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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示威

      梁毅开着瑞福四在路上飞驰,他的心噗噗地跳,简直就要蹦出胸口了。这几天来的遭遇,就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一般。他从没有这种生死一线的经歷,就连红尘刚降临时都没有现在感觉得那么悸动。
    梁毅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这回不敢把车子停在公寓的大门前了,而是将车子开入了地下车库,停在自己的停车位上。梁毅进了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发电机关掉,免得晚上公寓亮起灯光,引狼入室。事实上梁毅不在的这几天,发电机的煤油早就烧完了,但他为了保险,将发电机的油路切断,以防万一。
    梁毅心里很清楚,他的一念之仁放过了皇上,很可能后患无穷。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回仓库给皇上补一枪了。他看了看手上的左轮,梁毅虽然从来没有玩过枪械,但手枪的基本知识还是有的,尤其是左轮手枪,电视电影里常看到,枪膛是可以转的,总共六发子弹。梁毅数了数,六发子弹都在。
    梁毅回到了家中,又饿又累,随便抓了一包乾粮胡乱吃了,进入卧房倒头就睡。他知道自己暂无危险,儘管自己曾说过家住高桥公园附近,但公园幅员辽阔,周围公寓楼房不下百家,他家的公寓又并不紧邻公园。他认为皇上就算要找他寻仇,一时半会也找他不着。
    梁毅这一睡直到天黑了才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梁毅摸索着来到阳台上,极目向仓库那儿望去,也看不到任何灯光。他想皇上吃了四颗安非他酮,说不定可以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梁毅在黑暗中也没做什么事,胡乱摸了些食物来充飢,就坐在阳台上发呆,细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梁毅到现在还搞不懂,皇上不过一个高中毕业生,怎会变得如此邪恶暴戾?而大臣又怎会变得如此懦弱孬种?难道说这世界毁了,人类的劣根性就暴露无遗了?梁毅又想到钟老师夫妇,竟被自己教过的学生活活害死,这个世界实在太没天理了!梁毅现在已经有点后悔,没有狠下心来一枪毙了皇上。
    梁毅不记得在阳台上坐了多久,也不记得何时回寝室睡觉的。只是他正在梦中,回到了商业银行,看到美丽的段菱菱还好端端地活着,正高兴地要上前攀谈时,就看到地下保险库的大门不断地关上又打开,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梁毅从梦中惊醒,侧耳倾听,发觉砰砰砰的声音是从阳台那儿传来的。梁毅顿时睡意全消,一跃而起,奔到阳台前,躲在窗帘后面向外瞧,声音似乎是从高桥公园那儿过来的。由于他家并不紧邻公园,前面还隔了一栋三层楼的公寓建筑,从阳台这儿看不到公园的情景。
    梁毅拿了望远镜和左轮手枪,出了家门爬上顶楼的露天阳台,躲在阳台边上围栏的后面向公园望去。这阳台楼梯的出口处是一个小小的砖造门楼,和阳台边上的围栏间有一点空地,梁毅就缩身躲在那儿。
    皇上站在公园入口处,一块刻着高桥公园的大石碑面前,正拿着那把大型霰弹枪,对着四周公寓的门窗乱射,玻璃破碎的声音夹杂在砰砰砰的枪声中。那辆军用吉普车就停在皇上身后不远处,将军和格格站在车旁,格格双手捂着耳朵,将军则冷眼旁观。大臣却不在场。
    皇上射完一轮后,又对着周遭的公寓高声怒骂。由于距离稍远,梁毅听不太清楚皇上骂什么,但猜想一定不怎么好听。梁毅用望远镜仔细地看吉普车,确定车内无人。梁毅心下不禁凛然,大臣不在场,会不会被自己那一拳凤梨罐头给打死了?梁毅回想自己当时出手确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砸在大臣鼻樑上着实不轻,但想了不起把他鼻樑骨打断了,应该不至于死人才对。梁毅又想,会不会皇上迁怒于大臣,将他关在天牢里了?
    皇上开枪叫骂了一阵,见四周毫无反应,儘管一肚子气,看来也只得鸣金收兵。没多久就见皇上等三人上了吉普车,开出公园离去。梁毅心中暗笑,这种示威法就想引老子出来,未免太小看人了!
