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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真的?”慕容泫守在这里也是担心人会不尽心,这些个医者也是看碟下菜的,以为秦萱身份不好就随便搪塞过去。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守着,反正鲜卑人在汉人看来没规矩的厉害,他守在这里也没有甚么,相反觉得很是安心。

    “老儿不敢妄言。”疡医说着示意慕容泫自己去看秦萱背上的伤口,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看着虽然有些可怕,但表明在好转。

    “不过留疤恐怕再说难免。”疡医说着自己都奇怪,像这种府邸里头的美人,最应该在乎自己的肌肤,怎么平白无故的背上就挨了一下,还是被兵器所伤。若是说做错了事被惩罚也不至于此。

    “只要能够痊愈就可以了。”慕容泫才不在乎所谓的留疤,只要人好就行,慕容泫前生见过不少将军在战场上受伤,救下来的时候没死,结果伤口恶化,甚至腐烂流脓,痛苦了一段日子才解脱死去。

    他对这种伤半点都不敢小看。

    秦萱趴在那里,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句话都没有说。她那个嗓子说话和少年人一样,开口估计就能把人给吓得懵逼。

    她还是默默的保持沉默好了。

    那医者去开药了,室内除了慕容泫和她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为了保险起见,慕容泫甚至都没有让侍女们进来服侍。

    他走到秦萱面前,伸手将一边的衣物给她披上,“冷不冷?”

    这北面就是冷的时候多,热的时候少。夏天里头再热也就那回事。

    秦萱背上凉凉的,慕容泫给她把衣服披上,又将被子给她拉上。秦萱裹着被子起来,瞥了慕容泫一眼,“等到这次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是我的亲兵,留在我这个府邸里头天经地义。”慕容泫是不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那些话若是谁敢传到他面前来,小心他割了那人的舌头。而且亲兵留在主将府内原本就天经地义。

    “对了,我预备着将你提一提。”慕容泫突然说道。

    秦萱的军功还是十分扎眼的,她向来不藏着掖着,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这么下来,超过了旁人一大截。

    “这不好吧?”秦萱首先一喜,而后又有些担忧,她眼下是中郎将,中郎将的位置看着不高,但是从她爬上去的速度来说已经是很吓人了,要是再往上头升迁,指不定就是杂号将军,将军在军中有很多,按照品级,可以从一品到九品。要是上回攻打蓟城和高阳城,有功劳就好了。

    可惜那些个赵军不是固守不出,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溃散而逃,倒是有那么几个够胆量的羯人见着慕容泫,就来占便宜,结果害的她背上伤了一块。

    秦萱顿时很想冲着天空比中指。这都叫什么事!

    “放心,就凭着这个,你以前的那些功劳也够了。”慕容泫笑了笑。

    秦萱一听,松开抓住被子的手,开始算自己有几转的军功,这军功一转转的叠加上去,但也不是那么好加的,有时候杀的一身血,手上腰上都是人脑袋,说不定军功都凑不齐一转。

    也就是高句丽那时候,大军长驱直入攻破丸都城,一下人人都加了两转的军功。

    “你当你以前杀的人白杀了么?”慕容泫好气又好笑。他把人安排到自己身边,但对于秦萱还是手下的那些亲兵,从来没有吝啬过,不管是赏赐还是军功。

    “我都记不得我杀了多少人了。”秦萱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她以前看小说,女主角第一次杀人之后,会有甚么心理疾病,甚至还会做噩梦之类的。可是她这一路上来,砍瓜切菜的杀了不少,也没见着自己怎么着。吃好睡香的身体倍棒,好的不得了。

    或许个人之见都有差异吧。

    她想了好一会,吐出一口浊气来,“那你的意思是甚么?”

    慕容泫这话,她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其实军内也该有我的几个人。”慕容泫说道,他笑了笑,带着些许感叹,“你也知道如今我的日子看着风光,其实将来说不定要出甚么事。”

    秦萱蹙了眉头,教训道,“好好的,没事说这些晦气话。”

    “倒也不是晦气话,你以为我那个大哥会看着我好好的一路建功立业?”

