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白祺一直在犹豫，是因为后续的效应不可控。如果没能选中一个合适的企业，又或者没能达到预期效果，那很可能就会带来负面的效应。
    白祺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多年的助理经验让他或多或少养成了严谨周全的行事风格，无论决策者作出怎样大胆的决定，他都要预判到最坏的后果，并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他也始终很清楚自己目前和彦卓的差距——他现在还不是一个专业的、经验丰富的决策者，缺乏孤注一掷的胆魄，也缺乏破釜沉舟的意志。
    但他并不认为这完全是自己的缺点。毕竟他现在带领的还是一个创业团队，相比于彦卓手里的庞大集团，他们现在的风险抵御能力更低，试错成本更高，所以谨慎小心并不是一件坏事。
    解决了一大难题，白祺心头的重担也轻了不少，只是技术团队的问题还在等着他去解决。
    看着五花八门密密麻麻的代码，还有进度表上一个个大大的问号和叉号，白祺不得不考虑起最后一个选择来——将一小部分项目工程外包给专业团队来负责。
    这其实是一个很冒险的选择。尽管外包合作会签署合约，定下违约金以保证乙方不会泄露甲方的项目机密，但对于某些惯会耍手段搞恶意竞争的大公司来说，这些阻碍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外包团队接手的项目大多数是无关紧要的边缘项目——这样的核心项目，任谁都没法放心交出去。
    就在白祺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刷到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秦曜：假期很空，有活儿吗？]
    作者有话说：
    秦曜，一位平平无奇的兼职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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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瑞含集团是一家主营洗化用品的老牌公司。几十年前, 在国内的洗化用品市场尚未饱和的时候，街边任意一家小店都能买到瑞含集团的产品，集团创始人的名字也曾常常出现在各种富豪榜上。
    然而近年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同类竞品出现, 瑞含集团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品牌优势，市场占有率不断下降，直至去年, 一则新闻才让大众重新记起了这个自己小时候曾经用过的牌子——瑞含集团高层集体自愿拿出一年的薪资和股票分红, 为公司员工补发工资。
    在此之间，瑞含集团财务告急, 已经连续两个月没能全数支付员工工资了。
    一时间, 这则新闻竟然在网上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有人感慨, 自己小时候用过的那些老字号日用品, 现在已经渐渐很难买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档次和价格都更高的品牌货，可论起质量来, 似乎也并不比小时候用过的那些“便宜货”好多少，甚至有的还及不上。
    也有人感慨, 裁员、降薪这两项企业在陷入困境时常见的操作，瑞含集团并没有做, 这说明这个集团是有良心的, 不像那些利益至上的冰冷财团, 一遇见麻烦, 首先想到的便是“断臂求生”。企业一“断臂”, 自己倒是能在短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减负, 可无数上有老下有小的员工却会一朝失业, 无数家庭一夜之间没有了经济来源, 这对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所以像瑞含集团这样，高层自掏腰包为员工工资买单，先不说能坚持得了多长时间，可起码亮出了一副态度来，说明企业有起码的责任心，决心为员工负责。
    很多网民是企业工作者，也有不少经历过公司突然裁员或是降薪的操作，当然很有共情心理，一时间也在网络上很是感慨了一阵，想自己当年怎么没有遇上这样的好公司。
    不过也有人真情实感地唱衰：瑞含集团的产品，现在但凡是去稍大一些的百货超市都已经买不到了，只有街边犄角旮旯的小杂货店还会卖些便宜的存货。另一个销售渠道就是网络，可现在的网络商品五花八门，论包装、论名气、论质量，大家都有更好的选择，瑞含集团退出市场并宣告破产已经不是一个疑问句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瑞含集团确实在积极自救，从升级包装，到更换产品名字，再到重金请明星代言，大量投放广告，甚至今年开始了新一轮的降价销售，可成效一直不甚理想，哪怕挽回了一点销售额，也没法填补巨额的成本投入。
    大众始终在关注的裁员问题，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新闻上说董事长只留了一套自家人正在住的房子，其他房子连同藏品全都卖了，持有的其他公司股份全部抛售，换来的钱都用来支付员工工资了。但集团现在的生产规模和收入实在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工资，所以裁员是势在必行的。领导推心置腹地找我们聊过，说赔偿金一定会给到位，还会给我们留出时间，让我们带薪去面试新的工作，所以我们也都表示理解。就是有些心酸吧，公司真的是好公司，产品也都是好产品，参与过生产流程的人都知道，无论价格还是质量，都绝对是业界良心，被迫退出市场真的很可惜。不过这些已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啦，打工人只期待下一份工作依然能遇见良心老板。】
