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饱含人鱼极致情绪的悲声无形扩散，听到的人心底都升起不可以抑制的悲伤，最害怕最孤独悲伤的记忆像是被擦掉灰尘的老旧相片，从记忆海中被翻涌出来，以洛力克首都星附近向外辐射，不论是生活还是逃离的人都涌起难捱的悲伤，开始不由自主流泪。
    糟了。
    苏弥心中一个咯噔，开始后悔自己把魔力球取出来了。
    也许兰蒂斯并非故意的，但是他的悲伤却会如同瘟疫一样传播。这绝对是大剂量的精神毒药。
    苏弥正想再次将魔力球塞回去，突然感知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湿热的濡湿。
    “我错了，陛下。”
    美貌的塞壬如同背神后迷途知返的信徒，慌乱急促地用额头蹭着主人的手腕手背，然后亲吻信仰的神明的指尖，如同鸟儿一样慌乱细啄，将她手上被自己血液沾染的污渍舔干净。
    “不要讨厌我，陛下，求您。”
    泪珠跌落，离开青年精致的下颚后，便化为泛着薄薄淡金色的圆润珍珠。
    由塞壬之王眼泪凝成的珍珠，在整个星际都绝无仅有。
    珍珠滑落，便被一只圆润纤细的手接住。
    人鱼眼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
    发现苏弥好似对自己的珍珠感兴趣，兰蒂斯无声地哭落的泪珠更大更圆润了，竭力地讨好，展现自己的价值。
    他含舔着少女右手指尖，卑弱可怜，害怕得真心实意，“我不会再冒犯陛下了。请您原谅。”
    哪怕再像人，再位高权重，人鱼依然保留着一丝兽性。
    此时的兰蒂斯并没有再冒犯的想法，只是下意识地用舔舐清理自己不小心蹭上的污物，但作为人类的苏弥很不适应这种近乎兽类的含舔方式。
    她皱着眉抽了抽手。
    以为自己再次被拒的兰蒂斯愣了愣，铺天盖地的绝望将他淹没。
    连狄野正从苏弥肩膀上飞下来，朝他喷出龙焰，也无精打采地没心思去抵御。
    人鱼其实是怕火的。平时魔力笼罩在周身构成防御层，就算被龙焰喷到，兰蒂斯也不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可是现在，完全不进行防御，他虔诚地抓住苏弥手腕的手背上，立马被龙焰灼烧腐蚀成焦黑一片了。
    如果不是变小后的狄野喷出的龙焰也变小了，他整只手就都废了。
    焦黑的痕迹在人鱼白皙细腻手背显得格外显眼。
    “狄野！”苏弥训斥一声，眉头拧起。
    狄野出手太突然了，再加上距离太近，导致她都没来得及阻止。
    被训斥的红龙黄金瞳桀骜叛逆，还想趁机再喷一口。
    反正被惩罚，也是之后的事情。
    可它刚一张嘴，龙首上就被套上了口枷。口中欲喷出烈焰冒出一缕白眼后就熄灭了。
    小龙闪着翅膀，可是依然摆脱不了口上的口枷。
    苏弥指腹落在失魂落魄的塞壬手上，治愈的魔力再次涌出。
    烧焦的皮肉脱落，露出新长出的嫩白肌肤，掌心被利爪划破的血肉恢复。
    刚刚已经放弃的人鱼惊喜愕然，
    “陛下？”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脏经历了掉落地狱、回到人间，然后再次坠落地狱的过程。
    先被忽略，再被重新注意，然后祈求原谅却被拒绝。
    如今，在极度恐慌害怕下，却被主人主动治愈，剧烈的狂喜便瞬间从将他淹没，一瞬的幸福感甚至让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绚烂的烟花在脑海中绽放。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舔着苏弥指尖，鱼尾激动得微微颤栗，心中只剩下了满足。
    【获得深渊之匙（塞壬之王）】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纹刻着精美人鱼图纹的蓝色钥匙彻底凝结成型。
    看着这一把钥匙，苏弥有种意料之中的冷静。
    她指尖涌出魔力，打算将眼前激动颤抖的人鱼带走。
    然而就在这时，苏弥后背突然涌出了一阵颤栗般的感觉，窜起一小片小疙瘩。
    这是，作为魔王，在即将遇到‘宿敌’时本能的危机感。
    而此时，网上关于魔王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了，网上甚至已经开展了热热闹闹的赌博。
    “论古人类苏弥是终焉帝国魔王的可能性？”
    下面出现了下注结果，两边的人几乎是一比一，都据理力争。
    “这没得洗了吧？龙王都俯首了，还有兰蒂斯大人明显处于下位的地位，这总不可能只是谈恋爱吧？
    只有一种可能，苏弥就是终焉帝国的王！而且这样一来，卡修斯大人的态度，还有不久前网上的风波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之前卡修斯大人说洛力克军队在苍蓝星袭击他们的王，可是终焉帝国的王为为什么偏偏会出现在一个初级星呢？只有一种可能，苏弥就是魔王。”
    “楼上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却忘了巨大的bug。苏弥作为古人类从出生到进入圣佩尔学院的人生轨迹都是可查的，非常正常。七大委员作为长生种，都快活成活化石了，他们当委员时，苏弥都没有出生呢！”
    “可惜没听到交流的音频！如果能知道他们说什么，谜底就迎刃而解了。如果苏弥真的终焉帝国的魔王，星际局势肯定会迎来千年来最大的动荡吧！”
    也有打科插诨、表达震惊的是，“这个新闻也太劲爆了吧！不管是‘终焉帝国的王是古人类’，还是‘终焉帝国一半委员都沦陷在一个古人类身上’，两个事实的份量都不亚于一场星爆。”