    “世子不至于吧?”秦萱早就猜到慕容泫和慕容煦之间面和心不合,这对兄弟嫉妒心一如既往的强烈,慕容泫是用在对情敌身上,而慕容煦就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了。说起来,最受燕王喜欢的事慕容明,也不知道慕容明有没有被这个兄长忌惮。

    “你早知道的。”慕容泫看着秦萱满脸的故作惊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么聪明,就不信她没有猜到。果然他看到秦萱揉了揉脸。

    “之前早就看出来你们兄弟几个面和心不合,只是没听你亲口说过,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这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会打的鼻青脸肿,更何况慕容泫这种同父异母的。对于这种家族,爹是大家的爹,娘才是自己的娘。可慕容家那可是同胞兄弟都能下手的存在,她瞧着只觉得脑仁子疼。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慕容家兄弟要真是上去打虎了,恐怕会变成互殴。这么下去,秦萱还真怕有一天,外头的人还没打进来,慕容家就把自己人给砍完了。

    “你想的半点也没错。我的性子也不像二兄,二兄还好,与世无争的,不管哪个位置上的是谁,他都能忠于那个人。”慕容泫说着叹口气。这位二哥是个好人,也没有多大的野心,所以才能够在慕容煦的手下活下来。

    “你难道想……”秦萱听出慕容泫话语里头隐藏的意思来。

    “阿萱想的一点都没错。”慕容泫对着秦萱笑的灿烂,他在她的面前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秦萱想起慕容家的汉化程度,还有外头流传的一个流言:当初燕王自立为王的时候,和下面的人商议立世子,燕王中意的不是嫡长子,而是那会小儿子慕容明,差一点儿,就要废嫡立庶了。

    在汉人士族看来自然是不行,不立嫡长子而立庶子,是违背了礼法。可惜胡人到底是胡人,慕容家汉化两三代,有些观念还是没有改变。

    能者居之,这就是胡人们的想法。不是太子没关系,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走上去。

    强者为尊,而不是依照礼法。

    慕容泫的野心倒是很好理解了。秦萱没觉得慕容泫丧心病狂,这会这种事太多了。石赵那边前段时间传来个消息,说是石赵皇帝家里打开了花,皇太子把自个的兄弟给杀了,不单是杀了,而且在葬礼上掀开弟弟身上盖着的布一直笑。

    那个死了的的皇子是石赵皇帝心爱的小儿子,皇太子这模样分明就是昭告天下,他的嫌疑最大,果然查出了动手的刺客,然后接下来废太子废皇后,把废太子先是砍成几段,然后烧成灰,烧成灰还不算,把东宫旧地改成猪圈,烧剩下的灰拿去喂猪。寓意废太子就是猪,结果忘记了他儿子是猪,他这个猪的老子又是啥了。

    秦萱挠了挠脸,盘起双腿,“如果真的要动手,有些麻烦。毕竟在大义上,世子是占了优势。”

    “汉人才讲究那些玩意儿。”慕容泫摇摇头,“那些汉人士族或许会讲究这个,可是我们鲜卑人没有。”

    “鲜卑里头的父与子,可不是汉人的父父子子,而是老的狼王对上年轻强壮有力的狼,若是被年轻的狼打败,其他的狼也会恭顺。至于甚么礼法不礼法,还真没有人在乎”慕容泫说着想起了自个前生废了皇帝和皇太后,另外还让人把废帝给杀了。那些原先的皇子们一个个的被他圈禁的成了傻子,甚至他的儿子甚么时候想起了杀母之仇,就会拎着一个到宇文氏的面前杀掉,好出一出心里头的恶气。

    “只求实惠,不求名声。我懂。”秦萱冲着慕容泫一笑,她更喜欢慕容泫这种想法,实惠才是更重要的,至于名声能够当饭吃了么?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秦萱摊开手,她想了想,“如今世子坐镇龙城,即使没有出去打仗,好歹在汉人士族里头也有个名头。士族们最是在意名正言顺,除非十恶不赦,恐怕会有人反对。”

