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这位导演脾气素来暴躁，这次竟然没有责怪摄影师，语气里似乎还有几分包容。
    在场没人是傻子,谁都能察觉其中微妙的炫耀。
    ——炫耀的是什么？
    明肖的镇定、其他人在美色面前的痴傻,二者对比鲜明，结果也就很明显了。
    职业素养极佳的编导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明、明导……？”
    她想骂明肖不地道。但目光被那道纤细的身影充斥,继而占据大脑,压根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只能下意识地喃喃出最想骂的这两个字。
    明肖冷淡地“嗯”了一声，唇角微扬，身后似乎有条尾巴翘了起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神秘嘉宾，苏墨墨。”他自然地接过编导的工作。某种程度上,这更彰显着他对少女的野心和占有欲。
    “苏、苏墨墨？”编导又傻傻地重复了一遍。明明事先知道嘉宾的名字，但和眼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后，却只觉这三个字格外陌生,像是第一次认识般。
    少女抿唇轻笑，微卷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她站在门口,奢华的酒店内饰也无法遮掩她的纯净。白色衬衫前,蝴蝶结垂下，白皙的锁骨线条动人，眸光专注。
    “我叫苏墨墨，大家好。”
    远程监控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齐齐愣住。听见这道轻灵的声音，原本埋头处理数据、制定流程的人也抬起了头。然后,整个办公室就安静了下来。
    小张助理看着镜头里的少女,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明导藏得也太深了！
    早知道是为这样的美人洗白,昨天他就应该开八十个小号当水军凑数；）如果还有人骂？不好意思，他可以打飞的去掰头！
    想起什么，小助理赶紧看向直播间。万一还有人骂美人呢？哪怕她看不见弹幕，但这种言论的存在就是一种亵渎！
    摄影师大哥的手抖了许久。少女轻笑，手便抖得越发剧烈。晃荡的直播间内，观众们的心也仿佛永动机似的，跳个不停。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快要窒息了！！氧气瓶在！哪！里！（撕心裂肺）】
    【救！为什么我看见她的笑会大脑眩晕？我不是低血糖啊（茫然.jpg）是不是直播间太晃了！】
    【呜呜别笑了，姐姐我的心都快“叛逃”了哇！】
    【啊！我何德何能！这条弹幕将是我一生中的高光时刻！我有预感，未来“苏墨墨”三个字肯定要封神！】
    【嗷嗷，刚才跑了的人快回来！不然要后悔一辈子啊！】
    【淦，刚才的图我没截到，镜头太晃了，麻烦好心人发到围脖！】
    【醒醒，快来个正常人！美人说她叫苏墨墨，有人告诉我，是之前网上那个苏墨墨吗？？（拜托，这对我很重要）】
    【是不是傻？同名同姓，同样的节目，还被导演亲口承认。除了网上的神秘嘉宾还能有谁！（听说节目拍摄七天，真的只有七天吗？来个人告诉我，拜托，我也很急！）】
    【心情很复杂就是说。无论如何，天价彩礼这个确实是有点……算了，姐姐真美，我直接一个斯哈！】
    好的，看来不需要房管了。
    哦，或许房管也没空闲的眼睛去管理直播间。
    网友们尚且如此疯狂，更别说直面美颜冲击的嘉宾们了。
    九个人中，除了国外赶来的布兰丁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位神秘的嘉宾。
    虽不至于直接诋毁，却也更多的是漠然。
    身为社会精英阶层的他们，或是家境优渥，或习惯于努力，怎么也不理解这种为了彩礼出卖自己，将自己明码标价、开出500万的行为。
    五个男嘉宾的个人资产都超过了500万。网上曾有人分析，认为这是节目组故意为之。作为一个看点，看那底层的拜金女，是否可以真的博得500万，又会如何机关算尽、丑态百出。
    而女嘉宾们，虽然有的不甚富裕，却也是家里宠着长大的。看着同性别的苏墨墨，她们只会皱眉，觉得这种女生不自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个人修养在那，这般哗众取宠的行为，众人不至于厌恶，却也没有好感。
    来之前众人以为会看见一个内向自卑，或者小丑般滑稽的女孩。而他们，只需要保持礼节性距离就好。带着淡淡的怜悯，与不自知的高傲。
    而现在，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们一拳。
    她没有哭，没有闹，更不会贪婪地索取、拙劣地伪装。
    她只是站在那里，浅浅地笑了笑。未露分毫情绪，便足以瓦解他们的所有思绪，褪去虚伪假面，变得狼狈不堪。
    “墨、墨墨你好。”编导有点嘴瓢，掐着掌心，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台词，“既然接到了最后一名嘉宾，那、那咱们接下来……？”
    按照流程，这样的话题人物，编导是得多cue几句的。虽然戳人痛脚不道德，但苏家兄妹有热度啊！当然，编导来之前已经打好了稿子，不至于问些没有下限的问题。
    但现在，看着身前的少女，别说什么下限不下限了，编导压根不敢多露出一点表情，声音也刻意放柔，生怕吓走仙女。
    明肖不打算多呆，墨墨一直站着多累呢。
    “这里是酒店，没什么好拍的，现在就去庄园吧。”
    编导配合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女：“苏小姐，那……咱们现在去庄园？”
    苏墨墨一怔，节目流程需要询问嘉宾么？虽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轻轻颔首：“好。”
