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因知道那些人中没有弓箭手,贺渊便放心地牵着薛云舟的手从洞口走了出来,再次吸收到新鲜空气,简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紧接着后面的人胆子大的也陆续跟着走了出来。
对方人心溃散,很快就处于颓败之势,再加上严冠玉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会儿喊他们粮草被烧了,一会儿又喊他们统领被抓了,时不时再应和着山下传来的惨叫声说他们又有人死了,就这么胡七胡八地连打带吓,竟然硬生生将这么多人逼退。
没多久,见抓人无望,一个小兵首先转身逃跑,他这一跑,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跑了,再加上死的死伤的伤,山洞外面很快就恢复了清净。
薛云舟回头看了看,见所有人都出来了,虽然神色不大好,但至少性命无虞,不由长出一口气。
贺渊挑了几个人,叫他们去前面打探情况,同时带一些伤药过来,之后清点了一番,见所有人都在,只有几个受了轻伤,不由暗自庆幸。
伤药很快送了过来,薛云清精通医术,主动承担起处理伤口的任务,严冠玉无所事事,便也凑过去帮忙。
薛云舟一直等到康氏上过药,确认她没有大碍,这才彻底放心,随后转头对贺渊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贺渊拉过他的手:“不必,宋全会处理的,我们等消息就可以了。”说着摸摸他的肚子,“刚才真的没事?”
“没事。”薛云舟摇摇头,见他仍然不太放心,便笑起来,“大不了等会儿叫云清给我再检查检查。”
贺渊微微点头。
薛云舟环顾四周,看着地上躺着不少尸首,猛地想起之前自己砍下去的那两刀,后背再次渗出冷汗,就连手心都变得潮湿,他吞了吞口水,抬眼看向贺渊,磕磕巴巴道:“二哥……我……杀人了……”
贺渊愣了一下,忙抬手在他头上摸摸:“现在感觉还好么?”
虽然看影视剧里面打打杀杀觉得很正常,可真正在现实中碰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不会一下子适应,哪怕是旁观身边的真人真事都会觉得震撼,更不用说自己亲自动手了,心理素质差的直接崩溃都有可能。
贺渊知道薛云舟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因此并不怎么担心他留下心理阴影,只是怕他有些不舒服。
薛云舟皱了皱眉:“感觉……说不上来……刚开始我甚至有点时空错乱,一瞬间想到的是,完了要坐牢要枪毙了,后来回过神,想到现在的身份地位和社会现状,简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贺渊嘴角弯了弯:“回过神就好,看来没什么事了。”
薛云舟把事情说出来,心情瞬间放松,想了想,叹口气:“老有人跟我们过不去,这不是逼着我杀人吗?要是再有个人冲上来对我不利,我肯定还是一刀砍过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没什么感觉了。”
贺渊默默看着他,有些无语,隐约觉得刚才担心他留下心理阴影的自己略蠢。
薛云清那边将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好,不等贺渊开口,就主动过来给薛云舟把了把脉,又在他肚子上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异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又等了一段时间,宋全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走到贺渊面前道:“启禀王爷,山下的敌军已经投降,主将与副将皆被擒获。”
话音未落,周围传来一片欢呼。
严冠玉吹了声口哨,得意道:“燕王府欠我一个大人情,你们可都要记着啊!”
贺渊对宋全交代道:“先审讯主副将,其余人收编,天一亮就带他们去修路。”
一旁的薛云舟听得哈哈大笑:“修路好!不过一定要和原先那一拨人区分开来。”
宋全问道:“王妃的意思是?”
“给他们带上脚镣,叫他们吃些苦头,脚镣不够就用绳索一个个绑着串起来,总之先要防止他们逃跑。另外,他们是无偿劳役,分文不给,等到这条路修完了再根据各人的表现决定怎么收编,所以平时要多注意,干活卖力的都要记下来,偷奸耍滑的也记下来,具体怎么做后面再详说。不过这么多人,我们自己管不过来,就从原先那批壮丁中挑选合适的人出来协助丁勇他们。总之一定要记住,这些人修路是在恕罪,原先的那些壮丁是良民,要帮助他们升起优越感。”
宋全见贺渊没什么表示,就知道他是同意的,便将薛云舟的话一一记在心上,很快就领命离开了。
一切安排妥当,贺渊开始带领所有人回去。
和来时一样,严冠玉直接将薛云清一把抱起,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管他面色如何,总之就是抱紧了不撒手,走到拐弯处还不忘笑着提醒他:“别乱动啊!”
