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那一声一句,时光里的美好与自由,终其一生无法再复制。
许是回忆让人有了冲动,江沅回过神来说:“我想来,就怕这么多年没正经唱了,功底丢了,万一误人子弟那就砸你招牌了!”
季薇做惊恐状,“怎么可能!我只怕庙太小请不动你这尊大佛!你当年不仅是我们h大的学霸加校花,更是拿了梅花戏曲奖的人啊,全国可没几个啊!连戏曲大师黄保川都看好你啊!”
江沅面上却瞧不出半点兴奋,眉梢甚至有淡淡落寞,“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好,不提过去,那咱提未来!”季薇语气一转,“我看报道说宋昱庭回了,真的假的呀,想想当年那一穷二白的小保安,现在名流圈风光无限!我虽然没看到他本人,但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他的专访,我天啊,在美国几年简直不亚于熔炉再造,从前他害羞又内向,跟女孩子说话都脸红,现在对着电视镜头侃侃而谈……啧啧,果然人生无常啊。”
她越说越八卦,“听说他还没结婚,他会不会还惦记着你啊?”
提起宋昱庭,江沅平静的眸光浮起波澜,她截住季薇的话,“别瞎想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那又怎样,常郁青又不在乎你,你为什么不能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说到常郁青季薇嗤之以鼻,“这常郁青哪配得上你!当年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现在对你又是什么样?还有你那认为高人一等的婆婆!这日子真不如不过!”
江沅不想提这些琐碎,“好了,代课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挥手拎包便去。庭院繁茂,仲夏阳光正耀眼,她背影娉娉婷婷,只着一件浅色及踝长裙,可这满园姹紫嫣红的绚烂夏花,竟无一压得住她的素雅气韵。
屋里季薇瞧着江沅越来越远的背影,感叹道:“唉,多好的人啊,可惜嫁错了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颇有惋惜,“听说这宋昱庭找了女人,如果是真的……哎,当年爱的要死要活,果然也抵不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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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正值晚饭时间,常家大院灯火通明。
装饰豪华的餐厅内,常郁青今儿破天荒没出门应酬。见他准点回家吃饭,江沅起初还有些惊讶,旋即这惊讶便被解开了。
常郁青在饭桌上兴奋地说:“爸,今儿峰会我听到了几个好消息,h市出了几块好地!”
常家老爷子态度谨慎,“那几块地我早就听说了,位置是好,可地价……照咱常氏现在的情况,还是别掺和了。”
“爸!你别总前怕狼后怕虎!再这样下去,人家还真说我们常家不行了呢!”
儿子的顶撞让常老爷子脸色微沉——常氏世代为商,是h市的名门望族,不过随着上一辈铁腕掌舵人,也就是常郁青祖父的去世,常氏渐渐从商圈最巅峰下滑,现在的常家父子经商资质都相对平庸,好在常家够大,留的产业只要不挥霍,几辈子大富大贵绰绰有余。
守着万贯家财,常家老爷子只想安逸度过下半生,但他儿子常郁青心比天高,总想做出一番成绩,奈何能力有限,这些年的投资都亏了本。两父子一个想守本,一个想冒险,矛盾重重。
见老爷子不同意,常郁青道:“爸,这大好机会不把握,难道还要便宜那宋昱庭吗!”
一桌子人的脸色闻言微变,常老爷子是尴尬,常老太太满是不屑,而一直静静吃饭的江沅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慢慢低下头去。
常郁青也看了江沅一眼,仿佛是故意讲给她听,“这宋昱庭在美国呆了几年,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竟也来竞拍这几块地!呵,在那寸土寸金的商圈,最便宜的一块估价三十亿,我倒是好奇他有多少底子啊,也不怕兜不住!”
老头子道:“你管他兜不兜得住,那是他的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瘪三当年是什么东西,今儿企业峰会,居然被请去做头排主席位!他看我坐他后面,居然还敢大模大样落座,这么不懂规矩,不是存心给我们下马威吗?”
