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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楚曜眯眼:“小孩子幼稚话,有什么好偷听?”

    无双哼一声,道:“你才幼稚!”

    “盖好了。”楚曜看她一直撑着小手,被头和身体间露出好大一个缝隙来,禁不住亲自动手盖严实。

    无双偏偏要和楚曜作对,见他细心掖好被角,立刻小手一挥,又将被子掀起。

    楚曜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就听无双软绵绵、甜丝丝地问:“你要和我们一起睡吗?”

    楚曜唇角微微上牵:“邀请我?这会儿不嫌我臭了?”

    只是一句玩笑话,干嘛记那么久。

    无双心里抱怨着,撑起小圆身,扑到楚曜怀里,在他脖颈处闻了闻:“你洗过澡啦,用的是梅香的胰子,香香的不臭。”

    楚曜顺势将人抱住,学她的模样,轻轻一嗅,道:“你用的好像和我的一样。”言罢还在她软软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无双害羞起来,把脸埋进楚曜怀里不肯抬头。

    说话就说话,干嘛亲她啊!

    “那个齐兰被捞上岸后便开始发热,据医女说全身烫得火烧一样。她亲人刚刚亡故,无人照料,就给抬到船上,在和陆先生一层的舱房里休养。”

    楚曜说着话站起身来,无双感觉到自己被竖抱着离开柔软的床榻。

    “不过,她这一病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明天开船前能不能好。”

    “那就让她先留下吧。”无双小脸仍埋在楚曜胸前,因而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好像隔着个罐子似的,“就当让她搭船到杭州玩一趟。”

    她是女孩子,难免比楚曜心软。

    况且,齐兰只是个寻常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虽说不知根底被算为来路不明,但多派几个侍卫看守着,想来也不会出事。

    无双本想再叨念几句这些事,然而转念一想,如今这把年纪,思虑太多反显得怪异,只道:“秋表姐的事情之后,祖母就说让大哥哥外出散散心呢,想来她走这一趟后,心情也会好些。”到时候就听得进人劝,不会再钻牛角尖非得当人奴婢。

    两人对话的过程里,楚曜一直抱着无双走动,这时候忽然将她放下来。

    无双脚踩在软绵绵的被褥上,以为这是要她躺下睡觉,不待楚曜开声,自己编乖顺地抬起头来。

    咦——床上没有楚婠,被褥也不是刚才那套,再看屋里摆设,虽则大体相同,却还是能看出差异来。

    无双以为楚曜只是抱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哄她睡觉,就像上次在墨城生病时一样。没想到,他竟然抱着她换了间屋子。

    问都不用问,猜也猜得到,此处肯定是楚曜的舱房。

    他这个哥哥当得未免有些不靠谱,竟然连“床伴”都要和亲妹妹抢一抢。

    ☆、39|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无双暗自腹诽,小嘴忍不住撇了撇。

    楚曜看见,皱眉问:“怎么了?”

    “婠婠醒来不见我,会不会不开心?”无双鼓着脸反问。

    他做哥哥的怎么能还没有她担心妹妹呢?

    “她睡觉很沉,搬走卖掉都不会醒,而且磨牙打呼,吵得你睡不好,还是在我这边睡比较好。”楚曜边说边抬手抄在无双腿窝处,将她打横抱起,轻纺在褥子上,“明天早上我起来再送你回去,反正她从来没比我起早过。至于你,”他捏捏她的小鼻子,“似乎也习惯睡到日上三竿。”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

    虽然她是不怎么勤快,但直截了当被说懒,还是不能接受!

    无双立刻反驳道:“那只是因为生病了,平日里在家,你不知道的时候,我都天不亮就起床,给爹娘请安,和姐姐一起练字,嗯,还给练拳完毕的爹爹递毛巾。”

    谁家会安排四岁的小娃娃天不亮就起床请安,给练拳的家主递毛巾?不是那等恶毒到连脸面都不要的家族,便是买来五六岁大的小丫鬟也不会这样苛待。

    楚曜一点不信,挑着眉在无双身边躺下,随口问:“你姐姐最近练什么字帖?”