    其他嘉宾沉默，无人开口。几个男人彼此看了一眼，眼底的晦暗一览无余，原本相处和谐的关系，陡然间有了变化。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涌动。
    看着几个女生都已经走了，五人收回视线，跟了上去。
    眼看节目组转身就走，摄像头不再颤抖，画面内却只剩下一道纤细的背影，直播间的网友都愣住了。
    ——等等。就这？就这？？
    【什么鬼，按照流程不是应该展示一下墨墨的房间么！给我们介绍一下美人的家庭，再透露一下美人的择！偶！关键词！】
    【我要投诉，我要举报！节目组没有道德，恶意玩弄观众！】
    【节目组是不是歧视五级城市的人？墨墨那么美，凭啥不给她镜头，凭啥不让她说话！拒绝节目潜规则！】
    【我可以接受镜头晃，可以接受编导不专业，但是对不起，如果歧视墨墨，我立刻就跑！娱乐圈的大佬速来，赶紧重金把墨墨挖过去，我立刻给她打投出道！】
    【服了，不会安排一个摄影师去前面倒着走吗？我想看墨墨的正脸啊！没有苏墨墨，这节目还有什么看头？？】
    弹幕滑跪得太厉害，有人开始无语。
    【……路人一个，刚才帮小姑娘说了一句话，被骂得一直不敢开口。前面的人是不是太双标了一点？】
    【就是说，苏墨墨出场前，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骂过墨墨的人不配喜欢她好吧。】
    被cue的人纷纷手动拒绝。
    【我们看脸怎么了？很奇怪吗？喜欢这个节目的人谁不是颜控？而且我可没有骂人哦，我刚才在吃早饭。】
    【就是啊，那些骂墨墨的人早就选择不看直播了。现在留下来的人，大多只是路人，路转粉而已。】
    开玩笑，傻子才会承认！
    没人是傻子，弹幕上“没有”一个人是曾经骂过、抵制过苏墨墨的人。
    【这可真是离了个大谱。】
    【呵，房管那里有发言记录，强烈建议房管公布咒骂苏家兄妹的id，谁清白谁撒谎不言而喻。我可不想替人背黑锅；）】
    【就是，我要当墨墨的老粉，第一步就是剔除不纯净、有黑点的粉丝！】
    弹幕吵吵闹闹。等摄像师真的走到前侧方，将镜头对准苏墨墨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沉默，继而疯狂尖叫。
    【嗷嗷姐姐鲨我！嗷嗷我是姐姐的little dog！！！】
    【姐可妹亦可！女孩子就该一起贴贴！】
    少女穿着简单的雪纺衬衣、牛仔裤，双腿修长笔直，微卷的长发披散，白皙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笑意，正和编导低声交谈。
    一切太过美好，竟无一人在弹幕上提及“500万彩礼”“小学学历”等话题。潜意识里，他们不愿将其与少女联系到一起。
    她太过完美。
    信徒不信神明会有污点。
    放松些许后，编导突然想起网上的言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苏墨墨的腿。却见少女走得虽慢，却稳稳当当，看不出任何残疾的迹象。她脱口而出：“苏小姐，你的腿……？”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苏墨墨。
    ——或者说，他们只是借着提问的契机，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
    混杂在人群里，自己的目光似乎也不那么显眼了。
    明肖脸色一沉，正想打断，苏墨墨却轻声道：“多亏了明导，我的腿已经恢复了许多。”
    她的声线温柔，语速缓慢，像是天上的云朵般柔软、熨帖。
    “明导人真不错，这么为工作人员着想。”宁湛挤过人群，率先开口，自然而然地插入话题，抢走注意，“能被节目组选中也太幸运了。”
    谁都知道，宁湛的幸运不在于导演，而是苏墨墨的出现。
    明肖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这小子心忒黑，故意将他对墨墨的爱意曲解成“为工作人员着想”。特殊的待遇，似乎也变得平平无奇。只是这毕竟是档相亲综艺，又在镜头前，明肖不便多说。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明肖平静地介绍道：“苏小姐，这位是宁湛，一名极限求生爱好者。他的择偶标准是野性、麦色肌肤、热爱冒险。”
    开玩笑，五个男嘉宾是明肖亲自选出来的，自然对他们的资料深谙于心。
    无论怎么看，宁湛的择偶标准都和安静的少女擦不上边，那么他也“不可能”喜欢上苏墨墨才对。
    宁湛脸都绿了，笑意僵在唇边。这时候就连反驳，也像是在狡辩。
    其他几人想起自己曾经填过的择偶标准，脸色也是一变。唯独奚知礼神色如常，他的标准只有两个字，“顺眼”。
    很显然，苏墨墨很符合“顺眼”这两个字。
    少女若有所思，眸光凝在宁湛身上：“你好。”
    宁湛经常挑战极限，身材劲瘦，肌肉不算夸张，却比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线条更美。苏墨墨的身体不算好，宁湛活力满满，麦色肌肤看着无比健康，她的目光很有几分羡慕。
    原本尴尬窘迫的宁湛瞬间红了脸。
    见其他人蠢蠢欲动，编导赶紧打圆场：“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嗷嗷墨墨宝贝别看宁湛！他太黑了，还特别喜欢作死，不适合过日子！我反对这门婚事！】
    【我好像穿过网线爬过去。世界上最扎心的事莫过于，一见钟情时，对方正在相亲；）】
    【——而你还得旁观这一切，顶着绿帽，注视心上人谈情说爱。】
    【不，前面的，你没有合法身份，你不配戴这顶绿帽。没错，我和墨墨早就交往了，这顶绿帽是我的，谁也别和我抢！】
    弹幕吵吵闹闹。大约一小时后，节目组到达了目的地，云角庄园。
    庄园占地面积极大，一路走来，绿树葱郁，湖面澄澈，风景极好，弹幕总算分出了一丝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