老爷子皱眉:“鸡皮蒜毛的事你就别放心上,也再别惹事了!这些年常家够不顺的了。”
“可不是我惹事,是他自找的!”常郁青轻蔑一笑,“那地他要拍就拍,反正我跟老胡几个人都说好了!”
常老爷子问:“说什么?”
“呵,给宋昱庭做笼子啊。我知道他刚回国,想拍块地建点成绩来,可他刚转战国内,人生地不熟,想跟我们抢地,也不掂量下自己!我让老胡找几个人轮着跟他套近乎,给他造成“几大巨头都要这些地”的假象,无形中把地价抬高,让他自认资金不足,将目标转向其他地皮。”
老爷子道:“你让宋昱庭转向其他地皮,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我那不是屯着一块地吗?这宋昱庭没有合适的目标,见老胡客气又热情,就问有什么可靠的地介绍,老胡就将我这块地抬了出来。”
常老太太听到这轻推儿子一下,“真的假的呀?你还借机想把咱的地转手?”
常郁青得意点头,笑得有些高深,“反正那块地,留着也不能做什么,甩给这瘪三也好。”
老爷子的脸却陡然变色,“不行!那块地……”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常老太太打断,“瞧瞧你,就是畏首畏尾,那块地再不转出去,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一家三口意见不一,一旁沉默的江沅轻声道:“我吃完了,你们慢聊。”
她搁下碗筷上楼,餐厅里常老太太原本看着儿子笑脸盈盈,可一瞅媳妇就没好气,“你啊,别一天到晚想着那些没用的东西,有那心,还不如看看自己肚皮!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上楼的江沅抿了抿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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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江沅原本打算问问常郁青竞拍地皮的事,没想到常郁青压根没到房里来,他吃过饭便接到哥们的电话,又去赴牌局了。
此后常郁青通宵没回,江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里不断想起公公晚饭时提及常家地皮的古怪表情,似乎那块地皮有什么问题。
这一夜就在心绪烦乱中辗转过去了。
而数里之外的商务大厦,凌晨的微光中,有人迎着风露而立。
高阔空旷的露台,城市灯火如繁星点缀,映出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姿,修长的手指端着一杯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是淳冽的白兰地。
他目视前方,慢慢抿了一口酒,沾着酒液的薄唇在夜色中半启,非常漂亮的唇形。
他身后立着两排人,都以微微欠身的姿态恭敬守候。而他慢条斯理品着酒,不言不语,却有无形的气场笼罩左右。
须臾,有人快步走了过来,冲男人躬身道:“宋总,常氏那边果然来电话了,他们说……”下属附过去,在宋昱庭耳边一阵低语。
宋昱庭轻压下巴,“很好,就这么做。”
很轻的一句话,却仿有千钧力道,以至于下属需要重重点头,才能表示自己的重视与决心。
下属走后,露台有风吹来,四十多层的高度俯瞰城市,不夜城的霓虹连绵无尽,仿佛银河投影。宋昱庭居高临下看着万家灯光,一声轻笑,满满势在必得。
“七年了……属于我的,该要回来了。”
☆、chapter 4生日
翌日是周六,下午江沅出了门,按照与季薇的约定去培训班代课。
出门时她婆婆破天荒没有阻拦,因为常郁青撒了谎,说江沅跟几个阔太结伴购物。
在常家的家规里,儿媳妇外出工作抛头露面绝对不行,但跟阔太帮们搓麻购物,那是维系圈内关系。婆婆为这个理由允了她不奇怪,但常郁青的态度却让人觉得微妙。
今早她跟常郁青讲了代课的事,常郁青不仅痛快答应,还帮她在老太太那圆场。江沅意外极了,后来她想,或许是看在今儿是她生日的份上,
是的,今天是江沅二十九岁生日,虽然来常家后,她再没过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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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培训室两点差十分。
江沅虽然从小学戏曲,但做老师还是第一回,好在课程简单,她只要教孩子们最基础的就可以了。对她这个新老师,孩子们多少有点陌生,但她开嗓的一霎,满屋都安静下来,每个孩子脸上都写着“惊艳”两字,对美好且优秀事物的向往让学生们很快接受了她,认认真真跟着学。
时间过的很快,五点半课程结束。
学生都礼貌地跟她告别,其中有两个大胆的小姑娘还冲江沅笑着说:“季老师都说江老师不爱笑,可是明明江老师笑了好几次啊!”
