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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她还记得国中时,因为初经来而被同学们嘲笑时,女神是怎么拯救她的。
    当时她哭到视线都模糊,一时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只记得对方一手搭在陈湘伶的肩膀上,然后在她耳边低声安慰:「不要理他们。我们去厕所。」
    被牵起了手,陈湘伶没有反抗,一手摀着肚子,在班上同学恶意的目送下,乖乖的随着对方走去厕所。因为哭得眼泪都流乾了,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她是谁。
    绑着一头俏丽的马尾辨,身材比陈湘伶高挑。像是顾虑她的心情一样,放缓脚步,搂着她的肩膀,慢慢走在她的身边。安静的走在走廊上,初夏盛阳,她的侧脸背光,被镶上一圈金边的勾勒,看起来坚定又美丽。
    同班的女同学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杨亚雯?杨雅文?国中时的陈湘伶跟她不熟,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对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走进女厕所后,杨雅文看着不哭的陈湘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平扁的白色小包装。
    「你会用卫生棉吗?」杨雅文问。
    沉默了一下子,陈湘伶摇摇头。健康教育课,她装病逃掉了。因为她觉得很噁心。陈湘伶不会用卫生棉,因为很噁心,所以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该怎么使用卫生棉。
    可是在班上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血液、不知羞耻的流出来,陈湘伶才是最噁心的那个。
    杨雅文也跟着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开口对陈湘伶说:
    「来,你拿着。」
    陈湘伶接过了对方递给她的卫生棉。然后,杨雅文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相同的白色小包装,拆开来给陈湘伶看。
    「这个,像这样拆开以后,你就把它撕下来,贴到内裤上。稍微调整一下位置,不要贴太后面,也不要贴太前面。记得把小翅膀背后的纸撕掉,然后反摺到内裤背面去,黏起来它就固定住了。」
    陈湘伶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小翅膀?」
    「用讲的好难啊!」杨雅文感叹一句,然后就把拆开的卫生棉撕了下来。
    「你看,这个就是小翅膀,背后不是有纸吗?这个要记得撕掉,不然不会黏。」杨雅文把拆开的卫生棉啪的一声黏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你假装我的手是内裤那个挡住尿尿的地方,这个就这样,黏上去,然后把小翅膀像这样,摺过来。这样你会了吗?可以自己换卫生棉吗?」
    「可、可是……」陈湘伶囁嚅。「内裤上一定都已经……」
    「一定都是血对吧?」杨雅文笑了一下,是个温暖人心的笑容。「没关係,现在就直接用。等回家再换内裤就好。至少先让它不要继续流出来。」
    陈湘伶走进了厕所的隔间。屁股上接触着不是布料的卫生棉,有股说不上的异样,意识一直放在自己的下半身。但卫生棉乾燥的触感,让她心情稍微平復了一点点,似乎连肚子都没那么痛了。等到出来以后,杨雅文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等着她。
    「这个给你,」杨雅文又拿出一个白色小包装,交到了陈湘伶手上。「示范的那个被我丢掉了。回教室我再给你一个,应该可以撑到你回家。你可以隔一个或两个小时换一次。」
    陈湘伶收下了卫生棉,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你好了吗?我们回教室吧?」杨雅文问。但是陈湘伶默不作声,没有回答她。
    「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肚子痛?要不要我们去保健室?」
    「我……我……」话说到一半,陈湘伶又哭了。为什么自己可以这么没用?对像杨雅文这样的女孩来说,不过就是月经来而已,只需要贴个卫生棉,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但陈湘伶却迟迟无法坦然面对,只能任凭克制不住的难过佔据身心,化作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确实,她的肚子还有点不舒服,像是发胀般的隐隐作痛。但是她不想回到教室的原因不是这个。
    全班都知道她月经来了。一回到教室,又要面对那些冷嘲热讽的视线。而且她的制服裙子也脏了,简直就像在昭告天下一样,自己的下半身正流淌着噁心黏腻的血液。
    「我、我的裙子……」陈湘伶拎着裙襬,用力的搓揉着上面的血渍。裙子被搓揉的起皱,紧缩在一起,上面的污渍却没有消失。
    「你没有备用的裙子吗?」
    哭丧着脸的陈湘伶摇头。
    杨雅文拉住了她死命搓揉裙子的手。「唉,你这样搓不乾净的。」
    然后,杨雅文做了一件让陈湘伶能一辈子将她视为女神的事。
    她脱下了自己的裙子。
    杨雅文解开了裙子的钮扣,两手紧紧抓着捲起的裙襬,弯下腰,让制服裙子自然的滑过自己的臀部。抬起左腿,然后是右腿,把脱下的裙子拿在手里。杨雅文没有穿安全裤,下半身裹着普通的条纹棉质底裤。
    「我跟你换吧!」光着下半身,杨雅文把自己的裙子塞到了陈湘伶的手中,并推了一把还在犹豫的陈湘伶。
    「好啦,去换吧!」
    不善于拒绝的陈湘伶就这样拿着别人的衣服,重新进入隔间更衣。别的女孩的衣物,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独特芬芳。陈湘伶将别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后才注意到。杨雅文的味道清柔淡雅,却也十分沉稳,虽然不熟悉,却令人安心。
    陈湘伶解开隔门锁、开门的时候,看见杨雅文裸着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倚在厕所隔间的门上,轻轻地哼着时下流行的芭乐歌。
    似乎在陈湘伶换裙子的期间,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换好啦?」杨雅文回过头,对她微笑。「你的裙子给我吧!我总不能只穿着内裤回教室吧?」
    「可是,血……」
    「没关係,我不介意啊。」杨雅文接过了陈湘伶手上的脏裙子。
    「我觉得沾点血,比较像浴血奋战的英雄啊!」
    杨雅文笑容灿烂,彷彿身后有了圣光。
    那之后,杨雅文自己换了脏污的裙子,让陈湘伶先一个人回教室了。
    陈湘伶依旧低调的过日子。自从把洗乾净的裙子还给杨雅文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和对方说过任何一句话。陈湘伶虽然想更认识心目中的女神,却一直提不起勇气主动搭话。远远的观望着她和其他的同学嘻笑打闹,却总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而暗自失落。
    接下来忙着备考、毕业,国三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陈湘伶也与杨雅文分道扬鑣。
    杨雅文。虽然过了这么久,上了大学的陈湘伶只记得对方的名字而不记得长相,但她永远都会是陈湘伶心目中的女神、英雄、典范,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