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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冷酷无情 第4节

      魔渊是没有雨的。
    这里拥有与乾坤完全不同的规则,没有日月星斗,没有春夏秋冬。天空晦暗翻涌如云层,云层间是永不止息的暗紫色雷霆,雷霆之光照亮了魔渊。
    诸欲、诸情、诸乱摩擦碰撞,它们即是魔渊的力量。
    魔渊的规则会压制一切不同于它规则的存在,就像压制一千二百年前那道携漫天火雨坠落的剑光一样。
    但这一次斩入魔渊的剑光,好像带着外面风雨的凌冽气息,划破燥热的天空,堂而皇之地斩断道道雷霆。它所遗留下来的锐气,使得剑光过后的天空也久久不能恢复,在燥热混乱的魔渊当中,斩开一线清冽的风雨。
    一千二百年,这个时间不算太短,却也没有长到让所有曾见过当年那一场大雨的魔皆销骨于时光当中。
    凌冽的剑光激起了太多魔心中的惊惧与不安,也有那无知的后辈一跃而起,试图追上剑光,看看是哪个乾坤修士这般狂妄,竟敢如此嚣张地闯入魔渊!
    但是当诸多被惊动的魔追寻这一道剑光而去时,却在锐气的尽头失去了剑光的踪迹,只剩那一线锐气凛凛横空,将任何胆敢靠近的事物无情斩裂。
    罗糜懒得管那些跃跃欲试的后辈,回到他的错牙城中。
    乾坤当中有剑阁为墙以阻魔渊,魔渊当中自然也有类似的布置。
    错牙城就是魔渊的守卫墙。
    在赤砂海与魔渊相接的边界,最显眼的是一道裂峡。
    这道裂峡自赤砂海边界显出痕迹,笔直延伸向魔渊深处,越裂越深,像大地上的一道伤,不知尽头在何处。
    错牙城狰狞雄壮,粗糙坚密的红岩在大地如兽齿交错,绵延到裂峡处,又一直交错深入到暗不见光的地底,唯有红岩之上折角锋利的暗紫雷纹照出一点光亮。
    凶煞巍峨的错牙城瞧着威风凛凛,可是假如把视线抬高,它看起来就像一处缝在大地伤口之上的可怜缝线。
    罗糜心思烦乱,没有回到自己的城主府,反而在城里乱逛起来。
    能够成为守卫魔渊边境的错牙城之主,罗糜的实力毋庸置疑,魔渊八十一魔将,他的实力是最顶尖的一批。
    多少魔羡慕他的实力和地位,可他这错牙城主当得也是真没意思。
    一样都是防不住敌人,一道烂木门和一层糊上的纸有什么区别!
    剑尊……剑尊!
    他此来魔渊为何?
    他已不在乎魔渊对他的压制了吗?他想毁坏与魔主之间的契约吗?他是去寻魔主的吗?还是为了……最近的变故?
    一层又一层的赤岩之间构筑着魔的居所坊市。魔好狠斗勇、狂情纵欲,踩在赤岩间驰逐吵闹,他们蒸腾的欲望被赤岩间的雷纹吸走,供给给整座城防,也供给给他这个错牙城主。
    这样的环境是罗糜熟悉且舒适的,他享受这种颓靡与狂浪融为一体的气氛,这让他感觉到安心。但此时,他突然感觉像被雷霆抽了一鞭似的,某种惊悚冰冷的感觉刺在他心上,使得他立刻抬起头。
    一片灼热的暗红中,前方白衣墨袍的身影像一柄剑,从混沌天地中破出一线清寒。
    剑尊?!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双文律站在错牙城的长街上,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座魔渊中的城,看着这些与乾坤截然不同的魔在城中的衣食言行。
    但没有一个魔发现他站在这里,也没有一个魔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罗糜突然明悟,并不是双文律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站在那里的双文律。
    这明悟令他喉头发干、心头更冷。他喉咙动了一下,面上神色不显,衣饰遮掩下的身体却已攀爬上魔纹,与脚下红岩牙上的雷纹隐隐呼应。错牙城中阵法,顷刻便可激发。
    “尊驾为何来此?”罗糜问道。
    双文律此时才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并不轻忽,但与他墨潭一般沉静的眼比起来,罗糜的神色就显得太过紧张了。
    他被双文律看得心脏一紧,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动作、所有的隐秘、所有的心念都在这一双眼中暴露无疑,像赤条条站在白茫茫大雪地里,无处躲藏、寒意透骨。
    “天地有变。”双文律开了口。
    罗糜心下稍松,有得谈就好,他很怕双文律一言不发直接拔剑。但他的心还没安下片刻,就因为双文律后面的话又重新提了起来。
    “有些魔得了外来的规则碎片,便想来试一试我的剑。”
    双文律说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好像没有什么情绪,确保每一个字都能被罗糜清清楚楚地听见、记下。
    “我很不耐烦一个个应对,也很不喜欢他们来搅扰乾坤。”
    罗糜心中警铃大响,法力一震,整座错牙城中雷光乍起,瞬息勾连成阵。
    双文律的声音在雷霆暴声中清晰地传来:“所以我来试一试剑。”
    剑光骤起。
    一线冷白劈开密集的雷光,红岩牙坍塌的声音混合着雷声轰鸣。
    通天彻地的阵法像绘在纸屏上的画一样轻易破开。
    等烟尘落下后,罗糜已现出天魔真相,狰狞铁甲着身,魔气上下缭绕,卖相雄浑威武,站在一片废墟当中,却像一只受了惊的猫一样浑身紧绷神色惊骇。
    巍峨狰狞的错牙城已塌了半壁。
    那白衣墨袍的剑尊,在斩完这一剑后,已飘然离去。
    第5章
    愤怒、不甘……还有,庆幸。
    罗糜看着周围或哀嚎、或已无法哀嚎的魔,为心头的复杂滋味更生羞恼。
    他的目光在看到某一具魔的尸骸时,忽然停住了。点点异常的气息正在从那个魔的尸身上消散。
    “那是什么?”他问道。
    一个毛团子费劲地从他后领口爬出来,不满道:“你下次变身前说一声,我差点儿让你的铁甲挤扁。”
    它又瞅了瞅魔尸上的异常气息,说道:“系统碎片啊。”
    整座错牙城及至附近所属势力范围当中,无论有没有被那一剑的威势波及,都有带着这些异常气息倒下的魔。
    双文律这一剑不止塌了他半座城,还顺带砍了附近所有带着外来规则碎片的魔。
    罗糜手伸到脑后,把毛团子揪到手上,毛团子在他狰狞的铁手甲上拱了拱,挑个舒服姿势趴下,丝毫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模样。
    “你觉得他发现你了吗?”罗糜问道。最近天地有变,他也得到了个金手指,虽然还没决定要不要合作,却也一直带在身上。
    “当然了,他还特地看了我一眼呢!”毛团子用梦幻般的语气说道,“真帅啊!”
