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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岳清歌曾经一直觉得,他最喜欢苏合的时候,就是在金陵梅林旁的庄子里,她给他治病的时候。她天真良善,心思浅显。

    因着这份喜欢,他忍不住帮她一把,帮她在这个艰难的世道活下去。于是他对她的感情就渐渐复杂起来,一边教她心狠手辣,一边又讨厌;一边纵容她心里无谓的坚持,一边又想彻底拔除。喜怒不定,毫无原则。

    岳清歌叹了口气,说:“苏合,我……是爱你的。”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笑,不知道是在讥讽“爱”这种软弱又让人头脑发昏的感情,还是在讥讽自己。

    如果他不爱苏合,绝不会在察觉苏合有解散监察处抽身离去的念头之后,想要挽回这一切。

    岳清歌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关好了房门。又吩咐三十七和四十一在门口守着。这竹院住的都是他的嫡系,是真正只听从他一人命令的人。

    岳清歌离开之后过了很久,苏合轰隆轰隆仿佛雷炸过的脑袋才终于清明下来。

    岳清歌不希望她跟江韶走,自然也不是想要把她从监察令的位置上踢下去,而是想要杀掉江韶,让她再也没有退路。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岳清歌甚至完全没有考虑他自己的退路。他要剔除她所有的软肋,让她一个人强大的,孤单的,坐在监察令的位置上。

    岳清歌自以为是冷静的,可从他做的这些事上来看,他是完全昏了头。

    如同岳清歌觉得苏合已经疯了一样,苏合觉得岳清歌也已经疯了。

    明廷他们应该并没有背叛她,只是岳清歌暂时蒙蔽了明廷他们。

    江韶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就会回来。

    江韶的功夫,跟岳清歌单打独斗如今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岳清歌一心想杀江韶,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单打独斗?

    苏合努力运转内力想要冲破穴道,但岳清歌显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过了小半天,被封的穴道终于有些松动,岳清歌端着碗粥进来,扶她起来喂她。

    苏合咬着牙不肯吃。

    岳清歌喂了两口喂不进去,就把粥放在了一边,又重新点了她的穴道。

    “不想吃就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他从来不惯着她,站起身,挡住床前的光线,低头看了她片刻。

    他背着光,五官都拢在黑暗里,苏合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她很想再跟他聊聊,苦于穴道被制,发不出声音。

    “别这么看我。”岳清歌伸手覆在她眼睛上,“你总是花言巧语,我怕我心软。”

    然后,他竟然就真的端着饭出去了,也不再劝她一次。

    苏合当然知道一两天自己饿不死,不过万一有机会逃出去联系到明廷他们阻止岳清歌疯狂的举动呢?她总不能饿的没力气!她已经后悔想要吃饭了。

    晚上的时候岳清歌回来,脱了外衣吹了烛火躺在苏合身边。

    苏合以为他想要对她做些什么,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然而岳清歌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在旁边,仿佛她只是床上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摆件。

    安静的夜里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散落的头发在枕上纠缠,岳清歌鼻端萦绕着她身上清淡的药香,默数自己的心跳。

    她以后会恨他吧?也许还会像当初戏言的那样,天涯海角派人追杀他?

    岳清歌勾了勾唇,即使是那样,他也一定要杀掉江韶!

    被人恨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夜,于他已经是地久天长。

    苏合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她不知道岳清歌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在她睡着之前,岳清歌一直醒着。

    也许岳清歌心里也有很多的话要跟她说,可是因为两个人实在太过熟悉,彼此都知道对方要说些什么,他反而觉得不必再说。

    早上的时候,岳清歌难得的帮她擦了脸,还拿了盐水让她漱口。

    苏合连忙趁短暂的可以说话的机会开口,“岳大哥,求你,跟我聊聊。”

    点穴点的太久,气血不活,苏合说话有点大舌头,还有点软软的有气无力,有点可怜。

    岳清歌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再次制住了她的穴道,“江韶今日应该就会回来了吧?苏合,你想要离开监察处跟江韶双宿双栖,却还留着姓雷的这么个隐患,你真的觉得你如今是理智的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苏合看着他,眼里又盈满了泪。

    昨天她哭,是真的崩溃伤心,可今天的眼泪就带了几分刻意了。

    他不肯听她说话,她就只有试着用眼泪逼他妥协。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他讨厌她哭,然而却对她的眼泪没什么办法。这么多年,只要她在他面前哭,他嘴里不饶人,但行为终归会宽容许多。

    岳清歌这次却不为所动,只是端起粥送到她嘴边,“今天要吃吗?”

    苏合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嘴。

    一边流眼泪,一边吃饭。

    岳清歌就仿佛没看见她哭一样,一勺一勺地喂了她小半碗粥,说:“行了,饿不死就可以了,免得太有力气捣乱。”

    他端着空碗转身就出去了,不再理会苏合。

    苏合简直恨得牙痒。

    也许他是对的,这段时间顺风顺水,以及江韶的爱让她昏了头,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可是他也一样并不理智清醒。

    为什么就不肯给她一个机会,两个人拿出一个彼此妥协的办法呢?