    秦萱知道士族们也不是一味的高洁,真高洁的话就不会给慕容家做事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亲近汉人士族的燕王,总比一个和鲜卑武将们混在一块的燕王要强得多。

    “除非大王活得够长,活到你手里的权力足够大了……”秦萱想起一个可能来,要是燕王能够活的长长久久,那么慕容泫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势力。

    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尤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念头。慕容泫若是能够打好仗,在慕容奎心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至于什么限制儿子的实力来让世子安心啥的,她觉得很悬。

    想起慕容奎差点做出的事来,秦萱可不觉得,慕容奎对长子有那么好。

    “……”慕容泫嗯了一声,“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将来以防万一,也只能这样。”

    “哎……”秦萱摇摇头,“所以我得再有分量一点?”

    在军中,一个中郎将,顶天也也只是那样,想要分量更重些,便只有继续往上爬了。

    “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慕容泫道。

    在军中想要更自在一些,便是爬的地方更高,别人就算想要动她,也要三思而后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萱灿烂一笑,“到时候背上的伤好了,就有机会。”

    慕容泫看着她面上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爽。”秦萱道。

    “这些原本也就是你该得的,别胡思乱想。”正说着,外头有侍女将熬好的药拿进来。慕容泫之前就吩咐过,旁人不得随意进入室内,所以侍女捧着药,就站在帷幄之外。

    慕容泫听到响动,起身起来,去将侍女手里的药拿来,端给秦萱。

    秦萱接过,一口气咕噜噜喝下去了。她抹了抹嘴,有那么一点儿不是滋味。对于她来说,最好别涉及什么站队,谁给钱就给谁干活,自在的很。她知道站队只要站对了,回报可要比不站要多得多。

    不过要是错了,恐怕下场就堪忧了。

    她和慕容泫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有甚么她逃就能好好活下来的到底,除非她能够到赵国那里去,可是那个地方哪里是一家子安生立命的地方。至于南面的晋国就更加了,在那里,鲜卑人都是最下贱的奴隶,只配当骑奴来着。

    “下回就要打个大的给你看看。”秦萱砸吧咂嘴道。

    “好,我等着,”慕容泫答得也很快,半点都没有迟疑。他知道她做的成。

    ☆、第87章 虎齿

    秦萱对于这个七品绥边将军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将军尤其是杂号将军,放眼军中那简直就是和海一样的多!不过秦萱这个从普通的汉人士兵的身份一路冲到七品将军,这多少让旁人眼珠子掉出来,多少鲜卑人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运气和命。多少人还没等到建功立业就没了性命,还别说家中没有几分助力的,也升不上去。

    秦萱新鲜上任,手下的兵看她和看庞然大物一样。她紧绷着脸,不言苟笑,从哪些士兵的面前一一走过。那些个脸,年轻的,不怎么年轻的,和汉人没有多少区别的脸孔,还有高鼻深目的。

    从此以后这些人就是她手下的兵了,也是她的属下,她打东这些人就不能往西,可是肩上感觉更沉重了点。

    她走过一队士兵的面前,眼角的余光看到熟悉的两个人影,心跳慢了几拍。她大步走过去,站到那个士兵的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这两人的脸。面前两个士兵,身材都是鲜卑人常见的高挑体型,其中一个高鼻深目,他紧紧盯着秦萱,眼里似有泪光。

    盖楼虎齿和安达木的模样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一个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另外一个是和她从小到大的伙伴。要不是当年安达木母亲,那个壮实的鲜卑妇人,当年私下里头帮她不少,甚至让她骑家中的马,用她儿子的弓箭学骑射。

    她一开始的那些功夫可以说就是在安达木母亲身上学到的。

    安达木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萱,他和盖楼犬齿一样,差点当场流出泪来。在军中呆的久了,安达木就格外想念靠着单单大岭的故乡。那里有成群的麋鹿和狍子,每日冬日里头都能够猎取到很多猎物,不必像在军中这般,今日活着,明日就不知道会不会身首异处。

