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老见状，不动声色地掐指，数道微妙的灵气倏地飞向那几个打瞌睡的孩子。
    “哎呦！”
    “好痛……”
    孩子们接连发出吃痛的惊呼声，立刻从瞌睡中清醒，脑门泛着红意，仿佛被人狠狠地弹了下脑瓜崩。
    曲长老在弹向最后一个打瞌睡的孩子时，及时地收回手，无奈地拉长音调：“黎笑。”
    被点名的女童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乖乖地坐直了身子。
    天赋出众的孩子总是会被特殊关照，何况黎笑又被曲长老点为亲传弟子，护短护得明显。
    一整节课下来，不少的孩子们都挨了脑瓜崩，只有时岚和钟灵两个人，一直从头听到尾。
    时岚第一次接触“修仙”这个对他来说全然未知的世界，对心经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仅靠着出色的记忆力，把曲长老所说几乎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钟灵听得格外认真，她心想曲长老能负责教授这门心法课，俨然已将无垢心经练至炉火纯青了。在先前与阿青的斗法中，他连灵根都没有动用，只是将灵气附着于双掌之上，仅靠着掌法招式，硬生生逼得阿青使出了天赋灵法相抗。
    可见，无垢心经的确是一门不错的心法。
    无垢心经的第一篇章只讲了凝气这一件事，她尝试着默念无垢心经，同时按照心经里所说的步骤，试着将体内的仙气往一处聚集，在她刚默念出一段心经口诀时，仙气如沸腾的开水，即刻便产生了响应。
    仙气的运转和灵气的运转原理，大抵都是一样的。
    她虽然没有灵根，无法施展五行法术，但她体内的仙力却是真实存在，如果应用得好，就可以像曲长老那般，不动用灵根，仅凭灵/仙气的力量，给敌人造成伤害。
    她原先并不知道如何去调度体内的仙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灵魂被装进了一个身负绝佳武艺的大汉体内，她空有一身武艺，却不知怎么去施展。
    曲长老虽教授给他们的是最基础的灵气运转之道，但却是钟灵最需要的东西，让她有一种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之感。
    曲长老大概也想不到，座下的众多凡人弟子中，混入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仙在听他讲课，还听得如此津津有味。
    眨眼间，三个月的时间过去。
    这段时日里，他们不但要学习基础的心经，还要学习一些其他知识，如宗门的历史，境界的划分等等，另外三大长老偶尔也会开设讲坛，讲一些关于符箓、阵法、丹药的基础理论，同时他们每天还要扎两个时辰的马步，以强健筋骨。
    对于这些“选修课”，钟灵是能逃则逃，实在逃不过的，就用山海图开开小差，打发时间。
    唯有曲长老的课，她一次也没有缺席，她对仙力的认知，也随着对无垢心经学习，而日渐加深。
    钟灵记得很清楚，自己与鹤原打架那回，她用花粉引诱杀人蜂袭击他，鹤原曾凭空凝聚出一层无色的气罩阻挡了一阵攻击，当时她还以为他是用了什么法诀或是法宝，现在才知道，鹤原其实只是动用仙气覆盖了全身而已。
    仙气附着于眼上，可以看得更远，仙气附于耳朵，可以听得更清。仙气附于双手和武器上可以增幅力量，而将仙气环绕周身，就相当于一层保护罩，可攻可守。
    而且通过神念和心经，也能控制仙气的状态。
    譬如，她若将一丝充满恶意和暴虐的仙力，输进修士的体内，就会杀人于无形；相反，如果给予得是温和善意的仙力，同样可以给修士疗伤，给灵力全失的修士瞬间补足灵气。
    对修士们来说无比重要的灵根天赋，放在神仙阶层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们拥有了另一种比灵力更为高阶又万金油的力量，即仙力。
    要说仙力唯一的缺点，就是在凡间，基本只有灵气产生，大量的灵气只能转换成极少量的仙气。
    所以要是将仙气耗尽，需要花费极长的时间来恢复，或者靠嗑仙级的丹药。
    在领悟了仙力的奥义后，钟灵方觉得自己才真正成为了一位神仙。