    这是一个瑞含集团的在职员工在某个职场交流平台上发布的帖子，透露了瑞含集团正式开始裁员的消息。
    这个平台不算大众，日活也不高，但是用户定位十分精准，而且认证步骤十分繁琐，所以很多行业的消息都是从这里率先流传出来的，真实性也一向很高。很快，这则帖子就被转载到了更大流量的平台。
    网络上对此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瑞含已经尽力了，自救失败之后，连公司是否能继续存活都是一个未知数，能妥善安排好员工的离职补偿金，又给他们带薪求职的时间，已经称得上是业界良心了。也有人说瑞含最近新闻频出，屡屡以良心企业的形象自居，令人很难不怀疑，这是他们在作秀炒作，为的就是借机卖惨，让消费者为他们的经营不善而买单。
    但无论旁人观感如何，大家都几乎已经认定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瑞含集团自救失败，很快就会倒闭，彻底退出市场。
    然而，几个月后，却有眼尖的网友发现，瑞含集团不仅仍然没有倒闭，还久违地在官网上更新了半年度财报。
    ——自从瑞含集团连年亏损之后，官网上的财报就一直对营收的具体状况语焉不详，外人只能通过各个机构的统计报表和股价趋势来判断它的发展现状。
    可是今年，瑞含集团公布的半年度财务数据十分详细，连同各项业务的具体增长情况都写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大家最为关注的利润表，今年的增长值居然高达十位数！
    十位数的利润，对大企业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对某一些行业的中小公司来说也不算太多。但是，这是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一家近年来只因为裁员风波和破产风险而引起过关注的公司，一家老板需要卖房卖车卖私产来给员工发工资的公司。
    十位数的利润增长，足以说明瑞含集团在短短半年内就摆脱了破产倒闭的危机，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经营，甚至比起从前的规模和盈利，是只增不减的状态。
    大家不由纷纷好奇起来——在各大超市和网站，并没有感受到瑞含集团的产品数量变多，也没有什么新品开始流行，身边更是早就没有什么人还在用他们的产品了。由此可知，瑞含集团并不是靠自己的传统产品翻了身。那么，他们的钱到底是从哪里赚来的？
    当即便有财经博主仔细分析了他们的财务报告，又结合了一些最近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的新闻，方才得出结论——瑞含集团从经销商转为了供应商，为国内外至少十几个知名品牌提供制作工序，又和一个颇具口碑的医疗机构达成了独家合作，联合研发具备药用价值的洗化用品。而这个医疗机构的口碑，为瑞含集团带来了至少几个亿的投资，盘活了集团的资金链，让它有了机会，打赢这最后一场翻身仗。
    一时间，各大商业财经杂志纷纷分析报道，就连对商业毫不关心的普通网友都听说了这一“商业奇迹”。就在这时，瑞含集团发布公告，从前被迫裁掉的员工，现在可以重新回到原来的岗位，而且跟在职员工一样，享有加薪一级的待遇。
    这则公告让瑞含集团赚足了好感，尤其在有员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回归时，竟然真的被兑现了承诺，这让瑞含集团的口碑又上了一层楼。
    另一方面，由于和众多大牌达成了合作，又有很多消费者选择再一次尝试购买瑞含集团的产品，而后惊喜地发现，虽然包装的审美风格落后了些，可质量并不输那些大牌，绝对称得上是物美价廉。于是，已经转型为供应商的瑞含集团，在自身产品销售方面，又迎来了第二春。
    而这些都是大众和外界的反应，业内人士的反应速度，远远要比大众快得多。
    “老大，服务器恐怕又要升级扩容了，我这边收到的注册申请太多了，加班搞都搞不完，累死我啦。”
    袁琦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容，显然是开心极了。
    白祺头也不抬地答道：“好，待会我通知秦曜，让技术团队加个班。”
    说完，他停顿了一瞬，又道：“你该扩充团队的话就及时扩充，效率重要，质量也很重要，注册审核一定不能放松，我们是靠口碑吃饭的。”
    袁琦迅速应下了：“老大放心，我知道，毕竟咱们现在不缺钱了！”
    她活泼的语调让白祺也笑了起来，想起曾经那段资金短缺捉襟见肘的日子，不禁有些感慨：“好在……没有赌输。”
    袁琦却说：“这本来就不是一场赌博，我们一定是会赢的，只是大胜和小胜的区别。”
    自从听说瑞含集团裁员，老大将目标锁定在瑞含集团身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提着一颗心，担心瑞含会不会不够合适，担心瑞含会不会完全信任他们，担心过程中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老大虽然看着淡定，但袁琦心里清楚，他是最最最紧张的那一个。
    可即使整个团队都在憋着一口气，铆着一股劲，袁琦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过这场行动成功的可能性。
    无他，只因为他们有一个足够优秀的老板，对市场风向的把控十分精准，行事大胆却又思虑周全，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白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长期专注的伏案工作让他患上了轻微的近视，但他的目光却比从前犀利不少，盯着一个人时总会不自觉地释放威压。只有当他笑起来时，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周全，滴水不漏。
    “你倒是很信任我。”
