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就像个受迫害妄想症似的，不停在脑海中推演着“谁在害我”的各种可能，但是却一无所得。
    信息不够，无从判断。
    林一毕竟不是自欺欺人，他不得不承认上述那些猜想很可能都不成立，也许这个姓潘的就是哪根筋没搭对所以突然变卦了。
    也许就是自己运气不好，投资人签完合同之后再反悔不肯打钱的事情也常常发生，何况双方之前只谈过意向。
    淦！
    这个变故发生得太快，林一还想最后再争取一次：“潘总，这件事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林一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摇了摇头，然后他再开口说了些什么自己就听不清了，好像进入了一种耳鸣的状态，脑袋里嗡嗡地响个不停。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这个会议室里面鸦雀无声，另外三个人都在紧紧盯着自己，其中师姐的眼神里藏着浓浓的担忧。
    林一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他依然保持了风度，原地站起之后先花一秒钟稳定了身形，然后才走向对面最后跟潘总握了一次手。
    两人其实打过几次交道了，事情说完之后他的称呼亲近了一些：“林一，你还很年轻，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狗屁，老子永远不会再给你机会！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林一并没有当面把这些话丢出来，握完手之后他就和对方告辞离开，师姐和刘简妮当然跟着他一起出来。
    林一直到上车之后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微仰着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不等另外两位关心就主动问道：“刘总，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刘简妮沉默以对。
    这也是一种答案，林一并没有太失望。刚才在里面他就已经想通了，今天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就是懂得了一个道理：
    不要相信投资人。
    第338章 江湖路远有多远
    虽然创业的时候难免要忽悠人，但林一、师姐跟建国都不是那种能够空口白牙无中生有的个性。
    所以在他们被那个姓潘的拒绝，又临时转向其他投资人无果之后，团队里面的成员都发现公司陷入了困境，一种悲观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扩散了开来。
    林一他们当然察觉到了，但是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这个时候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账上进一笔钱有用，所以他跟师姐还是把精力放在了融资的事情上。
    每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就在外面跑，有时候是分头有时候是一起，然后晚上的时候才会回到学校开会。
    这一天散会之后，林一跟师姐照例跟李建国又单独聊了一段时间，然后准备各自回寝室，走到小活动室门口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影在那里徘徊。
    大晚上的地下室灯光昏暗，不过林一跟师姐在一起并未惊慌，定睛一看认出了这个人影：“郭师兄？”
    这位是郭南，李菲菲教授的弟子，当初被林一薅过来之后一直负责网站的技术，让林一没有在这上面操太多心。
    他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不过以林一的了解这位师兄肯定不是在这里偷听，对他的来意有了些猜测。
    “那个……林一，方便跟你简单聊两句吗？”
    郭南在团队里面贡献不算小，但是位置比较边缘化所以存在感不强，“三叉戟”里面他只跟林一接触过，面对李莫言这个漂亮师妹的时候会感到紧张。
    林一跟师姐打了个招呼让她先回去，然后跟郭南两个人单独走在校园的夜色里，这才开口问道：
    “郭师兄这么晚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郭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林一，虽然我不开你们那个会，但是公司最近很困难我是知道的。”
    “本来我不应该这个时候跟你提，但确实没办法，我是跟李教授说过了之后才来找你的。”
    林一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还是不在意地一摆手：“咱们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师兄，你就直说吧。”
    郭南点点头，他跟林一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觉得这个师弟还算是个厚道人。
    “是这样，期末这段时间正好是互联网行业的招聘季，某个大厂给我发了一个sp的offer，我已经签了。”
    “我想着开学初的时候你曾经邀请过我，所以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互联网大厂招聘是分三六九等的，最普通的一档就是刚刚满足入职条件，人称“白菜价”。
    所谓sp就是special，指的是比超过白菜价的优厚待遇，这里面还可以继续分出ssp乃至sssp。
    总之在这一行，真正有技术的大牛是可以做到一人一价，把自己的百来斤肉卖出个好价钱的。
    菊厂著名的“天才少年”计划给应届生开出七位数年薪的天价，就是一种高规格的sp待遇。
    以林一的了解，郭师兄的实力拿一个sp的offer是很正常的，但要说多么惊人的特别待遇那还谈不上。
    郭南特意补充：“当然，我并没有耽误这边的工作啊，随便的后台一直运行得好好的没出过状况，我出去应聘的时候都有其他人在盯着。”
    “而且我本来是想着在你这里坚持到毕业的，但是大厂那边通知项目团队里缺人手，让我以实习的名义提前过去，所以我马上要去临安报道了。”
    “我跟李教授说了之后，她也特别通情达理，答应安排其他师兄弟替我接手这边的事情。”
    郭南这个时候提起李菲菲并不是为了给林一施压，他还没有那个心眼，单纯是在交代前因后果。
    林一还是安了下他的心：“师兄不必多虑，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你有好的机会我只会为你高兴。”
    听林一这么说郭南确实心里好受很多，他就是那种特别老实憨厚的人。