    好吧,这种想法别说是骗岳清歌,连苏合自己都不信。如果让她重新掌控住局势,她一定狠狠罚明廷他们,让他们记住教训,明确尊卑,绝对不会在给岳清歌这样的机会。

    怎么办呢?苏合一边努力运功,毫无希望地想要冲破穴道,一边在心里念叨明廷,又希望江韶晚一点回来。

    江韶虽然之前在监察处待的有点烦躁,可是离开苏合之后,他就归心似箭了。

    所以他比预料的回来的还要早。

    他在门口下了马,大步走向他与苏合住的那个小院。

    “苏合,我回来了。”他推开院门的时候唤了一声,以为会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伏案的苏合。

    然而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把寒光粼粼的剑。

    江韶千钧一发之际躲开,然而危险的直觉却让他浑身汗毛直竖,本能地向左侧了侧身子。

    背后一凉,一把剑自江韶背心刺入,前胸透出。若非他方才本能的侧身,这把剑如今刺中的就是他的心脏。

    剑卡在江韶肋骨剑拔不出来,岳清歌只能弃剑,一伸手,已经有人将另一把剑递到他手上,速度快地的仿佛已经训练过千百次,一点也不耽误他仿若行云流水一般补上下一剑。

    江韶速度提到极致,拼命躲开了岳清歌下一剑,这才终于腾出手拔出剑挡住围攻他的另一个人。

    岳清歌要杀他,那么苏合在哪里?她有危险吗?

    江韶心急如焚,然而遭受重创,内息滞涩,胸口的伤实在太重,让他的动作都受到了影响。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转身离去,养好伤再谈以后。可是……少年时的梦魇再现,他怎么能再一次的丢下她?

    江韶当机立断,反手一剑砍断了身后的剑柄,食指中指夹着胸口透出的剑刃,将贯穿前心后背的剑拔了出来。

    血流如注,他连点穴止血的时间都没有,回手挡住岳清歌的剑。

    江韶心知自己如今的状态没有办法坚持太久,再也不吝惜人命,出手狠戾不容情,几乎是拼命的架势。

    那是极致的锋锐,带着种飞蛾扑火的决绝,只要能够打败对手,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无悔。

    岳清歌没想到一个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有这么强烈的战意,使出这样的剑法。他们人虽然多,却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江韶。

    ☆、第99章 格杀论

    岳清歌截杀江韶这么大的事情,明廷他们当然察觉了。

    他们终于从岳大人哄得自家大人回心转意的梦里面清醒过来,屁滚尿流地跑去竹院找自家大人去了。

    “大……大人。”明廷一边给苏合解穴,一边都结巴了,红着眼圈说:“岳大人要杀江韶,属下……属下……”

    苏合顾不得训斥明廷他们,说:“带我去阻止岳清歌!”

    苏合气血凝滞,走路不便,明廷直接抱着她施展轻功过去。

    她到的时候看见满地鲜血,江韶的衣服都被血浸透,脸色苍白,步伐虚浮,已经是强弩之末。

    “拿下岳清歌!”苏合下令。

    明廷他们倒是听令飞快地隔开了江韶与岳清歌,然而之后就又有些束手束脚了。

    岳清歌多年积威,明廷他们哪敢真的跟岳清歌动手!

    岳清歌见苏合来就知大势已去,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弃剑束手就擒。他安静地看着苏合,然而苏合一眼都没有看他。

    苏合冲过去扶住江韶,不用把脉她也能看出他如今有多虚弱。

    她抖着手翻身上的药囊,拿出急救的药丸塞在他嘴里保住心脉。

    江韶含住药丸,嘴角轻扬,“苏合,你没事就好。”

    江韶看明廷他们制住岳清歌,终于放下了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苏合顿时慌了神,大叫,“明廷,快帮我把他送进房里,准备热水,烧酒”

    苏合给江韶扎针的手都是抖的,她前所未有的不满意自己的医术。江韶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别说武功能不能保得住,命都可能没有了。

    苏合报出一连串的药名让明廷去熬药,明廷都走到门口了,她又把人叫回来改了几味药。

    苏合心惊胆战又犹豫不决,本来就两天只喝了半碗粥,到把江韶的伤处理好的时候,她简直要饿晕了。

    不过她这次算是超常发挥了,有七分把握能保江韶恢复如初。

    “快给我弄点吃的。”苏合收了江韶身上的针,有气无力地对明廷说。

    吃饭的时候,苏合才冷静下来,分出精神想起岳清歌。

    苏合问明廷,“岳……清歌他在哪里?你们怎么处理他了?”

    明廷犹豫了一下,说:“在竹院,吴楚、凌风他们带着人看着他们。”

    岳清歌如同反叛的行为,本来应该放到地牢,然而明廷他们不敢对岳清歌造次,最终也只是在岳清歌自愿的情况下,将他软禁在竹院。

    苏合觉得有点头疼,很想逃避,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微微皱眉,看向明廷,“你可知罪?”

    明廷驯服地跪下,“大人,明廷知罪,玩忽职守,请大人责罚。”

    江韶还昏迷着,苏合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她不可能真的在此时把身边的护卫都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