    两边争执的评论讨论得热闹，但是逐渐有一条新评论，迅速冲上了热门。
    “大家不用猜测苏弥到底是不是终焉帝国的王。圣耀神国的光明之舟在巡检，现在已经到了洛力克星域了。光明神殿对这一次巡检非常重视，据说这是那一位神明在苏醒后，首次亲自巡检。
    如果魔王真的出现，那位冕下肯定会出现吧！毕竟他们曾经是宿敌。”
    这条消息一出来，立马有不少激动的声音刷出来。
    和平太久，再加上星际顶端的人又离普通人太遥远，再加上网络的发达，让网上的人胆子都大多了，对这些‘星际顶流’的大人物十分八卦。
    “不知道你们在激动什么。
    根据《旧约*圣佩尔大陆史》记载，深渊的王和光辉的神明之间一直有仇，势如水火。后来终焉帝国和圣耀神国能勉强和平相处，一是因为虚空虫族在，第二则是因为魔王失踪，而神明又陷入了沉睡。
    现在魔王回归，光明神苏醒。与其期待着魔王和光明神见面，不如去担心我们会不会迎来第三次星河大战。
    悉知，如果终焉帝国和圣耀神国打起来，整个星河，没有一个文明能置身事外。”
    而此时，正打算立马抓住人鱼开始脚底抹油的苏弥，突然感受到身后涌来了一阵暖阳光辉的光芒。
    无人星昏暗的天空开始被层层光辉铺展开，暴怒的狂风与黄沙停息。
    就算没有回头看，苏弥依然能感受到——
    欧诺尼斯，来了。
    第143章
    天空光芒延伸，亮如神庭白昼，就算是环境再荒芜恶劣的莽荒星，因为代表光辉的神明的莅临，也被抚平了几分躁动，多了分安宁。
    在天光乍现的云层中，一身精致金纹白袍，容貌俊美的脸圣洁驯静，身体悬浮在翻涌的云海，如星河般璀璨的银发如绸缎般流泻而下，金色的眼瞳如同最纯粹耀眼的琉璃，涌动光辉。
    而在大气层之外的外太空，散发着纯粹光明之力、代表圣耀神国的光舟上，一群虔诚的神职人员，脸上还带着因为侍奉的神突然消失而升起的惊愕。
    另一边，同样环绕着无人星的属于龙族和海族的泰坦战舰也向他们发出了质询，让他们应接不暇。
    云海中的神明，正垂着眼睫，一张脸面无表情，带着神性的高傲和一如既往的淡漠，双眸冷淡地俯看着地面。
    地面上，散发着令他无比熟悉的气息的少女，正将手放在人鱼面前。
    擅长以昳丽美色诱惑人的魔物蜷在地上，银蓝色的鱼尾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绮丽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像是啄食的小鸟一样，亲吻着身前之人的手。
    而缩小的赤龙，则蹲在少女的脖颈处，双眸冒火，愤怒地盯着人鱼。
    三股属于强大魔物的气息交织，对于执掌光明的神明来说简直如黑夜里的烛火，亮得无法忽视。
    欧诺尼斯脸上依然是冷漠、充满神性的高高在上，垂下的眸子不带丝毫情绪，是旁观人世却不插足沾染的神祇。
    然而那张圣洁清冷的脸，脸色却微微泛着白。
    他眉梢微不可查地轻蹙，然后伸手有些茫然地捂住了心口。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让他十分陌生的情绪从心脏处蔓延开来，酸酸痛痛，让他十分不适。
    祂不舒服。
    *
    几乎是在再次感受到苏弥尔的气息后，他便立即从光舟之上跳转空间而来。
    就连他自己，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未思考清楚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行动。
    他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而来。并非作为宿敌，也并非想报复万年之前的暗牢之困，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见苏弥尔。
    这段时间，他总是做梦。梦到苏弥尔给他喂食老婆饼，帮他沐浴，还有……在那一片孤寂永恒的黑暗里，抱着祂、陪伴她。
    在最后一个梦境消失后，祂已经隐隐意识到，她是不一样的。可他此时依旧如同雾里看花，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又不是很清楚那份不一样是什么。
    为了找到那份不一样，欧诺尼斯这段时间里，如海绵般吸收的那些以前避之不及、从未去接触过的‘知识’。
    虽然依然还有些迷茫懵懂，但在某些方面，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纯洁如白纸的神明了。
    不过，伴随着‘知识’的增长同时到来的，还有神明被拉下凡俗、被尘世污染玷污后，从心间绽放的私欲以及与类人族的复杂情绪。
    比如直到看到苏弥尔身边的魔物，他才忽然意识到，她身边已经有了许多魔物。他们之间十分融洽，亲密无间。
    他甚至开始了‘胆怯与害怕’——
    她身边，已经有与她并行的魔族。她与魔族更适配。
    她厌恶他的到来，每一次他出现，她便想尽办法逃开。
    隐隐的恐慌从心底升起，他觉得全身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冷，注视着地下的人，躯体僵硬凝滞。
    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法移动。
    可是下一秒，他的身影便瞬移到了少女的身后。
    躯体比意识更诚实。
    金色的绳索下意识地攀爬缠绕，勾勾搭搭地将人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