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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苒不想待在人鱼部落的原因不只是他们总逼她补食人类。
    人类对于人鱼的幻想是凄美而梦幻的,这个误解使她刚开始十分庆幸自己转世成了人鱼。她被保护得很好,她只有在母亲艾尔伯塔的陪伴下才能出去溜达,可她两岁的某一日偷偷溜了出去躲在海草里玩,意外撞见了一群疯狂交缠的人鱼,她透过摇曳的海草看见显眼的橘橙色鰭尾,认出被一群男性人鱼围绕在中间的女性人鱼是部落里最美丽的那个少女,她今年刚满十五岁。
    辽阔的大海生生不息,可鱼群展鰭而过及暗涌水流声都没能盖过少女饱含快意却痛苦的哀求声,少女被抓着肩头和鱼尾,她的指尖突破重围露在外头抽搐,安苒甚至听见一声声低沉有力的挤压撞击声,她还保留着上辈子二十多年的记忆与歷练,她清楚明白他们在干甚么,自此那些对于人鱼的美好幻想直接破灭。
    过了几个月,少女的小腹有了明显的隆起,她经常充满母爱地轻抚自己的腹部。安苒外表还是个两岁的小人鱼,她靠过去假装天真地问少女这个宝宝是谁的。
    「是我的呀。」少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扬起眉眼笑道。
    她装作不解地偏头,问说那我可不可以也有一个自己的宝宝。
    少女莞尔,「现在还不行,你还没长大。你是个漂亮的孩子,当你长大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男性追求你,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宝宝了。」
    她又问道:那堤姐姐,追求你的男性是谁呀?
    「很多呀。」那堤轻轻摆动橘橙色的尾鰭,她温柔恬静地笑了笑:「越美丽优秀的女性人鱼会有越多的男性人鱼追求,他们会带给你无尽的快乐与满足。朵瑞丝,你要好好努力哦。」
    安苒茅塞顿开却毛骨悚然。
    难怪人鱼族里没有父亲这个词;难怪那堤事后竟没有一丝被强迫的不快。这是他们的习性,人鱼族繁衍不易且雌性稀少,雌性性成熟时会有大批雄性前来求欢,可他们毋须争抢,只需等着轮流在雌性体内留下印记,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是谁的印记与雌性结合并孕育出新生命。
    繁衍是雌性人鱼的义务。
    她对于自己也是这么出生的感到既惊慌又噁心。
    若她前世的记忆不復存在,所有深根柢固的道德秩序与价值观也将被颠覆,她或许也能欣然接受这样子的关係。但她有一部分还是安苒,一想到未来某一天自己将被一群男性人鱼以近乎暴力的方式逼迫,她就惊慌不已,所以她只能逃。
    安苒已经快满十六岁,她这阵子都不敢出她的房间,她总感觉一出去就会被当成猎物一般地追逐。
    戴尔玛答应了她的要求,当她游在他的身边时她感觉到很多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盯得她毛骨悚然,可她不敢抬头看,只得尽力摆动自己千疮百孔的尾鰭把自己藏在戴尔玛的右鰭底下,当有个雄性人鱼偷偷游过来拽住她的尾鰭时她疼得大叫,她想甩可却甩不开。
    游在前头的虎鲸猛地扭头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叫,而后咧开大嘴衝着抓住她的雄性人鱼而去,对方吓得立刻松了手,可这骚动已经引来了许多人鱼,包含她的母亲。
    「朵瑞丝。」她的母亲叹息着喊出她的名字,「我要你好好养伤,你为甚么总是不听呢?」
    「母亲……」安苒忍着痛从戴尔玛的右鰭底下游出,她有些害怕,不敢直视母亲的双眼。「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只是想和戴尔玛先生一起去散散步。」
    艾尔伯塔无奈地摇摇头。「你是我的孩子,我会不了解你想做甚么吗?朵瑞丝,看看你自己——外面那么危险,你为甚么总爱往外跑?这里就那么不好吗?」
    「……」她咬了咬下唇,没有回应。
    艾尔伯塔朝她伸出手,安苒低头看着母亲纤白尖锐的指尖出了神。艾尔伯塔柔声道:「回来吧,我的孩子。」
    七岁的她意外脱离人鱼部族独自在辽阔的大海晃荡,好多天后才回去部族里,随后开啟她追逐自由的旅途。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母亲虽然对她不断向外跑的举动感到不以为然却从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她总对她说只要你快乐安全就好。十五岁以后她的身体发生明显的变化,她天天梦见那堤姐姐与一群雄性人鱼纠缠的景象,她不敢回去。
    刚才抓住她的尾鰭的雄性人鱼也在人鱼群里看着她,她无法忽视他灼热的视线。
    安苒害怕极了,可在场所有生物都不明白她的害怕,他们盯着她,像是她是个不听话的异类。埋藏在心底十五年的孤独感衝破牢笼在她的体内蔓延开来,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下孤立无援带来的恐惧。
