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强硬, 又补了句：“我会处理好的, 相信我。”
    徐冉的心软了一下。
    她忽然不想说别的, 不想解释周岚成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理由, 不想讲那些扫兴的事, 只浅浅回了一个“嗯”。
    可就是简单的一个字, 却很不寻常。
    这是信任的交付。
    代表她对周迦南所有的解决方式都认同。
    电话里, 静了几秒。
    周迦南察觉出气氛的不同, 他有种直觉，徐冉今天打电话来，似乎不是为了这个事？
    “你……”
    “我……”
    下一瞬，两个人突然默契地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徐冉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问，她只是不想沉默维持太久，那样太奇怪了。实际上，从发短信到接电话，她都是冲动的。
    包括现在，大脑里也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不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你就是想和他说话，就是还想着他；一个说，等你冷静下来，就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愚蠢，你真的想好了吗？
    “怎么了？”
    周迦南轻声问。
    “噢，明天要用的材料准备好了，我刚又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徐冉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说这句话时，她险些咬到舌头。
    转折，好像有点生硬。
    “好。”
    周迦南笑了下，听起来心情不错：“朱正说，这次是你主动申请的？怎么突然想出差？”
    徐冉总不能直说，是为了躲你，半真半假答：“想出来看看……”
    “喜欢这里？”
    “嗯，以前有次差一点来。”
    “什么时候？”
    “……几年前。”
    “这次出来，我延长了时间。”周迦南倏道，“可以留一天逛逛。”
    徐冉呼吸紧了下。
    她突然很想问，他为什么临时决定过来？
    但这个话题，太敏感，又被她压下。
    “有想去的地方吗？”周迦南越问越细。
    徐冉不由心怦怦跳，“还没想好。”
    她确实没有想过，谁能知道原本紧张的日程硬是被周迦南划出一天假期来？也是，谁会让老板舟车劳顿呢？
    哪怕周迦南不提，也会有人把行程安排得更合理。
    话题逐渐跑偏。
    一连几个问题，都是他在问，她在答。
    但周迦南真正想问的，一直留到了最后：“能告诉我，除了让你离开，他……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徐冉长睫微动，这次，她没有隐瞒。
    “其实，你父亲找过我两次，一次是我刚进周合的时候，一次是我出差前……”
    徐冉很平静地，娓娓道来。
    将所有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周迦南，这一讲，讲了很久。
    隔着电话，徐冉觉得和他说出这些话，好像变得没那么困难，但周迦南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她有点摸不准。
    只是一口气，就那样说了。
    周迦南听着，始终没有出声打断。
    直到她讲完。
    他突然开口：“没有第三次了，对不起。”
    徐冉垂眸：“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因为她答应了周岚成回去，但现在，她后悔了。
    周岚成再三找她。
    她出尔反尔，大家扯平。
    “还有一件事，我听蒋律说了。”
    徐冉迟疑几秒，“遇到泥石流那次，我不知道你去了，谢谢……”
    谢谢你，每一次。
    徐冉怕再说下去，会说出不该说的话，适时收住了话题，“那早点休息？”
    楼上，电梯前。
    周迦南静默一瞬，最后还是没有按下那个楼层，改而答：“好，晚安。”
    挂断通话。
    徐冉仰躺在床上，怔怔失神。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要朝夕相处，她怕自己说得太多，明天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放一放，先工作，她拼命洗脑自己。
    但其实她只是还不敢直面自己的摇摆，直面心中已经倾斜的天平。
    有时，越是靠近，越没有勇气。
    她需要些时间来整理自己。
    -
    第二天清早，徐冉不到六点就醒了。
    她洗漱，吃饭，化妆，提前带好文件包在楼下等大部队。
    这家酒店在周合名下，一旁的宣传册上印着周合标志性的宣传语，还有企业文化故事。她第一个到，于是在沙发坐下，随意拿了一本翻看。
    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心微微濡湿，她有些紧张。
    同事们陆陆续续下来，过了不久，刘维朝徐冉走过来，叮嘱她：“徐律师，待会儿，你和我还有周总一个车，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嗯。”
    徐冉站起来。
    今天他们要去这家合作商在当地的楼盘观摩，之后，还要进行全方位的考察评估，确认对方是否有能力承接周合在本省的游乐园项目。
    徐冉负责对接合同的部分，所以对业务也不能一窍不通，这次她会参与全程，以确保合同条款没有遗漏签订什么细节。
    周迦南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他今天穿着很正式，分公司老总跟在旁边，亲自护送，周迦南表情淡淡的，他还没忘记昨晚饭桌上，对方献的‘无用’殷勤。
    他其实很不喜欢被人跟前跟后，但周岚成的风格如此，下面的人对他也不敢有变，生怕少跟一步他就觉得怠慢了，周迦南知道他们的想法，知道这是上位者树立威严的一种方式，所以也不点破。
    他一下来就看到了正和刘维说话的徐冉。
    如瀑的长卷发高高束起，走动时，发梢弧度轻扬，有种不经意的曼妙。白玉色针织裙裤上系了一条细细腰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利落。
    周迦南有一秒的分神。
    他想起了昨晚那通电话，但他没忘记，徐冉身边有了别的人。
    他不知道他们会在一起多久，他只是竭力克制着，不想自己再干扰到她的生活。
    周迦南进了车里。
    刘维紧跟而上，徐冉则被安排到了两人前面的副驾。
    他们这次考察的合作商亿源集团，是当地一家本土企业，实力雄厚，稳扎稳打，负债率相当低，虽不是全国知名，但属于闷声发财那种，在本土根基也很深。
    要去的楼盘在近郊，路程近半个小时，因为周合是突然袭击，所以只和对方说好了不用来接，直接现场见就好。
    车平稳行驶着。
    路上话最多的是刘维，他一会儿和周迦南汇报，一会儿又提点徐冉几句，好不忙碌。
    聊了会儿工作，他想起等下要去的是工地，突然深思状看了眼徐冉问：“徐律师，你今天这身衣服方便吗？”
    徐冉愣了下，难道是刘维觉得她穿的太精致？
    正要开口，就听刘维又道：“要不等下我和周总上去，你和对方法务在下面聊着？我看你穿的裙子，他们工地正在建，上下可能不方便？”
    “……”
    可能是她的裙裤太偏像裙子，以致让刘维产生了误会，徐冉尴尬，只好解释：“刘部长，不会，这不是裙子……”
    刘维瞪大眼。
    感觉自己的贴心一下变成了傻直男，但心里难免好奇，他明明看见，那很像一条裙子，不由目光往徐冉的方向转了一圈。
    其实他坐在徐冉正后方，要不探起身，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动作完全只是本能，绝对没丝毫猥琐男的想法。
    可他眼神刚转过去，就觉哪里不对。
    左侧余光，周迦南好像在看他，凉嗖嗖的。
    刘维后知后觉缩了缩脖子，担心领导误会他对女同事有非分之想，忙收回眼神：“瞧我，大老粗一个，差点闹了笑话，抱歉，抱歉啊徐律师！”
    徐冉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笑笑：“没什么，确实不好分清，刘部长你这么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