薛云清停止挣扎,手脚僵硬着不知往哪里放,面上也有些羞恼。
严冠玉手臂紧了紧,笑道:“瘸了就瘸了,逞什么能,抱一下怎么了。”
薛云清抬起双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严冠玉不以为意,手臂往里一收,薛云清的脸一下子撞在他胸口,顿时大怒:“严冠玉!你给我老实点!”
严冠玉颇无辜地垂眼看着他。
走在前面的薛云舟回头看了看,凑到贺渊耳边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那两人有点怪怪的?”
贺渊根本不关心,无所谓道:“可能吧。”
薛云舟又回头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严冠玉在吃豆腐。”
贺渊沉默了一瞬:“可能吧。”
薛云舟还想再看,贺渊抬手按住他的头:“好好走路。”
“哦。”
几人回到前面的住处,简单安顿了一番,薛云舟毕竟有孕在身,赶紧趁着天没亮去补了一觉。
到第二天清晨,贺渊已经将事情一件件处理好,薛云舟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贺渊俊挺的侧脸,连忙扑过去亲了一口。
贺渊睁开眼,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醒了?”
“醒了,昨晚的事怎么样了,审问出来了吗?”
“嗯。”贺渊顿了顿,眼神有些冷,“还是薛冲。”
“卧槽!他怎么阴魂不散的!”薛云舟气得一下子精神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不可能吧?薛冲的兵马都在京城,我们也一直有人盯着,如果有异动,我们早该得到消息了。”
贺渊沉声道:“狡兔三窟,他还有昨晚那一路兵马,这些人一直在兰城近郊,离这里不远。”
薛云舟皱眉想了想:“这个位置是我们回青州的必经之路,他早早就在这里养了万把人,应该还是一开始就为了对付我们的。”
“没错,这一两万人算是他的一招后手,京城解决不了我,就在半路解决,环环相扣,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正好这次碰上我们修路,怕我们人太多不好下手,就挑了现在这个时机。”
“太出乎意料了……”薛云舟从床上做起,神色怔怔,不知是愤怒多还是懊恼多,“云清当初骂我骂得太对了,我以为高子明对我说了实话,他却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想想也是,他身世再可怜,可毕竟帮助薛冲作恶多年,本性能好到哪里去,我竟然轻易就相信了……”
贺渊也跟着坐起来,从后面将他抱住:“没事,反正人抓过来了,你也别太自责,吃一堑长一智。”
薛云舟脸色不大好,点了点头:“嗯。”
☆、第59章 临行
经过一夜混战,玉山上下已经是一片狼藉,好在山上的尸首与血迹已经连夜清理干净,再加上冷风一吹,空气中的血腥味隐约只残留了一丝丝,倒是不怎么明显了。
薛云舟起床后溜达了一圈,见不少人都负了伤,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愧疚,如果他当初在京城时对高子明警惕一些,说不定就不会遭遇昨晚的偷袭,现在他对高子明恨得牙痒。
他转头看向身边陪着自己的贺渊,问道:“昨晚死了多少人?”
贺渊顿了顿,道:“十七个,已经命人去准备棺木了。”
十七个人不多,但对他们这一百多人的基数而言,绝对不少,薛云舟懊恼地搓了搓脸,咕哝道:“我真想去把高子明揍一顿。”
贺渊看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不用,薛云清的招数比你多,交给他就可以了,你现在也不适合乱动。”
“我知道。”薛云舟郁闷地回了一句,扭头朝山下看了看,“下面的百姓没事吧?”
“没事,他们只是醒来后受到点惊吓,基本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没什么人受伤,对方也懒得花精力对付这些普通百姓,只为了防止他们背后生事,派了些人看守。”
薛云舟松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咦?你们在这里!我正到处找呢!”
能在贺渊面前没名没姓没尊称的也只有严冠玉了,薛云舟早已习惯,转身看过去:“找我们什么事?”
严冠玉嘿嘿一笑:“什么事?当然是你们贵人多忘事。我这么多兄弟过来救你们与水火之中,你们总不能一点谢意都没有吧?”