    虽然不觉得自己对林一或者随便有什么同甘共苦的忠诚义务，但自己在这么困难的时候不得不离开还是多少会感到内疚。
    虽然林一已经表示了谅解，但他还是继续为自己解释：“我并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公司状况不好所以才出去找工作的，其实之前已经在尝试了，只是刚才最近才拿到结果而已。”
    林一感觉他说这话似乎是想安慰自己，然而并没安慰到。
    郭南接下来就有些推心置腹了：“林一，其实我特别羡慕你们，才大一大二就敢……就能，去创业。”
    “我当年学这个专业，每天看到网上说比尔盖茨如何如何，乔布斯如何如何，曾经也向往过这样的生活，从一个地下车库开始改变世界。”
    “但是，我家没有地下车库。”
    “我没有你们这么大的魄力，我的家庭也不支持我不管不顾地去冒险，我明年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就要26周岁了。”
    “我们那里其实习惯是算虚岁的，但是我现在越来越喜欢算周岁，好像这样能够让自己再小一点。”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很多的责任要去承担，我需要一份稳定而且可观的收入。”
    魄力吗？
    林一知道，这一次自己所做的选择，绝不仅仅是基于胆量，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去苛责别人。
    他一直记得《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那句：“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曾拥有过的那些优越条件。”
    随便外卖网眼下的情况他是不会强求任何人的，反而如果还没有起色的话，他都要通知其他人早做打算。
    所以林一也推心置腹地向郭南说了一句：“郭师兄，如果我站在你那个位置我也会这么选，真的。”
    郭南好像把这个当成了鼓励，然后回敬道：“说实话林一，虽然在学校里我算是你的师兄，但我们相识以来一直觉得你比我成熟得多。”
    “我觉得暂时的一点困难不算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也期待你成为京电最知名校友的那一天。”
    最近天天在投资人面前吹牛逼快吐了，所以这次林一没有说什么大话，只是淡淡地回应：“但愿吧。”
    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他工作交接的事情，本来李菲菲教授派出的技术支援就不止他一个人，接手的林一也认识。
    以郭南的责任心肯定不会一走了之，相信他们两个能够平稳过渡，对此林一倒是没什么担心。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两人挥手作别，郭南好像动了点感情，跟他拥抱过后说了一句：“江湖再见。”
    林一虽然嘴上也回复了一句再见，但是心想以这个世界之大，恐怕两人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了。
    江湖路远有多远？
    向来分手难再见。
    第339章 人生难得有知己
    郭南出走的事情虽然师姐和建国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林一讲完这件事之后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艹！”
    李建国在电话那头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并不是在骂郭南，因为他也理解郭南的选择，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内心的愤懑无处宣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我们还能坚持几天？”
    这话最近简直每天都要问一遍，但师姐并没有嫌弃他啰嗦，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同一个答案：“按现在的速度可以维持到月底。”
    “那就是不到半个月……”
    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运营成本了，在饿了吗拿到融资之前还可以跟对方势均力敌，但现在已经完全落入下风，如果再把现有的优惠砍掉的话，石坚锐和张峋都声称“有崩盘的风险”。
    其实就连他们根基最深厚的京城，都在饿了吗的攻势下感受到压力了。
    三个人也讨论不出什么东西来，李建国那边挂断之后林一跟师姐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小活动室。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师姐发现林一那张脸虽然依旧整洁，但已经掩饰不住的憔悴。
    “你眼睛里面血丝有点重啊。”
    这话让林一叹了一口气，但立马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不合适，然后说道：“今晚多睡一会儿吧，看上去太疲惫的话到了投资人面前也不好。”
    师姐默默点头，一声不吭。
    两人出去的时候，林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名字：“是张峋，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有点不太想接，本能地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接吧。”师姐提醒他。
    林一当然没有资格任性，最后还是接了起来：“喂。”
    “哥。”
    张峋的称呼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就没有以前那么干脆利索，反而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哥，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是这样，之前师姐把我留在江城的时候说过，说我随时可以去京城述职或者调回去的。”
    林一看了眼师姐，她点了点头表示当时确有此事。
    张峋当然看不到他俩，继续说道：“我想着我从三月底带人过来支援，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现在学校那边也快要期末考试了，我想先回去一趟，江城这边我可以电话联系，你看呢哥？”
    因为张峋也不在面前，林一并没有刻意控制，露出了讥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