    罗糜:“……你不怕他砍了你?”
    “怕什么?咱可是正经系统。”毛团子毫不在乎。
    它瞧了瞧那些正在消散的规则碎片,语气里沾上了一丝丝嫌弃:“你瞧的那些碎掉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催眠的、下药的、杀戮的……和你们的世界倒是挺契合的,但都是些歪门邪道,片面得很。”
    罗糜沉默片刻,眸色暗沉:“你说你能帮我变强。”
    毛团子点头:“对。虽然我是个基建系统,但完成目标带来的反馈也对你有不少好处。”
    “能有多强?能像剑尊一样吗?”罗糜问道,目中似有狂风急浪。
    “别想了。”毛团子幽幽道,“我要是有那个能力,能来找你吗?”
    罗糜:……
    “这世上就没有能达到你要求的系统。”毛团子继续道,“我们只是成长中的规则碎片,乾坤是能撑起一个完整大天地的道。护道者是能通明一界之道的存在,从凡尘之身走向规则。想要达到那个地步只能靠你们自己,我最多帮你多系道安全绳。”
    毛团子说完,望着双文律离去的方向,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那可是护道者,真想跟他合作啊……他是不是有个三千里的剑阁?”
    很适合基建系统发挥啊!
    罗糜:……刚到手没多久的金手指想要跟人跑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他一把攥住毛团子:“你想都别想!我的错牙城刚塌了一半,留下来帮我建城吧!”
    毛团子懒洋洋地挣了挣,换个姿势道:“也成吧,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罗糜不太满意它的态度,但瞧着塌了半座的错牙城,想起之前站在街上的剑尊,还是忍了。
    双文律的确开了口,但他不是来谈一谈的,他是来通知的。
    他已经说了“很不耐烦”。
    这一次,这柄剑劈在罗糜的错牙城上,下一次,他的剑就要劈在罗糜的身上了。
    所以说,虽然十分不情愿,罗糜还是得守好了这座关隘,不要让那些捡了金手指就不知天高地厚的魔跑过去碍眼。
    “你有能阻拦那些不靠谱金手指的图纸吗?”罗糜对毛团子问道。
    毛团子呆了呆:“……没有,但我勉强可以搞一个类似的出来。”
    “我有炼心道的图纸,可以改造一下。”毛团子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下。作为老牌系统,虽然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基建,但搞点特殊建筑啥的还是不在话下。到时候把改造好的炼心道往出口一拦就行了。
    罗糜:……
    让魔过道心检测,真有你的。
    “那你用不用嘛!”
    “用!”罗糜咬牙切齿,感到十分屈辱。
    ……
    那道缥缈的剑光离开魔渊后,悠然一闪,便到了坐忘岛中。
    坐忘岛是一座仙灵隐逸之岛。它不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却又存在于世间任何一个地方。因此,无关之人若想要去寻找坐忘岛的所在,就算走遍了世间每一寸亦不可达。而能够进入坐忘岛的人,除了某些特殊的地方,于乾坤中任意一地都可进入。
    坐忘岛中,一鹤发童颜的老人与一垂髫小童儿坐在松林山涧旁。
    小童儿蹲坐在树根上,面前有一红泥小炉,正烹着松针茶。老人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方棋盘、两盒棋子,同执黑白,自己与自己对局,怡然自得。
    小童儿眼睛溜圆乌亮,却心思不定,时不时转着眼睛往松林外瞟上一眼,在他走神时,老人也不抬眼瞧,就一指敲了过去。
    小童儿捂着脑袋哎呦一声。
    “火大了,还不仔细看着。茶煮坏了,你当人家尝不出吗?”老人下完一局棋,慢悠悠收着棋子说道。
    小童儿扁了扁嘴,收心定神看起茶来。
    没过多久,水沸茶滚。小童儿数着数熄了火,再也忍耐不得,听见松林外传来的动静,眼睛一亮,抻着脑袋向外看,又被老人敲了一记。
    双文律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童儿委屈地捂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宁闲眠,身后毛茸茸的黑白纹长尾巴露出来,不开心地甩啊甩。
    “这是怎么了?”双文律笑问道,在宁闲眠对面坐下。
    小童儿瞧见他,眼睛唰地亮了,尾巴尖儿还在身后晃晃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