    曲长老给他们讲了整整仨月的无垢心经，连最不上进的孩子都快把心经倒背如流时，曲长老在这日的课上终于没有再讲心经，而是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丸。
    “此乃淬骨丸，服下之后，你们会觉得浑身筋骨刺痛难忍，如烈火焚身，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反应，目的就是淬炼你们的筋骨。服下此丹后，切记运转我教授给你们的无垢心经，直到引导体内灵气冲破全身气窍，即开脉成功……”
    “这一过程十分痛苦难捱，但只要挺过去，你们便会脱胎换骨，褪去凡体，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士了。”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淬炼筋骨, 破窍开脉。
    这是凡人开启灵脉，突破到炼气期的必经步骤。这个过程急不得，甚至不一定一次成功, 动辄花费数天的都有。曲长老便让孩子们回去, 自行服用丹药。
    回到竹屋，孩子们对着手里的丹药怔怔发呆, 谁都不敢第一个下嘴。
    钟灵还记得卫长铮开脉时的情景, 他一个大男人都差点痛昏过去，别说这些半大孩子了, 这淬骨开脉的过程相当于把骨头打散重塑, 用灵气一寸寸开拓经脉，比凌迟酷刑还要痛。
    这些淬骨丸是徐长老亲自炼制的, 在淬骨的同时, 能增加开脉成功的几率。再加上他们学习了无垢心经, 已经知道如何控制体内的灵气，已然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这就是有宗门的好处，不像自主开启灵脉的凡人和散修，九死一生才能脱去凡骨。这些孩子在丹药和心经这两样的保驾护航下，开脉的几率已经提升到了最高。
    钟灵自然不会吃这个淬骨丸, 这些丹药里蕴含的灵气也淬不动她的仙骨，只打算做个样子, 假装打坐开脉，事后用仙气模拟出炼气期弟子的气息, 糊弄过去。
    第一个吞下淬骨丸的是时岚。
    正如当初他第一个站出来去采杀人蜂蜂蜜, 在他的字典里似乎就没有退缩这两个字。他也自知自己的灵根在一众新弟子中为最强, 此时也理应第一个站出来做个榜样。
    淬骨丸的效果立竿见影, 时岚整个人就像被扔进了沸水里,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急速变红，半盏茶后，他全身通红地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他紧咬着下唇，痛苦的□□还是不可避免地从齿缝里溢出，额头滚落颗颗豆大的汗珠，凑近了，似乎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轻微骨骼错位声。
    竹屋里的孩子们大气也不敢出，都在关注着时岚的动向。
    钟灵将一缕仙气汇聚双眼，看到了时岚此刻体内乱窜的灵气。在心经运转下，他小心引导着灵气护住五脏，淬骨丸里的灵气则肆意游走冲击着他体内的骨骼，直到淬去杂质，隐隐显出几分玉质的光华来。
    半个时辰后，淬骨成。
    时岚趁热打铁，继续进行开脉。如果淬骨的痛感是一级，那么开脉的痛感堪称十级。
    淬骨丸的效果使经脉开始涨热，以方便灵气游走，时岚是冰属性的灵根，灵气也呈现出带着凛冽寒意的淡蓝色，五脏六腑都快被从丹田灵根溢散出的灵气冻住了。
    在其他孩子看来，时岚只是紧闭双眼，流了些许虚汗，而在钟灵的视野下，她能清晰地看到时岚正在经历冰火两重天的极度痛楚中。
    钟灵的手指动了动，忍住了想要用仙气帮他加快引导灵气的念头。
    淬骨开脉，是凡人成为修士的第一重关卡，熬过这一关，对他们的意志都是极大的磨砺。此时若出手，并不能帮到时岚，反而害了他。
    半个时辰后，灵气冲破了最后一个气窍，躁动的灵气在一瞬间平息下来，如同找到了合适的闭环在时岚体内缓慢又平稳地流动着。
    开脉成。
    所有的痛意尽数消逝，时岚睁开眼，深黑的眼瞳比以往更加清亮。
    在一旁看书的程舍长见时岚醒来，扫了一眼香烛燃烧的长度，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个孩子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完成了淬骨和开脉，创下了无垢宗前所未有的记录。