    梁毅心里清楚得很,躲在公寓里做缩头乌龟是最安全的。一但到马路上对决,以一打三不说,左轮手枪的射程和威力当然不是霰弹枪的对手,瑞福四也跑不过军用吉普车,所以一出去就是送死。皇上到公园来示威,就是想引梁毅现身出手,梁毅当然不会上这个当。
    梁毅也不担心皇上会到公寓里来搜。高桥公园周遭不下百家公寓大楼,一栋栋搜去旷日废时不说,而且对皇上而言危险重重。皇上若进了公寓,那就是梁毅身在暗处,而皇上在明处,拿不准在某个角落就会遭到梁毅的伏击。皇上知道梁毅带走了一把左轮手枪,在公寓近距离的位置,手枪就是致命的武器。梁毅只要伏在某个角落守株待兔,等皇上经过给他一枪就行。皇上很聪明,疑心又重,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梁毅知道皇上聪明,所以聪明人只会做聪明事,将自己摆在有利的位置,而不会贸然涉险。对皇上而言,大马路才是他最安全的地方,距离远,左轮手枪射击不到。梁毅左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而且一击不中,就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位置。所以只要不太接近马路边的建筑,皇上就不必担心被梁毅伏击。
    梁毅当然也很聪明,甚至比皇上还聪明,才让皇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还是因为梁毅一念之仁才没让皇上连命都给搭上。梁毅自然知道,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就是龟缩不出,只要自己不出去,皇上也找不着他,便也奈何不了他。
    其实梁毅直到现在,都没想到要和皇上性命对决。他既然放过皇上一马,原本希望皇上还有点感恩图报之心,示威几次后挽回一点面子,就不了了之算了。所以梁毅现在什么事也不做,静观其变。
    梁毅回到家中,清点了家中剩下的食物饮水,估计还可以撑上三四天,便决定待在家里,等他三四个昼夜再说。
    皇上自从大清早来公园示威一次后,一整天就没再出现过。梁毅乐得清间,便在家里间晃。他唯一不爽的是不能用电,所以既不能看光碟,也不能上电脑玩游戏。
    如此到了第二天早上,又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梁毅跑上阳台去瞧,这回看到那辆军用吉普车沿着张杨北路开来,皇上站在前座,身体从吉普车的天窗伸出来,举着那把霰弹枪沿路乱射。梁毅躲在暗处,待吉普车从公寓门前经过后,拿望远镜仔细瞧车子的后座,发现还是只有格格一人,大臣始终不在。梁毅心中起了一点歉疚的感觉,虽然大臣这个人很讨厌,但罪不至死,怕是自己失手杀了人了!
    此后的三四天,皇上每次都在大清早驾车经过,拿霰弹枪乱射一通。梁毅起初还上阳台偷偷观察,到后来都懒得出去了,反正砰砰砰一声乱响后,就换得一天安静。
    只是梁毅的饮食用罄了,所以不得已在下午冒险出去了一次,还特别溜到较远的超市去补充物资,好在也没遇到那个恶煞。一趟补给下来,够梁毅吃上十天半个月。反正梁毅就来个相应不理,看你皇上能如何?
    那天晚上,梁毅正坐在黑漆漆的自家阳台上发呆,驀然看到远方车头灯渐渐驶近,而且从车上还不断拋出大大小小的火球。梁毅大惊,忙衝上顶楼的露天阳台观察。等吉普车驶到近前,梁毅才看清楚了,皇上还是站在吉普车上,不断将一瓶瓶的液体点燃了,往马路两旁的公寓内扔。
    梁毅明白,这种燃烧瓶有一个特别的名称,叫「莫洛托夫鸡尾酒」,是二次大战时期芬兰对付入侵的苏联军队,发明的一种简单有效的投掷武器。梁毅心里不禁有点佩服皇上,心想这个魔王懂得的玩意还真多,而且看皇上点燃和投掷瓶子的架式,似乎还挺专业的。
    只是这种燃烧瓶对砖造的公寓建筑杀伤力不大,就算扔进屋里了,也就把里面的家具装潢烧一烧得了,引起不了大火。高桥公园两旁公寓何其多?皇上的吉普车又担心梁毅放冷枪而不敢开得太慢,所以一趟来回也就扔个十来个瓶子,大部分都给砸到墙上再摔到水泥地面,连火都着不起来。梁毅看了几眼,也就不太在意,心想你这隻大乌龟还能变出什么新花样出来?
    此后皇上一天总要到公园四周示威个两三回,白天晚上都有,花样还不断翻新。有时拿一支卡宾枪卡卡卡卡地对着四周建筑物胡乱猛扫,有时又扔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名称的土製爆裂物,甚至还有手榴弹,有时又在吉普车上装了一个大分贝的喇叭,沿途叫嚣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反正梁毅还是以同一招应付:就是相应不理。
    梁毅唯一比较在意的是手榴弹,这玩意威力挺大,从爆炸点周围十数公尺都能造成很大的伤亡。但除非手榴弹能扔到梁毅的屋里,否则也没有用。而梁毅的公寓离马路够远,又在四楼,皇上力气再大,也绝无法把手榴弹扔进来。只是梁毅为了小心起见,白天还是将阳台紧闭,窗帘拉上,以防万一。只是皇上扔了一两次手榴弹,不知是用完了还是觉得没效,就没再用了。
    这天晚上,太阳才刚下山,梁毅就见到吉普车的车灯自远而近,车顶上还燃着一支大火把,从张杨路呼啸而过。张杨路是条大马路,中间有分隔岛,岛上还植有路树。吉普车从马路的这一边南下,过一会儿又从另一边北上。沿途凡是挡道的车辆,都被吉普车撞得支离破碎。
    从那次起,吉普车每天晚上,只要太阳一下山,就会沿着张杨路来一次火把示威。白天的示威花样不断推陈出新,晚上这一趟却始终如一,有一次还带了信号弹来,一颗信号弹射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将黑夜照得有如白昼,过好一阵子才熄。只是信号弹只打了一个晚上,就没见到皇上再使用。
    梁毅一开始不太明白这夜晚示威有什么特殊意义,后来躲在顶楼阳台观察了一阵,发觉皇上执着火把沿途叫嚣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的表情。梁毅想起那次坐车去陆家嘴拿药时,将军开车衝撞街道上其他车辆的情景。他明白皇上这人浮夸自大,喜欢这种凌驾一切的威风气势,和横衝直撞带来的刺激感。
    只是无论皇上白天不断换花样的示威,还是晚上同样的火把游行,梁毅的对策始终如一,就是谨守苏东坡的训诲:「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