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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眼泪(1)

      故事结束。
    红桌前,椅子上的秃头阿伯双手抱胸:「怎么样?刘柛那傢伙是不是很可恶?」
    「呃,这??」红桌另一端的杨子吉搓着下巴:「我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秃头阿伯皱眉,他腹里的热油又开始冒泡。
    「刘柛当眾让你出糗是很过分,但有必要因为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三十年不往来?」杨子吉惋惜阿伯跟刘柛之间的友谊。
    「什么叫芝麻蒜皮!说什么鬼话!这件事可是天理难容!」秃头阿伯再次敲桌,震得杨子吉向后摔倒:「为了那小子,老子可是赌上一切!我愿意为他挨拳脚!挡砖棍!结果那畜生怎么报答我?我为他赴汤蹈火,他却害我沦为笑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和你们多年的友谊相比,这件事真有那么严重?值得你们这样大吵?」杨子吉缩到桌子底下,他只敢将两隻眼睛浮出桌面:「而而、而且,刘柛当时喝醉了,他是喝醉,并不是故意想让你丢脸,这件事刘柛肯定也很内疚,要不??他怎么会以滴酒不沾出名?」
    刘柛是着名演员,杨子吉多少在社群媒体上滑过刘柛的专访。
    几次访谈中,刘柛提过自己绝不喝酒,被人问及不喝酒的原因,刘柛仅是轻轻带过,声称不喜欢酒的味道。其他艺人也向媒体透露过,若强迫刘柛喝酒,就会被刘柛列为拒绝往来户。
    相比其他职业,艺人更需要社交应酬,更需要酒精紓压,在演艺圈滴酒不沾的人绝非多数。
    听完秃头阿伯的过去,杨子吉猜想刘柛不碰酒,是因为酒精曾害他失去一位知己,和酒的味道无关。
    「我想刘柛肯定也为这件事感到后悔??」杨子吉希望阿伯能原谅刘柛。
    「他是该后悔!那则荒唐的保龄球笑话,让他失去愿意为他挡刀挡枪的兄弟!」秃头阿伯的食指狠戳空气,他边指边咒骂,歇斯底里:「我诅咒他的后子后嗣世世代代全都秃!儿子秃!女儿秃!女婿媳妇全都秃!养的宠物也通通掉毛秃秃秃!」
    「万一他养裸鼴鼠呢?」杨子吉想到那些本身没有毛的动物。
    「什么裸鼴鼠!我裸你妈鸡巴!」秃头阿伯朝红桌奋力一踹,震得躲在桌下的杨子吉脑袋晃荡,附近的梦使全在憋笑。
    一旁的明瀛镇定打岔:「诅咒他人会大幅耗损阴德值,我不建议这么做。」
    「谁管什么狗屁阴德值!告诉你们!对大人来说,面子才是最珍贵!大人的面子最重要!」秃头阿伯指着明瀛大骂,整个忘川邮政全是他的声音。
    旁人侧目,自知被很多人注视,秃头阿伯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他不怕被当奥客,就怕大家盯着他的秃头猛瞧。
    将头上的法帽扶正,杨子吉从桌子下爬出来:「这三十年间,刘柛难道都没找你道歉?」
    「那小子结婚时有寄喜帖,我直接把它撕了。」秃头阿伯冷哼。
    「寄喜帖就是示好,就是想跟你和好啊??」杨子吉觉得秃头阿伯好幼稚。
    「嘖!天晓得,搞不好只是想邀我去看他风生水起,是特地邀我去眼红,去到那,我的脑袋说不定又被当保龄球抓,我才不干呢。」秃头阿伯双手抱胸,他朝旁撇头:「反正我是不可能原谅他了,就当这辈子没过这弟弟。」
    唉,这年近六十的阿伯,心智年龄怎么还停在十岁?
    不,不对!
    十岁小孩吵架才不会吵这么久,小朋友吵架通常不用一两天就能和好。
    就因为是大人,正因为是大人,爱面子,自尊高,所以才拉不下脸道歉,才不愿轻易宽恕。
    小时候明明能坦然说出「对不起」和「原谅你」,不过简单几字,长大后、懂事了却反而说不出口,仔细想还真矛盾。
    就认错和谅解这块来看,小朋友比大人还成熟。杨子吉心想。
    坐回椅子上,透过记忆联动,杨子吉确信秃头阿伯还在意刘柛,他甚至看到那块卸下已久的石膏就摆在阿伯的床头。
    要是真的恨刘柛,那剖开的石膏就不会摆在床头,石膏里更不会放着一大堆电影票根。
    秃头阿伯绝对是刘柛的铁粉。
    杨子吉不放弃劝和:「范先生,从你的记忆来看,我认为你其实想跟刘柛重修旧好。」
    「没那回事!」秃头阿伯再次撇头,坚决否认:「是说老子屁放完了,你们该放我去投胎了。」
    杨子吉有些为难地看向明瀛,他拿这顽固阿伯束手无策。
    只见明瀛两手一摊:「好吧,既然范先生坚持不託梦,我们也不勉强。不过丑话说前头,范先生要是就这么过桥去到下一世,我敢保证,下辈子您照样会被肥皂弄死,或是命丧其他更可笑的死法。」
    「啥?凭什么?」秃头阿伯瞪大双眼。
    明瀛认为,生死课是刻意为爱面子的范鈺威安排讽刺的死法:「听完您的阐述,并思索生死课给您安排的死因,我认为范先生这辈子的课题就是自尊,人是该有自尊心,但有些事往往比面子重要。」
    「你现在是在对我说教?」秃头阿伯挑明不吃这套。
    「不,我只是在尽梦使的义务告诉您,在世时该说的话,在世时就该说完,这辈子没道的歉以及没说的原谅仍会延续到下辈子,这辈子未完善的课题,下辈子一样会碰到。」明瀛顺便分享一些生死课的创意:「您未放下执念,未完成课题,下辈子大概又会踩到肥皂或香蕉皮,说不定更惨,可能会裸睡梦游被车撞,或酒醉脱光爬高压电塔,这几个是我见过的例子,您参考看看。」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逼我非得原谅刘柛吗!」秃头阿伯气愤起身。
    「当然不是,原谅仅适用于好人,如果刘先生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恶人,不原谅他也罢。」明瀛引导式提议:「不如我们一块回凡间晃晃,大可瞧瞧在范先生您离世后,刘先生有何作为。」
    「省省吧,那小子铁定忙着拍戏,他现在认得一帮有权有势的大老,早认别人当大哥了。」秃头阿伯不屑瞥向别处,他难藏眼中的落寞:「他早就不需要我,老早就忘记我了。」
    「真要如您所言,我很乐意为范先生破例申请,向上稟报您此生的课题已完善。」明瀛又一次拋出钓饵:「敢不敢打赌?」
    「赌赢我下辈子就能死得像模像样?」秃头阿伯要求。
    「保证让您死得风风光光。」明瀛莞尔。
    而后,明瀛将印有「出公差」三字的立牌放在杨子吉桌上,他对空撇了几画,施展一技术式,转眼就让三魂抵达殯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