    袁琦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
    下属忠心是好事，但一直盲从就很可能让他迷失自我，好在还有秦曜，时时都能保持客观冷静，不时提醒他几句。
    “那当然，我可是全世界最信任你的人！”
    听见这话，白祺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反而看向了屏幕，轻轻一笑：“那可未必。”
    在只有白祺一个人能看见的角度，突然亮起来的屏幕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今晚几点？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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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彦卓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坚持接白祺下班的。
    白祺的创业之路固然艰难, 但彦氏集团的事务也很繁忙，尤其是在彦卓受白祺影响转了性子，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上面之后, 两个人每天到家的时间都差不多同样地晚。
    直到白祺的公司和瑞含集团定下合作, 事业逐渐步入正轨，突然就变得更忙了起来，凌晨三四点到家都是家常便饭, 偶尔甚至还会直接睡在公司。
    隔三差五, 彦卓尚且能理解并接受，可谁知白祺忙起来就不要命似的, 接连的作息饮食不规律, 直接把自己搞进了医院。
    当时彦卓赶到医院, 看见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白祺时, 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既怪白祺不好好照顾自己，又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白祺自知理亏, 主动跟他约法三章，答应以后一定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努力跟他一起健康长寿白头到老。
    彦卓深知说着容易做着难, 暗地里收买了白祺新招的小助理通风报信, 白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做不知。
    没想到彦卓犹嫌不足, 在白祺出院重返公司之后, 又养成了下班“顺路”来接白祺的习惯。
    一方面是提醒白祺时候差不多了, 该下班了, 另一方面，也是吃准了白祺不忍心让自己在楼下枯等着他没法回家。
    白祺不得不承认，彦卓对他的了解日甚一日，将他的心思拿捏得越来越精准。
    从那以后，每当收到彦卓的消息，白祺就开始做下班的准备，尽量先处理紧要的事务，不甚重要的就留到明天。而他偶尔下班早了些，也会先过去接彦卓一起回家。
    如此一来，他们虽然每天都忙于工作，能待在家里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可也给足了彼此安全感，在路上也能多说说话。
    不过，这天大约是个例外。
    白祺刚刚结束一场唇枪舌剑的商业谈判，按理说通常这种时候是应该回公司复盘一下的，但今天他却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随□□代道：“今天辛苦大家了，时候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公司复盘。”
    身后的一众下属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时候……不早了？
    距离下班时间分明还有一个多小时。
    虽然客观来说确实不早了，在其他公司收拾收拾也该下班了，可是对他们这种初创公司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加班更是家常便饭。如果换作从前，这种重要事务结束之后，他们大概率是要当日事当日毕的。
    不过既然boss都发了话，他们当然也乐得轻松一些准时下班，毕竟即使在工作上再认真敬业，谁又会真的不喜欢放假和下班呢。
    一派欢欣的气氛中，只有几个无意间抬起头张望的员工偶然发现，他们一向敬职敬业，从不迟到、更不早退的老板，居然悄无声息地在下班前就溜下了楼。
    白祺先去花店取走了预订好的花束，又去了一趟银行，一趟下来已然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而他的手机迟迟没有收到彦卓的消息。
    难道是今天特别忙，还没有下班？
    他照旧例给彦卓发去了一条消息，说马上去接他下班，两分钟后，才收到回复。
    [我已经到家了，你直接回来吧。]
    这语气虽然称不上冷淡，但是也绝对称不上热情，起码白祺看到的那一瞬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为什么今天不等他一起下班回家？
    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了吗？
    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心里转过了千般念头，白祺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回了家。无论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应该当面说清楚，以免让什么误会损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也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