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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85节

      蔡京见明远没答话,心里得意,嘴上继续揶揄。
    秦观插嘴:“熙河路的消息啊,还真别说……”
    蔡京没理会秦观的打岔,笑着继续:“这都六十多天了吧,远之,没想到你……”
    你还是不肯认命!
    明远心里暗暗地帮蔡京把话补足。
    秦观见他们两人一上来就斗嘴,也感无奈,但是忽然又想起,他手上拿到的这份来自大辽的紧急密报,确实应当赶紧递给蔡京和吕大忠之中的一位的。
    于是秦观干净利落地将写有那八个字的纸递出去。
    “蔡观察,给!”
    蔡京接过来,扫了一眼,顿时色变,同时眼神狐疑地扫了明远一眼,大约在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明远到此而来不是在挂念种建中?他真的已经有了熙河路的切实消息了?
    就在这时,忽听鸿胪寺外大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掌上钉着的蹄铁有节律地敲打撞击着街道的石板地面。同时,那马上的骑士中气十足,用粗豪至极的嗓子,扯足了嗓门高喊道:“万胜!万胜!”
    鸿胪寺位置特殊,门外这条路是汴京城西门到皇城宣德门的必经之路。
    因此从西门送来的紧急军情和急脚递消息,必定从鸿胪寺门前的大道上过。
    即使在职方司衙署中,明远和秦观、蔡京三人也能想象,鸿胪寺外的大街上,百姓们交头接耳,争相打听,究竟是哪里传出这样的捷报。
    蔡京的反应很快:“只可能是熙河路。”
    他虽不愿承认,但依旧做出了理性的判断。
    “章子厚在荆南的平叛已经完成,去年年底就已经进京。”
    “原本今年交趾蠢蠢欲动,想要进犯广南的,后来听说是因为征不上军粮,最后放弃了……”
    明远听见后一个消息,脸色变得有些奇特1。
    “所以这捷报,只可能是王子纯的熙河路。”
    蔡京一抬头,望着明远,眼中颇为嫉妒,似乎预期从明远脸上看到狂喜的神色。
    明远的神色倒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用期待的眼光望着秦观。
    秦观刚才的话已经泄露了天机。
    果然,只听秦观笑道:“嗐!其实职方司早上就已经收到熙河路的捷报了。”
    果然,职方司想必有自己的独立消息渠道。
    “但捷报就这么送进皇城去也好,让全汴京城的百姓也能好好跟着乐呵一下!”秦观继续补充。
    每次西北有大捷,汴京城中都会欢庆。
    七十二家正店都会摆出庆功酒,免费请路人品尝;脚店、商户甚至是寻常小摊,往往也会以此为名优惠酬宾;瓦子里会上演描绘宋军大胜而归的剧目;甚至还有东家会宣布作坊闭门三天,放假庆祝的……
    最喜热闹的汴京百姓,往往会放下手中的一切营生,成群结队地走上街头,来到宣德门前的御街上,等候确凿的消息。
    一旦大胜的细节传出,百姓们就会载歌载舞,欢乐的气氛将会席卷汴京全城。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捷报,明远看向秦观:问这位就好了。
    果然,只听秦观取出一叠纸笺,向两人同时宣读:“王子纯王经略率军翻越露骨山,夺下洮州,击毙木征,擒获其弟巴氈角。蕃部降卒约二万。”
    蔡京微微颔首,表示这样的战果在他意料之中。
    谁知秦观继续往下念:“熙河西军遂入岷州,该地羌部瞎吴叱、木令征等降……”
    蔡京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而明远的嘴角向上扬起。
    秦观那里却还未完:“旋即,王经略大破青龙族与绰罗川,迭部、洮部首领相继献城于宋……”
    说了一大堆之后,秦观口干舌燥地总结:“王经略率大军转战五十四天,跋涉两千里,一口气收复河、洮、岷、迭、宕五州。2”
    明远:!