    「母亲,我知道我的职责及义务,我很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宽容。」她颤声道,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深爱自己的孩子。
    艾尔伯塔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看见朵瑞丝眼里无法掩饰的恐惧及惊慌,轻声叹息。「你知道我爱你,朵瑞丝,我希望你快乐。」她无奈道:「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必须回来,朵瑞丝。」
    安苒不晓得后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骤然放松使她轻飘飘的,就像是个毫无意识随波逐流的海草,直到戴尔玛轻扯了扯她的头发她才回神。
    「干嘛?」她揉揉自己的头皮,没好气地回道。
    「划破渔网的时候,你说了甚么?」戴尔玛又问了一次,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急迫了。
    她愣了愣,好半晌没说话。那个时候太紧急,其实她不记得自己说了甚么,她只是为了要让他带她出来才这么说。戴尔玛久久没能得到她的回应,焦躁地拍拍尾鰭游在她的正前方,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响。
    「这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她疑惑反问。
    「与你无关。」他透过脑波向她传达冰冷的讯息,「我依照你的要求将你带出来,你该完成你的诺言。」
    真是隻奇怪又没礼貌的虎鲸。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会告诉你的——在我想起来之后。」
    然后她感受到连接着的脑波突然紊乱起伏,戴尔玛鸣叫着向前游动,用吻部衝撞她平坦纤细的腰腹,她慌张无力的攀在他黑白相间的头颅上,后背重重的撞上礁岩。她被夹在虎鲸的吻部及礁岩之间,疼得慌叫出声。
    戴尔玛微微啟口急促鸣叫,水流及气流在她的腹腔及小腹处翻滚,他尖锐的齿尖充满威胁性的轻轻划过她的小腹,安苒惊慌失措地用力推着他的头,「我真的忘记了,我没有开你玩笑!」她慌得眼眶都红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以此作为理由想让你带我走,戴尔玛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虎鲸对于她的解释似乎依然非常不满,锐利冰冷的牙齿续而磨蹭她裸露的腰腹,她几乎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开肠破肚。
    「我会想起来的。」她哽咽道,「我发誓。」
    她感受到脑波平稳了些,戴尔玛愤怒的在她的腹腔处喷了一口热气,恰巧缓解冰冷锐利的齿尖带来的惊惧。他将抵着她的吻部移开,安苒无力地下沉,最后掉在布满海草的柔软平台上,她半趴着,有气无力地晃动尾鰭。
    她不仅又饿又累更是浑身疼痛,只想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趴在这里。可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她的母亲的告诫不是空穴来风,独自游走在大海中的确很危险——但她真的好累,疲惫加上突如其来的委屈感使她又红了眼眶,她半弯着腰摀着破碎的丑陋尾鰭嚶嚶啜泣。
    这个时候是最没防备的,她深知随时有可能遭受攻击但她也无力抵御了,她好想念吉莉。
    她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直到被某个大嘴从腰部衔着带离平台才后知后觉戴尔玛一直没有离开。
    「你干甚么?」她惊慌失措地想用尾鰭拍打他的身体,可她疼得扬不起尾巴,只得用手拍打着他的下顎,「放开我!」
    「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必须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这一次他没有鸣叫,声音伴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透过脑波直接传进她的脑海里。
    「……」她无语地瞪着他宽阔漂亮的流线型尾鰭,在明白自己逃不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为甚么这么纠结于那一句话呢?」
    这一次戴尔玛没有回答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