    安达木想起他刚刚进来和秦萱斗过的那两个兄弟,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个。身边原先的伙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今看到秦萱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安达木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秦萱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装作无事转过身,大步走开。虽然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面翘。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将军对自个手下的兵们,一开始也不能仁慈,以防手下的兔崽子不把自个当回事。秦萱自然也不会例外,她在这些兵面前,亲自露了一手百步穿杨。

    射箭非常考验膂力和目力,这两个不管哪一样,只要差了点,基本上就落了下陈,骑射想要百发百中,就更加困难。

    马是活的,对于奔跑的马来说,靶子也是活的,想要抓住时机,没那么容易。

    得天独厚和后天的苦练,一样都不可缺少。

    秦萱在众人面前,隔着百步,拉开那张专门为她制造的长弓,她力气要比常人大上许多,和冲锋将军慕容翱一样,都要用特制的长弓。不然弓箭用不了几次就会断开。

    隔着离靶子百步的距离,她从容不迫的拉开弓弦,眼睛眯了眯,弓弦被拉的如同满月,松开弓弦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只听得破空之声从空气中传来,而后射出去的箭,将百步之外的靶子射了个对穿,力道之强,直接把箭靶给冲落在地。

    虽然早先就有人听说过秦萱的大力,但是亲眼看到可能这是头一次,打仗的时候,会有一轮的射手对着敌人轮番射击,等到射过几回了,才会到骑兵出场。骑兵身上也带着弓箭,但更多时候是用的长槊。

    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秦萱面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这些对她来说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使出来是压一压这群兔崽子,而不是拿来自得的。

    原先有些鲜卑士兵还有怀疑秦萱的本事,哪怕这些人听说过秦萱的一些名声,但是见着是这么一个面容清秀的漂亮少年,都有些心里不服气。这下全都老实了。

    “你们,一批批的射给我看看。”秦萱手里的长弓丢给一旁的胡归,手里拿着马鞭拍拍自己的胸口。

    有了秦萱珠玉在前,后面的鲜卑士兵们多少有些底气不足。鲜卑人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是他们从小就学的东西,但用出来还是各有优劣。

    秦萱让人百步之外的靶子移的稍微近了些。她百步之外可以穿杨,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就算是给人下马威,也不必把人信心打击的半点都不剩下。

    士兵们按照队列,一排一排论射,射过一轮之后,就会有人将人的成绩记下,然后换下一批。

    秦萱以来就考士兵们的功夫,有了她开始的那一下,接下来的那些人都不怎么和她比了,变成和自己的同袍使劲儿。

    “战场之上,我要的是进退如一的士兵。”秦萱手掌握拳,放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要逞凶斗狠,要整齐。”

    她这话出来,士兵们射箭的动作要整齐了许多。

    这边练兵,那边也有人来看,不少人都知道秦萱是慕容泫手下亲兵出身。亲兵的前途都是看主将。主将要他们好就好,要他们不好,那么前途也就那样了。秦萱还算是那种运气比较好的,比她早进去的比德真等人,这会还是个裨将,品级比秦萱这个绥边将军还要低。她进去的晚,但是得到的提拔却是最高的。

    “那就是秦萱,长得倒是和个女人一模一样。”男人里头别说不会嫉妒,男人女人都一样,嫉妒心那是人的天性。

    “就那个样子还能使得动那样的长弓,冲锋将军能够用的动,我相信。但是那样一个…该别是在将军的榻上挣来的吧?”这话说的相当难听了。

    两个小兵一样的少年原先也混在围观的人里头,听到旁人这话立刻蹙眉,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少年站出来,连连冷笑,“你有本事你也去,你是看到了还是怎么样,嘴里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有实证的。”

    “我怎么了我!”那士兵原先说的唾沫乱飞,心情正好,结果多出这么一个少年来捣乱,立刻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