另一个说:“对啊,江老师笑起来好美!”
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跑开了,江沅摸摸自己的脸,唇角还真是上扬的。
她这才发觉,原来在这开嗓的一下午,她是愉快的。
好些年,没这么开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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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落日挂在天边,霞光莹然,整个城市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
江沅出了小区后打的回家——常家有司机豪车,但江沅不愿兴师动众,出行都是搭乘地铁或者打的。
这个点的难打车,等待的过程中,隔壁小区出来了一辆车,刚好停在她身边。
还是辆高档跑车,里头坐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江沅微怔——是她大学校友李肃,想不到他竟住在季薇的隔壁小区,不过季薇是经济适用房,李肃这种*是花园小洋房。
李肃热情地自告奋勇要送江沅,江沅拒绝了。
李肃被拒也不见难堪,反而将车停在路畔,陪江沅等车。两人聊起大学时代的事,李肃一半感叹一半不解,“江大美女啊,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当年你这系花多少人追啊,可你怎么就看上了啥也不是的宋昱庭呢?”
江沅垂下眼帘没答话。
李肃还在那继续,“当时我们男生都说,江系花不爱钱不爱权,就爱昆曲与宋昱庭。那会都以为你非宋昱庭不嫁,可后来怎么闪电般嫁给常郁青了?”
提起常郁青他语气微带轻蔑,“常郁青有什么好,不就有几个钱吗?难不成你还真像别人所说,变现实了?”他摇摇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沅扭过头去,往迎面来的的士一指,“车来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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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江沅生日,常郁青今晚竟没去搓麻,难得地回来吃了顿晚饭。
饭后江沅坐在房内整理东西,常郁青沐浴出来后,笑着说:“你老嫌我夜里在外玩,我今儿可没去吧!”
江沅叠着衣服,道:“你要去就去呗。”
她是偏冷的气质,从前就不大爱笑,嫁到常家后笑容越发少了,常郁青皱眉说:“我都回来陪你吃饭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顿了顿道:“难道怪我没买礼物?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个?”
江沅默了默,想起前些日子圈里的传闻,说是某名媛过生日,常郁青大手笔送了几千朵花,还有一套昂贵珠宝。事后江沅问起来,常郁青满不在乎地说:“她是我们公司的普通客户,你用不着多心。”
只是普通客户吗?那为什么那天他的白衬衣上不仅有女人头发,还有香水味?
江沅心中波澜微动,面上仍是清淡如水。而常郁青见老婆不说话,嬉皮笑脸腻了过来,伸手去解江沅的扣子。
江沅避了过去,“我那个来了。”
常郁青哪考虑她的感受,将她压在身下,“来了就来了呗,我不嫌你。”
江沅拂开他的手,黑白澄澈的眸子写着抗拒,僵持片刻后常郁青翻身仰躺在床上,没好气道:“真是扫兴!”
江沅不答话,手指将衣领慢慢拢好,她一贯偏爱传统服饰,穿衣出门爱旗袍、首饰好翡翠、便连居家睡衣都是复古的设计,灯光下盘口小立领的剪裁烘托得她下颚脖颈线条纤长,单一个侧面剪影便美得入画,只是气质过于清冷,像捂不暖的玉。
常郁青看她半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扣住了她的肩膀冷笑,“找借口是不是?你就是不想让老子碰!我知道,老情人回来了就心猿意马!”
江沅道:“你瞎想什么呢!”
“是我瞎想还是你心虚?”常郁青缓缓凑到江沅耳畔,他弯起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手却猛地将江沅重重推倒在床头。
“你记好了,江沅,要不是有我,你现在没准还在牢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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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话后,常郁青便一甩手出了家门——他时常因为一句话拂袖而去,然后闹起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冷战。
常老太太见儿子气呼呼离家,自然没给江沅好脸色,在门外指桑骂槐,几个保姆听见了,幸灾乐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