    无双讷讷地半天答不出来,最后含糊道:“姐姐练的都是……都是我不认识的字。”

    看来连练字都是假的,楚曜暗自好笑,小不点一个,竟然还知道爱面子。他按下无双支起的小脑袋,大掌在后背拍抚,轻声道:“睡吧,乖乖的。”

    无双自然而然地往楚曜怀中钻了钻,寻到一个相对更舒适的位置,小手抓着他寝衣的衣襟,乖乖地闭起眼睛。

    自从墨城一行之后,她早习惯与楚曜亲近,被他抱着不再害羞,同吃同睡也不觉得什么。

    初初发现时,无双还暗自反省自己心态,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怎么可以如此没羞没臊?

    然而,就因为心理年龄不小,才能看得清楚曜待她是真好。

    况且,四岁的小孩子,本来就没有男女之防的必要,她心中有鬼才处处觉得别扭。反观楚曜,行为坦荡,不论是同睡,还是帮她沐浴,从来没有不该有的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与奶娘照顾她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摆明没有居心不良。

    倒显得无双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打那之后,她便当自己是真的小孩子,再也不抗拒与楚曜亲近。

    想着心事,自然没那么快安睡,无双小圆身不经意翻来滚去,楚曜睁开眼,将滚远的小家伙拖回来,重新在怀里摆好姿势,安抚道:“怎么睡不着?要不要喝热羊乳安安神?”

    无双睁眼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楚曜起身到外间吩咐几句,不多时就有丫鬟端着炖盅进来。

    他接过来亲手一勺勺喂给无双。

    羊乳温热,还加了糖,无双喝得特别满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捧着小肚子躺下去,这一回很快便进入梦中。

    舵楼同一层,贺遥的舱房里依旧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准备就寝的意思。

    贺遥一身红衣,趴在临窗的榻上打着哈欠。

    她对面的一张交椅里,坐着个五花大绑的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六七岁大,圆圆的脸上满是恐惧,看着贺遥就像看鬼怪一般。他嘴里塞着一团麻布,说不成话,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音节,谁也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也没谁关心他想表达什么。

    “县主,齐兰还在地字号船甲板下层的船舱里,就在汝南侯家那位西席隔壁。她发着高热,一直不醒,便没人提要赶她下船的事。”黑衣侍卫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向贺遥禀报。

    “既然如此,就先算她暂时完成任务吧。”贺遥坐起来,歪着头道,“你把这个家伙带到下面去,给他几口吃的,别饿死了就好。他要是死了,我就没法继续指挥他姐姐为我做事。”

    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齐兰的弟弟齐竹。

    姐姐今日外出归家,带回来一锭银子,说得到贵人赠银,有本钱做点小生意,姐弟两人将来生活不愁。

    谁知还没高兴完,就有一群黑衣人闯进来,将他们抓到这个年纪与他差不多,心思却坏透了女孩子面前。

    她用齐竹的性命作要挟,要齐兰想办法上船,留在汝南侯君家的小女儿身边,等待下一步命令。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齐竹年纪虽然不大,心智却比富足人家同龄的姑娘少爷们成熟许多。

    此时听贺遥提到齐兰,他呜呜叫唤得更加急促,还挣扎着试图脱离黑衣侍卫的掌控。

    齐竹明白自己拖累了姐姐,恨不得赶紧死了才好,免得姐姐被人挟制,不知最后会走到什么境地去。

    可惜到底人小力微,三两下便被制住,再动弹不得。

    贺遥见他目光炯炯地瞪视自己,双眼中满是恨意,幽幽道:“你别恨我呀,又不是我找上你的。要不是楚婠选中你姐姐施舍,要不是君无双巴结楚曜兄妹俩不算,还巧言哄得外祖父欢喜她,又因为她家那个陆珍娘害我被我娘教训,也轮不到你们姐弟倒霉。所以,要恨就去恨他们吧。”

    齐竹听得稀里糊涂,但心中却把贺遥提到的三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间。

    若是至死都无能便罢了,但凡有一点可能,他将来都要报复那些害了他们姐弟的人,连眼前这个县主一起!