    想自己当年开脉可是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时岚活动了下脖颈，感觉到浑身舒畅，说不出的轻松。
    “时岚，你感觉怎么样？”
    看向正关切询问他的钟灵，时岚正欲回答，手不小心触摸在床板上，一连串的霜花从他的手下绽开，眨眼间就将他的床铺冻成了冰床，并有向两侧蔓延的趋势。
    “唔。”
    时岚连忙缩回手，床铺上的冰壳层层剥落，他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感觉很……奇妙。”
    同屋的孩子们见他一次就成功了，瞬间受到鼓舞有了信心，相继吞服下淬骨丸，也纷纷开始淬骨开脉。
    “阿灵，你跟我来。”
    时岚拉着钟灵来到院子里的角落，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小块绢布，里面包着一颗碧莹莹的丹药。
    “这枚补气丹你拿着，等会记得和淬骨丸一起服下。”
    补气丹能够快速补足修士体内的灵气，需要用到许多稀有的原材料，筑基期的弟子每个月才能领到一枚，炼气期的弟子都没得用，别说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弟子。
    这颗补气丹是他师父庚若仪给他的，他没舍得用，特意留给了她。
    如果方才他用补气丹辅助淬骨，开脉的时间能更短一点。
    钟灵并没有接，反而伸手进袖口里，左摸摸右摸摸，接连摸出了两枚碧绿丹丸，之后又在怀里掏出了一小瓶的丹药。
    “原来，这叫补气丹啊……”
    时岚惊诧：“你怎么有这么多？”
    “这枚是我大哥给的，这枚是黎默给的，这枚是二哥给的，……”
    有长老们单独开小灶，卫长风和黎默的进度比他们稍快些。听说卫长风在三日前已经成功开脉，突破至练气一层了。徐长老是无垢宗首屈一指的丹修，对他这个未来的亲传弟子自然不会吝啬。
    他们用不完的补气丹都托人给钟灵送了来。
    时岚风中凌乱，默默把在怀里捂得温热的补气丹又揣了回去。
    —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时岚一样天赋异禀，大部分人都花费了数日才成功开脉，更有些孩子没能坚持住，痛晕了过去，只能暂且休养，择日再试。
    钟灵在床榻上静坐了两日，再度睁眼时，用仙气改变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两日开脉，这个战绩混在众人中并不打眼。
    灵根开启后，就要选择去哪座山峰修习。
    时岚去了阵器峰，曲长老在教授完弟子们入门心经后，也带着黎笑回了桃花峰主峰。
    钟灵对炼丹、符箓、阵法之道都无甚兴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小竹峰。本来她也不是真来学修道的弟子，不过是借个宗门弟子的身份好行事罢了。
    步入炼气期后，钟灵用每月十块下品灵石的高价，在小竹峰里单独组了个小院。在拥有了独立的住所后，钟灵自由了许多，至少再也不用为晚归家而费心想借口了。
    此后，除了每个月的宗主开坛讲课，她会去露个脸外，平日里足不出户，对外称在闭关修炼。
    在钟灵的刻意控制下，她修为破镜的速度稳扎稳打，非常符合一个普通三灵根弟子的水准，但她的两位兄长和小伙伴们却并不这么认为，隔三差五地差人送来丹药和修炼心得。
    在他人看来，这么多丹药仙草，哪怕是个废柴，堆也堆起来了。
    三个月淬骨开脉，两年破练气，四年破筑基。
    钟灵在伙伴们的无声鞭策下，无奈被迫拔高着境界。
    日子一天天悄然流逝，周边的领地不断被修士和镇民们探索，解锁了越多越多的宗门和城镇建筑，钟灵在处理领地的杂事之余，跟灵兽们刷刷好感度，完成镇民们的祈愿任务，力所能及地囤积着信仰值。
    光阴荏苒，小竹峰上的景色四时常青。
    转眼，已是九年之后。
    第90章
    烈阳高悬在参天的古树之上, 光束穿透茂密的枝叶，泥地潮腻湿热，一根根蛇状的藤蔓蜿蜒缠绕着树干, 柳枝般的丝绦从树梢垂落, 随风微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