    第270章 亿万贯
    熙河路的军情要么不来, 要来就来了一大堆。
    如今汴京城中的街谈巷议,没有一个字能离开熙河。讲古先生面对聚精会神的听众,绘声绘色地讲起官军西征, 说到精彩处口沫横飞, 停不下来。
    百姓们早已忘记了上半年时旱灾和物价波动给他们带来的烦恼,而是将胸中满腔的骄傲都付给了大宋西军的成就——
    须知这也是宋人在自太宗赵光义兵败燕云之后,百年以来, 在兵事上取得的最辉煌最骄人的成就。
    自从太宗时起, 宋军屡战屡败,自此采取守势, 甚至还被迫签下了澶渊之盟这样的城下之盟, 被迫与北狄称兄道弟, 耻辱地付出岁币。
    如今王韶这一战,拓边两千里, 杀敌近万,缴获牛、羊、马匹无数,西北众部,闻风归附, 这是真正扬眉吐气的大胜。
    讲古先生们自然顺着百姓们的心思, 将王韶说成是天机星下凡,诸葛武侯在世,他麾下的西军将士则一个个都是战神一般。
    皇城中, 官家赵顼则看到了最为详细和真实的战报。
    这次王韶奉了他“便宜行事”的手诏出击,出其不意,成功开疆拓土, 但是战损也不小。
    王韶率军翻越露骨山, 在山上折损的人手差不多有两成。后来攻打洮、岷、迭、宕, 每到一处,都需要留下一两个指挥照顾伤员,清理城池,收服当地蕃部。最后王韶身边就只剩一千人不到。
    但是这样看来,也足以证明王韶手下兵将个个精锐,能以少胜多,以一当十。
    大宋西军中的精英俨然已成劲旅,能与辽主皮室军,党项铁鹞子分庭抗礼,甚至要更胜一筹的力量。
    最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西军出征时,有两个指挥携带了火器。
    按照王韶所说,就是这些火器让宋军战无不胜:面对火器,一切弓箭与刀剑之类,就都成了废物:从未见过火器的吐蕃人与羌人,对手持火器的宋军顶礼膜拜,口称天兵。
    王韶在上表中断言,若是有足够的火器能够配备大宋全军,宋军完全有能力击退一切来犯之敌——这是万人敌,是足以灭国的大杀~器。
    赵顼顿时击案叫好。
    他亲眼见过火器的威力,深知王韶此言绝对不是说大话。
    而这是赵顼本人亲自以内库之金为本立项,命军器监制出的火器。效果如此惊人,一时令赵顼生出雄心:有生之年,他想看到火器配备大宋全军,他想看到宋军荡平西夏,光复幽燕……
    年轻的皇帝一抬眼,见到童贯此刻正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御案侧面,突然心中生出遗憾:若是当初在南御苑,自己没有命童贯代劳,那么当日亲手体验火器的便是天子本人。
    那该多么荣耀——天下第一个亲手体验火器的君主,足以万世流芳。
    不过,如今熙河拓边成功,这也是足够载入史册的功业了。
    赵顼想到这里,胸中激荡,忍不住咳嗽几声。童贯连忙将事先备下的茶水奉上,却听赵顼命摆驾景福殿。
    皇城中的景福殿建有宋室皇家储存粮食与财物的三十二间库房。
    在赵顼当初接手这个国家时,景福殿里的库房几乎都是见底的。
    但如今,这三十二间库房,每一间都被装得满满的。
    赵顼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以一首四言诗为这里的三十二间库房命名:“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意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1”
    当时年轻气盛的新君,就是希望能以这首诗勉励,待到这三十二间库房都积满的时候,他可以将这些作为军费,用来荡平西夏,收复燕云。
    此刻赵顼心情激荡:
    变祖宗之法,使他做到了国富军强,如今的他,是否已经做到了比父祖更高的成就?他的功业是否已经直追开国时的两位祖先?
    不行不行,为人君者,尚需谦恭。
    赵顼当即口占绝句一首:“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1”
    当然了,这首诗表面谦虚,其实还是有点自夸的意思:大概是说赵顼想要遵循祖先的遗愿,兢兢业业,每天晚上都虔诚忧惕地睡去。以他这样并不英武的天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目标。
    自有小太监奉上笔墨,请官家将这首诗写下来。赵顼随即命人去誊抄,将这首诗贴在每间库房最显眼的地方,以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自满。他这点功绩相较于秦皇汉武,和那位他最最崇敬的唐太宗,还着实有距离。
    然而这对于赵顼而言,着实已经是他人生中最辉煌最得意的一天,理应与人分享。
    他顺口对随侍身边的童贯道:“去将介甫相公请来。”
    童贯马上应了声是,才小声地问:“官家是着人急赴江宁,召王学士入京吗?”
    赵顼的身体轻轻一震,脸色一白,他仿佛这时才突然想起来:王安石已经拜相,被他贬到江宁去了啊。
    若没有王安石,就不会有今日熙河路的两千里拓边成功。
    没有王安石,也不会有皇家府库里堆积如山的财货与物资。
    如今他的大宋,确确实实是富了强了。
    可是……
    赵顼觉得有哪里不对。
    王安石……此刻王安石理应在此,与他一起接受百官道贺,感受昔日政敌们又羡又妒的目光……享受这辉煌的一刻。
    他差一点就开口问童贯:“朕……是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皇帝?”
    身为天子的自尊心让赵顼忍住了冲动,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转淡,道:“童贯,你听岔了,朕刚才是说,王安石过去六年在相位上颇多辛劳,朕一时念及,想要赏赐。”
    童贯精明无比,瞬间就明白了天子此刻将颜面放在首位,而不是想要表达对王安石的愧意。
    他立即应下自己的不是:“是咱听错了,万乞官家赎罪。”
    童贯再语气轻松地一转折——“陛下,赐王学士福建刚刚进上的密云小龙团可好?”
    于是,当年首倡熙河开边的王安石,在最终胜利到来之时,得到了官家亲赐的两饼密云小龙团作为难能可贵的赏赐。
    *
    八月仲秋,金风送爽的日子里,王韶率此次熙河开边的立功将校们回京陛见,算来该在今日抵京。
    因为明远将他那金融司衙署打理得太过舒服,沈括隔三差五就跑来,借谈论“公事”的机会与明远闲聊,顺便享受金融司里的“办公室福利”——好茶和各种精致点心。
    两人自然而然谈起了王韶回京的事。
    沈括叹道:“王子纯此次回京,应当能进两府。”
    明远点头:这是起码的。王韶立下了大宋开国以来的不世之功,他又是进士出身的文臣,进两府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知沈括继续说:“但料想王子纯再也不会回陕西路了。”
    明远顿时惊讶反问:“为何?”
    “为何不让王子纯公继续经营熙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