    无双对此事毫无所觉,安然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同榻而眠的人从楚曜又变成楚婠。

    原来楚曜起床后,便将她抱了回来。可惜无双也属于“睡得沉,被搬走都不会醒”的人,竟然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好意思地在暖和的被窝里拱了两下,忽然身上扑来一个软软的小身体。

    “双双,和你一起睡好开心哦。”楚婠打着哈欠,睡眼迷蒙道,“以后天天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自此白天形影不离,夜晚……只有楚婠以为她们确实同睡。

    总之,直到四日后大船在杭州码头靠岸,楚婠随兄长往当地乡绅腾出的大宅住宿,而无双随父母往外祖父杨熙的总督府居住,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皇帝亲临,当地官员与乡绅皆需沿途等候迎驾,随行的官员也不能轻易离开。

    是以君恕不能与妻女同行,杨氏带两个女儿到总督府时,到门前来迎她们的也只有杨夫人与杨氏的长嫂赵氏。

    杨夫人已有七八年没见过女儿,今日一照面,免不了搂着杨氏落泪,嘴里不停喊着她乳名,久久不肯放开。

    “娘,妹妹一路旅途辛劳,又挺着个大肚子,咱们不如进屋里去慢慢说。”赵氏见了也觉心酸,抹了抹眼角,劝道,“爹不是说了,皇上在杭州骑马要待整个月呢,来日方长。”

    “长?长在哪儿?同我待上一个月,然后又是数年都不一定再见,还不够折磨人的。”杨夫人叹道,但又夸奖儿媳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走,咱们进去屋里坐下说。”

    杨夫人放开杨氏,目光便随着落在她身边的一对女娃身上。

    “哟,这是无瑕啊?都长这么大了?”杨夫人比划个高度,“上次见你也就到我大腿高,如今漂亮得走在路上我都认不出来了。”

    又弯腰抱起无双,稀罕道:“你就是小无双?外婆还没见过你呢。”

    “我天天都盼着见到外婆。”无双反抱住杨夫人脖颈,拖长声音撒娇道。

    别看短短一句话,却是肺腑之言。

    上辈子父母去世后,杨夫人曾经亲自到上京去,和老夫人商量要将无瑕与无双姐妹接到身边抚养。

    老夫人也疼孙女,不愿放手,两人几番会面,始终各持己见,没有结果。最后只能依照姐妹俩的意思,让她们留在了汝南侯府。

    无双曾经想过,若是那时做出相反决定,她与姐姐上辈子会不会有不同的命运?

    离家出走后,她也想过要投靠外祖父母,只是怕被捉到,想先躲一阵,再绕路而行。万没想到,后来便是一命呜呼、天人永隔。

    几人一路去到惠安堂堂屋里,杨夫人在当中黄梨木罗汉榻上坐了,一手搂杨氏在左边,另一手搂无瑕在右边,还有一个小无双被放在膝头,哪个都稀罕不过来。

    赵氏坐在右首交椅里,眼看婆婆又要落泪,忙问起杨氏身子来。

    几个月了?可有什么不适?好吃些什么?家里好做准备。

    一连串话说得杨夫人忘记感伤,注意力全换在杨氏肚子上。

    “看着尖尖的,应当是个男孩儿。”杨夫人道。

    “爹爹说,是男是女都好。”无双怕杨氏难受,仰头学舌道。

    杨夫人“啧”一声,道:“真是孩子话。”又转向杨氏,“不是我不信姑爷,只是他越是疼你,越是不在乎这些俗事,咱们也更应该懂得回报。你自己说,做妻子的还有什么比生个儿子给夫君更好的回报?”

    “娘,这也不是我想生就生的出的。”杨氏为难道。

    她倒想头一胎就生个大胖小子,然后三年抱俩、儿孙满堂呢,老天爷不从人愿,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