薛云舟“哦”了一声,笑道:“说吧,要怎么谢?我洗耳恭听。”
严冠玉走过来抬肘搭在他肩上,眯着眼笑了笑:“这得看……呃……”
贺渊抬手将他手肘挡开,黑着脸搂紧薛云舟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严冠玉不以为意,双手环胸接着道:“这得看你们的诚意,再小气也不能叫他们白忙一场,大吃大喝一顿总该要的吧?”
薛云舟“噗”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有出息了,整天除了吃还能不能想点别的?你那帮兄弟跟着你委不委屈,要委屈的话还是来我们燕王府吧!”
严冠玉摸摸下巴:“我是看你们最近手头紧,不好意思开高价。”
贺渊看他一眼,心知他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不过还是正色道:“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记着,只是我们昨晚死了十几名精兵,不宜欢庆,好酒好肉招待你们的事,不妨留到七天以后。”
严冠玉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之前看他对流民那么厚道就觉得很不可思议,现在又见他对手底下的兵这么仁义,忍不住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眼,迟疑道:“真是燕王?不会是冒充的吧?”
薛云舟举起一根食指,拉着他的视线将手指移到贺渊的脸上,张开手摸摸贺渊的脸和下巴:“看!没有人皮面具!”
贺渊:“……”
严冠玉:“……”
薛云舟收回手,冲严冠玉笑了笑,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数,以严冠玉这种内心却十分精明的人,不可能只一顿饭就能抵销人情,之所吵着要酒要菜,无非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价码。
“怎么样?要不就七天后?我们再过十天就要走了,临走前正好跟你的兄弟们好好结识一番。”
严冠玉摸摸下巴,半晌后慢吞吞摇头:“不了,还是先记着,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再来讨债。”说着转身就要走。
薛云舟连忙拉住他:“别啊,别客气,我们虽然穷了点,可一顿酒菜的银子还是有的。”
严冠玉忙不迭地扯开自己的袖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说完又回头警告道,“别打我们主意啊!”
贺渊:“……”
薛云舟:“……”
严冠玉似乎生怕他们与自己山头那些兄弟联络感情,走得飞快,很快就没影了。
薛云舟哈哈大笑:“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了。”
贺渊也有些无语,其实他看中的严冠玉本人,并不是那两万人,两万对于他在青州的兵力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能拉拢过来自然更好,拉拢不过来也仅仅是有些可惜罢了。
至于严冠玉,虽然一开始他是被迫留在山上教书,但后来贺渊并没有真正软禁过他,他愿意留在这里,并不是想与燕王府有什么联系,而是因为这玉山原本就属于他的地盘,若要让他跟着去青州,他绝对不可能答应,毕竟他还身负仇恨,而燕王府暂时没有与晋王反目成仇的打算,也就拿不出合适的筹码与他谈条件。
当天下午,十七口棺木全部准备好,贺渊命人将那十七名精兵厚葬,玉山上下斋戒七日。
对普通士兵如此厚待在以往从未有过,不仅玉山上下为之震撼,远处负责修路的士兵与流民也同样震惊万分,那些原本不将燕王府的承诺放在心上的人立刻就转变了想法,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青州,将青州券兑换成真正的纹银,想得长远的人,不用贺渊与薛云舟动员,已经开始期待未来定居青州的日子。
玉山上的一切很快又回到正轨,严冠玉与薛云清依旧每日到山下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而贺渊与薛云清也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就在临行前两天,青州派来的大军终于抵达玉山,这路大军包括青州挑选出来的将士与百姓,这拨将士很快接手修路的重任,而百姓则汇入原先的流民中,使得修路的队伍迅速壮大。
最后一天,玉山的学堂停止授课,严冠玉看着那些兴高采烈准备跟着贺渊去青州的老弱妇孺,不无遗憾道:“夫子还没做过瘾呢,他们竟然都要走了。”
薛云清嗤笑一声,道:“你那两万人中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想做夫子还不简单。”说着便转过轮椅准备回山上去。
严冠玉急忙跟上他,笑道:“他们都那么大岁数了,早就不想识字了,我教他们不是自讨苦吃嘛。”
薛云清不搭理他,只朝守在不远处的几个小厮招了招手。
“哎等等等等!”严冠玉朝他们摆了摆手,走到薛云清面前,俯下身看着他嘿嘿笑道,“来来来,我抱你上去。”
薛云清脸上骤然浮起一层微红,皱着眉头怒道:“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