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也有道理。像一夜暴富小镇这样规模、名气都很大的领地, 与外人的这种小摩擦是不会少的, 不一定死的就是谢梁。
    可是谢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张小莉心里，让她没日没夜地想，想得寝食难安。
    足足想了两天两夜，张小莉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决定去问个明白。
    傍晚时分，外出刷怪采集的成员们陆续返回领地，张小莉找几个高级玩家打听了一番，问清楚叶渺在哪儿，就找过去。
    叶渺正在仓库里整理物资，见金币数量又上涨了不少，盘算着可以先升级防御炮塔，这样升级领地的任务就都完成了，然后再慢慢攒够金币升级就行。
    仓库的门在这时被敲响了。作为存放领地资源的重地，进出仓库有严格的权限设置，简单来说，现在一夜暴富小镇之内的成员中，只有叶渺本人和被叶渺授权的楚诚能自由进出，除此之外就是叶渺名下的npc，因为npc对她绝对忠诚，不用担心出现问题。
    所以张小莉自然而然地被挡在了门外，她敲了两声门，叶渺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仓库的门打开，见是个完全面生的成员，客气道：“你好，是找我有事吗？”
    “……对。”张小莉紧张地点点头，双手不自觉地相互绞着。
    叶渺没有多心，因为很多成员第一次见到她都是这样。她便走出去，随手带上了仓库的门，和颜悦色地询问：“什么事？你说。”
    张小莉深吸气，咬一咬牙，闭上眼睛道：“你记得有个人叫谢梁吗？我听别人说……他想在领地附近抢劫别的成员，被外出巡逻的领地npc击杀了。”
    说罢顿了顿，她睁开眼睛：“是在我加入一夜暴富小镇之前的事。”
    叶渺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哪儿记得住被npc击杀的人，然后就发现，这人她还真有印象。
    这样被npc击杀的玩家，其他成员就算当时在附近也看不到名字，可她作为能从面板里看到自己名下npc的击杀对象以及详细的掉落清单。谢梁又是巡逻小队组建后击杀的第一个人，她很自然地留下了印象。
    叶渺不禁沉息，看了看张小莉：“你跟我来。”
    “有没有这事！有没有！”张小莉一边跟着她一边急切追问，叶渺没有作答，直奔领地大门方向。
    这会儿返回领地的人正多，大门一带人来人往。叶渺这样面色铁青地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停地追问，引得很多成员都下意识定睛细看，待认出前面是领主，就更好奇了。
    是以在叶渺带张小莉走出大门后，大门前已聚了不少人围观，全都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叶渺打开背包，摸出一对紫色双剑扔在张小莉面前：“有这事，谢梁危及领地成员的生命安全，我作为领主不可能冷眼旁观，这事我没做错，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欠你的。但你如果气不过……”她睇一眼张小莉面前的紫色双剑，“那我们决斗，你赢就报了仇，我赢就解决了后患。”
    她口吻冷淡，其实心里也知道，这种看似公平的方法并没有公平可言。因为她的战力实在太强了，三招以内就能解决张小莉，就算她赤手空拳，张小莉也毫无胜算。
    但——她说这些话本来就没想讲什么公平！
    谢梁在她的领地周围伏击无辜玩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作为领主保护自家成员天经地义。张小莉可以不满可以恨，可以找各种办法报仇，但是加入她的领地之后质问她就很可笑——这种质问，张小莉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还是想进行一些道德绑架？
    但张小莉没动面前的双剑，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摇摇头：“我不跟你打，我知道我打不赢。”
    “那你想怎样？”叶渺凝视着她，“谢梁惹事在先，我不可能对你进行任何赔偿。就算我赔得起，我也不会。”
    她态度硬气到极致，话说出来后自己也觉得会不会有点过，毕竟围观的人不少，而圣母总是存在。
    好在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是：“就是，这种事怎么能赔呢？人家都杀到咱们头上来了，不赶紧灭掉保护自己人还能怎么办？给他上思想品德课吗？”
    张小莉怔怔地立在那儿：“其实……其实我知道他变了，他之前想杀了郑民辉抢资源，那天我在，我吓坏了。”
    叶渺神情未动。
    张小莉哑然笑笑：“你是个好人，建立的领地也很好，这是个能让人感觉到希望的地方……在加入你的领地之前，我都没想过末世里还能有这种生活。”
