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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夜鶯与玫瑰

      与当初约好的,高中一毕业,林弋淮就回台北,不同的是他并不是没有留恋这里,他记住他喜欢至今的苏芩及文具店的小女孩梁盈之。
    八月朗读比赛结束,他便开始着手整理行李,来这里住了三年,东西依旧与当初搬来时一样少,一个行李箱、一个纸箱便将他这不长不短的三年都容纳下去。
    回台北当天,他将行李搬上叔叔的车用力地将后车斗的盖子盖上,林弋淮坐在副驾驶座,叔叔啟动引擎转动方向盘,无意间他看见后照镜里站在门外的爷爷,他正看着他们渐渐开远,有一瞬间林弋淮在心里猜想,爷爷会不会捨不得他走?
    应该不会吧?爷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他的妈妈可是让他失去儿子,如果换作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拉开车窗让风灌进来,他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在这城镇最后的凉风,今天过后,他就要回到他一直想回去的台北,这里便将成为记忆。
    经过榕树下的文具店,他让叔叔停车,叔叔不解问,「怎么了?」
    「等我一下。」林弋淮解开安全带走进文具店。
    中午时刻,榕树下的城镇寧静,静的只有地上细细碎碎沙粒被风吹起的声音以及蝉鸣声,林弋淮推开玻璃门传来熟悉的风铃声,里面没有人,他站了一会,梁盈之外公从里头走出来。
    外公对林弋淮印象很深,他热情打招呼,「少年欸,要买文具吗?」
    林弋淮往后望了一眼,「盈之在吗?」
    「她跟她朋友一早就出去玩了,连午餐都没回来吃,她应该等一下就回来了,你找她有事情?」
    「也没什么事,只是我今天就要回台北了,来跟她道别。」林弋淮礼貌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外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她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好,饭都只吃一点点,我跟她妈还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原来是你要搬走了啊。」
    林弋淮听至此并未有明显的反应,但他却为此感到一丝愉悦和安慰,梁盈之大概是这城镇唯一会对他的离开依依不捨的人吧?
    与叔叔沟通后,他决定停留在这三十分鐘等待梁盈之回来,叔叔坐在车上吹冷气,而他则在榕树下来回走着,时不时的就停下来往路上看。
    「如果再不走,到台北就很晚了。」叔叔看眼时间,开始催促。
    「再一下下就好。」林弋淮也开始焦急,他真的很希望能见到小女孩最后一眼。
    又过了十分鐘,叔叔发动引擎,对着林弋淮说,「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出发了。」
    面对叔叔的催促,林弋淮知道自己今天真的等不到那小孩了,他奔向文具店,匆忙的推开玻璃门向梁盈之外公借了张便利纸。
    苏芩转学并没有对他留下任何的话,就连道别那天都是匆忙,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到,这对于他而言是个难以弥补的遗憾,他不希望梁盈之也有这个遗憾。
    她年纪还小或许对一个人离开并没有太多想法,可是他不一样,他已经是一位高中生,已经有成熟的思考能力,或许他的想法是自私的,他并不想什么东西都没有留在这里。
    他很希望城镇能有人记得他曾经住过,有人会不经意的想起他,哪怕都是不好的印象,他也希望有人记得他,记得那个叫林弋淮的人曾存在过。
    林弋淮握着笔思考了一阵便在便利纸上写下:
    谢谢你陪我一起放烟花,在这城镇最后一段时光中,谢谢你,要好好长大,不要衝动行事,不要常常闹脾气,好好的找到自己的梦想。
    打从他看见梁盈之的第一眼,他便看透这女孩的个性,到后来她跑来高中还他考试卷,他便更坚信这女孩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遗失考卷那天林弋淮就决定不去寻找,苏芩在背后用铅笔写下又擦掉的文句是绑架他感情的兇手。
    自己过份执着,导致自己一直忘不了她,那份考卷已经是一年前的卷子,因为一句话让他捨不得丢弃,总好好地将它收在书包里的资料夹中。
    他也决定那天开始要彻底将苏芩放下,却没想到梁盈之为他寻回了。
    他再一次陷入挣扎。
    九月,迎来了大一的生活,在各种考虑后,林弋淮决定在大学附近租屋,大学离家太远,每天通勤实在不划算又浪费时间,大一的课程没有想像中轻松,他每天都被写不完的报告及小组讨论压的身心俱疲,下课后,他又必须赶往打工处工作。
    由于爸爸的保险金并没有多到可以供他大学学费与生活费,于是他在电影院找了份兼职,只有没课或下课他就去那兼职赚生活费,能赚多少是多少。
    他并不抱怨被时间追着跑的日子,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他也能接受他自己的人生。
    再次遇见苏芩,是在某个下着雨的凌晨夜里,他刚下班准备回租屋处,经过一间富丽堂皇的酒店时,一位穿着艷红洋裙的女子正扛着喝醉酒的中年男子出来,男子一身酒气醺的女子不禁皱起眉头,嫌弃的走到路口叫了辆计程车。
    林弋淮也是在这时认出了她,即时当时苏芩是背对他,他仍然认得出,只是他无法接受的是苏芩为何会穿着这一身艳丽衣裳,帮男人叫计程车。
    苏芩将男人送走以后松了一口气,这男人喝得可真醉,整夜都在吃她豆腐,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林弋淮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她知道林弋淮在想什么,她故作轻松的从包里掏出菸盒,「你回台北多久了?」
    林弋淮没有回答,他还在想为何苏芩会在出现在这,他蹙起眉头,半句话都挤不出来,苏芩将菸点燃用唇抿着,「本来不想被你们知道的,没想到才短短一年就被发现,大学好玩吗?」
    「不好玩。」林弋淮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你搬家以后就在这工作了?」
    苏芩嘴里吐出白雾,「太穷了,只能这样,不过这工作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工资以外还有小费可以拿,果然是台北,真多有钱没得花的人。」
    「张段伟对你这工作没意见?」
    「搬家之前我就和他提分手了。」苏芩又吸一口菸,「你说的没错,我的爱太卑微了,低声下气的讨好他,明明我不是这样的人,明明我是这么有主见的人,所以我分手了,反正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感情,分手以后,我觉得痛快很多。」
    苏芩说完一长串后才发现林弋淮始终凝视着她,她以为他是看不起她,所以露出嫌弃的眼神,但只有林弋淮知道他看见苏芩以这个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有多难受。
    一个明明能上大学开心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的十九岁女孩却因为还债而出现在这,她还学会了抽菸喝酒,被一群中年大叔搂抱,一想到这,他就心痛的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这是林弋淮酝酿许多情绪,哽咽说出的。
    苏芩呆愣的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过半晌才笑出来,但很快又被强烈的寂寞感渲染,从高中到现在,或许只有林弋淮可以理解她、接受她。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对她说话了,好久好久。
    林弋淮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苏芩的工作,知道苏芩的近况后,每次下班他都会绕到酒店门口等她,苏芩有时候接客会接到凌晨,林弋淮就坐在隔壁的便利商店等到她出现。
    自从林弋淮又出现在她眼前后,她开始调整自己工作时间去大学找林弋淮,虽然大多时间林弋淮都在写报告或打工,可是只要林弋淮在自己身旁她就觉得很安心。
    在这偌大又冷漠的城市里,总算有个温暖的角落可以让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