脸上发烫。

    下课了,她收拾书本离开教室,走在林荫道上,两边树木的枯枝在抽鲜绿的嫩芽,风却瑟瑟。

    “宁蝶——”同班的女班长跑过来对她道,“我们校长请你去办公室。”

    校长?宁蝶和校长倒是有几面之缘,她在学校成绩优异,毕竟前世她嫁给霍丞后,整日闲闷在家,无聊就拿看书打发时间,使得国学这方面知识极度丰富,加上她今生好学勤奋,当才女并不难,每年的开会典礼上,作为表彰校长亲自给她授予过红色绢花,是个干练高大的老爷子。

    这次见面,校长对她的态度已经不是从前的如沐春风。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两位主任在,校长克制着没有发火,他把一叠信丢在桌面,指着它们痛斥宁蝶:“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宁蝶不知所云地拿起信,一张一张粗略地看完,她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这些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她们写信寄到学校来举报你,说你在外名声败坏,还学那些交际花拍电影!唯恐影响校风,耽误其他学生。”校长白先生鼻翼气得颤抖,“我们西师大学堂崇尚校风自由,你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没有人能约束你,但是逃不掉世俗的眼光,我不是那种刻板的人,你拍电影我不反对,但这些信你让我如何处理?”

    宁蝶垂着头,她不知道她拍电影的事为什么会惊动这些人。

    而且看这些太太们的署名,有几位是班上同学的母亲,可她和这些同学素来交往频繁,关系甚好,没有理由这样对她。

    “两天内你要想办法让这些太太们撤了投诉,不然为了避免影响学校名声,我只能让你停课,或者退学。”白先生一语锤音,宁蝶道谢,她知道校长看她成绩优异的份上,说是要求她如何做,不如说是给她一个机会。

    白先生叹了声,挥挥手让宁蝶可以走了。

    宁蝶道:“这些信,可不可以让我暂时拿着,后天我再还给您。”

    白先生看她是个意志坚强的人,点头同意了。

    宁蝶拿着这信回到班上,她先邀请和信有关联的同学放学后去吃糕点,由她请客。

    甜食女孩子都喜欢,而且西式糕点不便宜,平时也不常吃,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拒绝这个诱惑。

    ☆、第33章 保护

    和这些女同学见面,在西式咖啡厅里气氛聊的活跃,宁蝶把苦恼一说,五位女同学顿时愣住了,随即七嘴八舌地说要回家找母亲问清楚。

    同学们效率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回来在甜品店集合,说是某位人在她们母亲面前故意煽风点火,而且看态度要解铃还得靠系铃的人,听到同学们给自己带来的消息,宁蝶拿着手中的信,急冲冲坐车赶到片场。

    途遇林莱玉,林莱玉喊她道:“昨晚你走得急忙,后面袁姐请我们吃宵夜,我都找不到你人。”

    宁蝶脸色不佳,哪还有心思和她说话,只道一句我有急事。

    她径直地闯到凤彩儿的化妆间,门被她猛烈推开,化妆间里的助理们纷纷一愣,凤彩儿正对镜子坐着看报,她梳得盘发,身上披仿美军军服的棕色大衣,线条冷硬,她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淡定的目光落在宁蝶身上。

    “这些都是你干的吧?”宁蝶把信直接拍在桌上,凤彩儿冲惊愕的助理们仰下巴,“你们都出去,看这位宁小姐是有话要和我聊。”

    四位助理出门后,因为宁蝶推门的动静太大,眼下连助理都跟着出来,引得门外集合几位好事的看众,凤彩儿起身去把门关上,冲那些人盈盈笑了一下,故意带着歉意。

    “凤彩儿,不,我该唤你一声凤前辈,”宁蝶来片场连衣裳都急着没换,还是那身清爽的校服,上衣藏青色的短外套,下面是墨黑色的百褶长裙,配着及膝盖的黑色长袜和深棕色皮鞋,她此刻脸上愤怒里夹带着委屈,“你和那些达官政要的夫人交好,在打吊牌时故意抹黑我,让她们担心自己的子女跟着学坏,所以向学校写投诉信。”

    说着宁蝶不解,“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如果是因为拍戏的事,我不过是名义上的女主角,论排场,论戏份,我压根不如你,我和你既无旧怨,更无新仇。”

    凤彩儿站在她面前,眼皮下垂,再缓缓地往上翻,略有不屑,“你来找我,是想我让那些夫人撤去投诉信对吧?”

    “这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还是解开为好。”

    “没有误会,”凤彩儿凉凉地笑道,“还有这信……”她把信塞回宁蝶手里,“你就等着退学吧!”

    宁蝶被噎,她还欲理论,凤彩儿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扫落,各种化妆用品摔得叮当作响,玻璃制作的香水瓶碎了,熏鼻的香味漫开,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怀疑里面是不是打起来了,让她们打开门,若再不开,便叫男人过来把门栓砸掉。

    这番吵闹的头疼,宁蝶问凤彩儿:“你这又是做什么?”

    凤彩儿歪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眼泪霎时间落下来。

    宁蝶不知该作何心情,写信投诉是她要人做的,现在她却在自个面前哭,宁蝶再问她一遍:“信的事你当真不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