    叶渺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今天来问这些……只是因为他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想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我不恨你，也不恨领地的npc。末世里人都是会变的，这次变的是他，我很难过，可是他错了就是错了。”
    张小莉说到这里舒了口气，好像突然觉得很轻松。一方面是一直以来记挂的事情就此可以放下了，另一方面是在说完这些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有被冲动和愤怒吞噬。
    她低着头朝叶渺笑了笑：“谢谢你坦白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领地的。最近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多谢大家。”
    说完她就想提步折回领地，叶渺一怔，问她：“你不是不恨我？”
    张小莉转回头，笃然地回答：“对，我不恨你。如果我是你，我也忍不了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走？”叶渺又问。
    张小莉愣住，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叶渺缓了口气，一字一顿道：“谢梁不是好人，我杀了他，事情完全可以在这一步算是两清。你不恨我，我也犯不上强行赶你走，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张小莉的脸色惊异到发白：“你就不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坑你？”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叶渺不紧不慢。
    张小莉：“……”
    好有道理，再给她20年她也不一定搞得过领主。
    张小莉突然意识到，有时候强者的大度可能并不仅仅是“大度”，而是实力够强的时候，很多在别人看来意味着“天塌了”的事情，在她眼里可能根本不值得在意。
    一场小小的剑拔弩张就此结束，叶渺回到仓库继续忙刚才的事，回想了一遍张小莉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不用担心。
    不提战力，她也觉得张小莉刚才的话不是假的。再说，末世嘛，意外本来就多。她的领地面积越来越大、人数日渐增多，有类似张小莉这种旧怨的成员只会越来越无法避免，她本来也没可能挨个甄别出来，还不如大家都放松点。
    况且，反过来说，真想“报仇雪恨”的人如果藏在暗处，她也抓不着啊，像张小莉这样自己大大方方说出来的反倒没有威胁。
    再想到张小莉说她的领地是个“能让人感觉到希望的地方”，叶渺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生活嘛，贫穷富有各有各的活法，但能让人感觉到希望是最重要的。张小莉在丈夫命丧她手的前提下依旧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的领地真的搞得不错嘛！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领地里的成员们有条不紊地刷怪采集攒资源，一眨眼的工夫，15天就过去了。
    第十六天一早，结界保护罩外黄沙弥漫。如果从外界看过来，依旧干净的结界之内就仿佛一个巨大的半圆镶在地面上。
    “什么情况，新模式是沙暴吗？！”早起走出房门的成员一个个盯着外面愣住，很快就有人开始口吐芬芳，“他妈的，之前的模式要么影响采集、要么影响刷怪，总有一方能活。但是沙暴……沙暴迷眼睛吧？眼睛睁不开能干啥啊？这是成心要消耗大家的库存资源？”
    也有人说：“不一定真的会迷眼吧……游戏而已，可能只是视觉效果，你看平常地上也会有些灰尘，可是没人清扫也不见积累起来，更不会让人打喷嚏。”
    “这倒也是。不过就算不迷眼，影响能见度也是肯定的了。”
    的确，现在从领地望出去，大概只能看到三四米的距离。如果是以前，领地外风景如画，不远处的果树林、稻田、小山都能看到。
    小市场的餐桌边，张婷婷和队员们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往外看，满面愁苦地叹息：“一会儿吃完早餐先出去转转吧，也不知道这鬼天气还有没有怪。如果没怪，咱们未来十五天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话刚说完，一条全领地可见的公告就跳出来。
    【叶渺】局势不明，请所有成员暂时不要离开领地。如果非要离开，后果自负。
    张婷婷看到公告愣了一下，旁边的成员哑了哑，询问：“还出去吗？”
    张婷婷立即摇头：“不出去了。老大从来没让大家踩过坑，听她的没错，打怪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确定公告在主领地这边发送成功，叶渺按下“确认抄送”键，将同样的公告往据点也发了一份，接着就提醒安若盈：暂时别让成员出门，这个沙暴模式的能见度太低了，我怕还有别的危险，你等我消息。
