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塔的废墟下，它像是死物一样躺着，胸膛微弱得几乎看不出起伏。
    周遭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不绝于耳，但对它而言，这些都遥远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样。
    它觉得很吵闹。
    “喂……醒醒啊。”
    它惊醒了，发现自己正靠着少女的肩头。她侧着脸，好笑道：“怎么睡着啦，玉米就让我一个人剥啊？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呢，桑长胜。”
    夕阳照在她的睫毛上，像是池塘里的小鱼，一跳一跳的。
    它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的位置空洞了太久，但这一刻，前所未有的静谧降临在它的身上。
    仿佛一个做了很久的噩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小、小琳……”它听见自己在结结巴巴地说，“我、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桑长胜，那个其实是、我的弟弟。”
    “这样啊……”
    少女粲然一笑：“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它又惊醒了。
    依然是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尖叫声，但这一次，它不再觉得吵闹了。
    少女坐在它的身旁，微笑道：“你该来陪我啦。”
    它摸出池青给他的哨子，放进嘴里，用尽最后的气力，吹响了它。
    吡吡——
    被哨音呼唤而来的，是它前所未有的巨型怪物。
    它看着对方张大的嘴，喃喃道：“小琳，别害怕，我来了。”
    永恒的黑暗，就此降临了。
    *
    “它竟然吃尸体！”严雪卿震惊道。
    大泥鳅一路径直滑到了佛塔的附近，一甩，一咬，那具看不清面貌的尸体就被它吞了进去。
    林暮晃微微色变：“它可能吃的是别的妖……”
    话音未落，几个人都感觉到了，大泥鳅身上的妖气在渐渐上涨。
    “它都……三阶巅峰了啊……”严雪卿面如土色，“还、还要涨吗？”
    惊人的威压从大泥鳅身上爆出。
    “骗人的吧……”卫承乐的声音低弱得近乎呓语。
    一些人一辈子都需要仰望的四阶，它却在“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到了。
    *
    「同学们，虽然四阶距离你们还有一定距离——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你们当中有一些人，可能终生也无法步入这个等级……」
    「不过，我暂时还是先说说吧。」
    「一旦进入四阶，异能世界就会为你们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你们会发现：我的个天，我以前那也叫‘会用异能’？真的不是抱着一把机关枪在犁地吗？」
    「你们会对异能有更深的理解和运用，同时会拥有一项全新的技能，能对低阶异能者形成全方位的压制。目前，对于这种‘气场’，学术界还没给出相对一致的定义，不过我们私底下称呼它为——」
    「‘领域’。」
    *
    “分头跑吧。”林暮晃果断道，“乐哥，雪姐，拜托你们了，快叫老师过来控制局面。”
    “那你……”看到大泥鳅左右甩头，眼中露出凶光，然后像是认准了目标一般向他们这边冲来，卫承乐一下子明白了：“它找的是小潘？”
    林暮晃把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些，厉声道：“你们先走！”
    三人不再多言，当即分开，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一直保持安静状态的潘千葵突然道：“这次是不是……很难对付呀？”
    她不是异能者，不清楚“四阶”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卫承乐瞳孔震颤的表情来看，恐怕……
    闹不好，是要全灭在这里的。
    “没事的。”林暮晃的声音依然镇定，“老师马上就会赶来的，今晚应该是油头刘在值班，他很强的，自夸说‘只要他在，就不会有一个陨日的学生出事’，不过这倒是真的……”
    “林同学……”
    “你知道为什么叫‘油头刘’吗，因为他每次来上课的时候，都顶着一副油头，跟泡面泡烂掉一样……你以后迟早会见到他的，他特别喜欢找漂亮的女孩子搭讪，然后推销没用的洗发水。啊，说起来，千葵以前来过我们学院吗？不然我带你去看我们后山的桃花树吧，虽然现在好像不是桃花开的季节……”
    “林同学。”她道，“你把我放下来吧，它的目标是我。”
    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整个世界突然安静得出奇。
    在一片寂静中，少年清清楚楚道——
    “我不。”
    *
    ——谁也别想把她从他的手中抢走。
    ——千葵是他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所有的一切，全是他的。
    第69章
    领域。
    这是很难以直观形容的特殊“气场”, 因着每个人对异能的理解和运用都有出入，领域呈现出的效果也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但细究来说, 常见的领域效果分为三类：攻击、防御和控制。
    大泥鳅的领域, 显然属于第三者——控制。
    “咕叽咕叽……”
    脚下的地砖变得极其柔软泥泞, 猝不及防间，他的身体陡然向下一沉。
    林暮晃低头一看, 原本坚硬的地砖这会儿竟化为了“淤泥”。
    ——陷下去了。
    在学院里的时候, 为了防止他们好高骛远、过早去追逐那份暂时无法获得的力量, 老师们鲜少提及“领域”的事, 只道：以后会详细说明。
    如今, 他第一次直面“领域”，终于能切实地体会到, 老师为何会说出那种话——
    「碰上‘领域’的话, 除了烧高香祈祷自己有个全尸, 其他估计你们什么也没法做了。」
    异能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用法……
    在这之前，林暮晃接触到的战斗方式里，即便是能跟周围的环境产生交互，撑死了也就是“利用”。
    比如说, 利用水来催生植物生长, 或者，利用气压制造龙卷风。
    而大泥鳅, 却是直接将环境给改变了。这不再是“利用环境”, 而是站在了更高的一层。
    它在“操纵”环境。
    无论环境实际上如何, 它都能让自己处于“主场”, 占据绝对优势。
    ——同时, 进一步削弱对手的实力。
    ……好潮湿。
    空气中的水汽愈发密集。在这样的环境下, 即便有火，很快也会被熄灭。
    “咕叽……”
    大泥鳅的嘴里吐出白沫。
    以它为圆心，周围数十米内全部化为了淤泥——这称得上是罕见的超长距离了，他依稀记得，老师说过，大部分人的领域范围只有3-5米，极少部分连1米都没有。
    莫非……这是妖物特有的优势吗？
    但这份优势若是出现在敌人身上，这便难免生出些绝望感来了。
    卫承乐的速度他是清楚的，有仙鹤作为瞭望辅助，从信号发出至老师赶到，大概要不了一刻钟。
    但是……
    一刻钟，15分钟，900秒。
    ……太漫长了。
    仅仅1秒钟时间不到，淤泥“咕”地凝成了一根手腕状粗细的泥土鞭子，向他抽打过来。
    好快。
    比起刚才它还在三阶巅峰时的速度来说，提高了一倍不止。
    简直是、被逼入绝境了。
    此时的他已完全不似平时那般笑吟吟的轻松模样了，面容绷得近乎冷峻，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体内能调动的异能不多了，必须精打细算地用。
    必要的时候，恐怕只能硬挨两下。
    但是，得避开要害位置，倘若出现骨头修补速度跟不上的重伤……
    哗啦——哗啦——
    淤泥被搅动起来，泥土拱起更多的粗绳，仿佛是不想让人喘息般，交叉着攻击而来。
    “咳咳……”
    不行，预估失败，四阶的力量比他想象得可怕太多。
    骨骼跟不上修复速度了，但还好，暂时没影响到活动。
    疼痛不会干扰他的战斗发挥，这方面的影响姑且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在空中挥舞的泥土条，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齐齐地撤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