    安若盈很快回复：好的！
    叶渺隔壁的别墅楼里，据点负责人楚诚昨天才刚把据点的事暂时交给李辰奇负责，自己跑了回来，想休假两天。
    他原本的打算是这两天可以喊叶渺一起出门刷怪，如果新模式不友好就不去t市刷副本，只在领地外随便打打也行，没想到新模式竟然是沙暴，连门都出不去了。
    楚诚叹了口气，起床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打算去厨房做早餐。刚走到一楼，院门好巧不巧地被敲响了。
    他怔了怔，加快脚步出去开门，外面是叶渺。
    叶渺开门见山：“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再喊几个人，咱们一起出去一趟。”
    这话简直正中楚诚下怀，楚诚脱口而出：“没安排，听你的。”
    说完又问：“为什么限制大家出门？”
    “能见度太低，我怕系统在风沙里搞事。末世嘛，你看这个氛围像不像随时会杀出来丧尸的样子？谨慎点总是没错的。”叶渺口气轻快道。
    至于真实原因，当然是这个模式她也见过，系统确实在风沙里搞了事，有攻击高攻速高的怪物在沙暴里袭击玩家，来无影去无踪，等级低的玩家甚至会被直接撞倒撕碎。
    楚诚望了眼保护罩外的漫天黄沙：“那我尽快做好早餐。”
    “去集市吃吧，比较快。”叶渺道，“我限制大家出门，得告诉大家原因，快一点才好。”
    “好。”楚诚颔首，便给自己的vip客户们都发了消息，说要跟着领主们去领地外查探情况，今天的早餐服务取消，会自动延期一顿，大家都表示理解。
    两个人走进集市，叶渺习惯性地跑去胡浩苗琳那里吃馄饨，边吃边发消息，喊了楚诚的老队友易航、陈其彬、沈如焕，又叫了控制系大佬邓薇，其间她的目光扫到方宇明的名字，看着那个明晃晃的“90级”迟疑了一秒，觉得还是算了。
    7：42，六人一起走出领地。外面黄沙漫天，能见度低到如果把胳膊伸直就几乎看不到指尖，但的确没有迷眼的效果，就好像只是起了很重的黄色雾霾。
    六个人都很警惕，脚步压得极慢，一边观望四周的动静一边步步前行。走了大约几十米，正前方隐约传来一点诡异的声响，有点像绳子抽过空气的那种鸣音，但似乎又不够清脆。
    “当心。”叶渺紧盯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提醒，六人的脚步也都放得更慢。
    突然间，一道黑色从黄雾中飞速窜来，像一条悬在半空的蛇，直冲叶渺！
    叶渺目光一凛，立刻后退，依旧被击中。接着，她又眼看着那个东西迅速后撤，犹如倒放一样退回雾间。
    【-170】
    造成的伤害倒是不值一提，但叶渺觉得额头不舒服，擦了一把，蹭下来一手的粘液。
    她于是谨慎地看了眼视线一侧，见没有出现任何负面效果的提示才松了口气。
    接着，“嗖嗖嗖”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七八道黑影同时窜出袭向小队。
    叶渺瞳孔骤缩，急喝：“撤！”
    刹那间，队员同时做出反应，急奔领地。袭来的黑影因为他们反应迅速而打空，重重地击在地上，溅起烟尘。
    叶渺侧眸一道，终于看清了袭来的东西是什么——是几条巨大的触角，长得乌漆嘛黑的，比当时的变异蚓王要粗壮得多，在地上一砸就一个坑，而且显然速度更快，还有拖拽能力。
    可是触角背后，本体是什么呢？
    心思转动间，叶渺耳边突然震起尖叫：“啊！！”
    她霍然转头，是邓薇被拽住了背包带子。叶渺不假思索地出剑刺向触角，同时俯身避开另一条触角的袭击，眼看扯拽背包的触角不松，她只好反手挑断包带。触角顷刻间缩回，拉着背包消失无踪。
    “天啊——”邓薇惊魂不定，叶渺趁触角尚未再度袭来，拉着她拔腿就跑：“快走！”
    邓薇如梦初醒，不敢再停留半步。
    但比起楚诚他们四个弓箭手，邓薇和叶渺这种近战的敏捷度就不够看。邓薇的等级又低上不少，很快就和弓箭手们拉开距离。
    数条触角再度袭来，叶渺听到沙尘中清晰的风声，当机立断：“楚诚！”
    楚诚回头，就见叶渺一把将邓薇推过：“你们护着她一点！”同时自己接连避开三条袭来的触角，绕了一道弧线，朝偏左侧的方向跑去，“我去看看这玩意儿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叶渺！”楚诚声音一沉，抬头扫了眼，将易航拽过来保护邓薇，自己疾步追向叶渺的方向。
    敏捷度的差距让他很快追到了叶渺身边，而且由于触角在往前追击，他们这样绕开一段之后，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但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嗖嗖”声再度逼近，楚诚眼疾手快地一推叶渺，同时自己退向另一侧，一齐避开袭击。
    “跑s线！”他喊道，叶渺会意，以s线的方式继续向触角逼来的方向疾奔。
    “嗵嗵嗵！”触角不停地砸在他们四周围的地上，击出一个又一个小坑。然后缩回、再度袭击，循环往复。
    跑出百十米远，四下的环境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