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前后，有同事正在陆续下楼，几乎每个路过彭子维的人，目光都会在他身上驻足停留一下。
    彭子维浑不在意似的，桀骜的气质中透出一种我行我素的张扬劲儿，没有挪动半分。
    徐冉的脚步慢下来，有一刹那的恍惚。
    她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接下这束花，就能得到她如愿以偿的结果。不用等到第二天，八卦就会自己长出翅膀，飞到集团每个认识她的角落。
    从她答应彭子维来接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
    对面，彭子维也看到了她。
    他走上前，单手将郁金香递过来，笑得潇洒不羁：“想了很久送什么花，可能玫瑰是多见的选择，但又觉得有点俗气，最后花店老板推荐了这个，我第一眼看到感觉很配你，就要了它。”
    他送的是郁金香里很少见的品种，红白相间的变色郁金香，花瓣的边缘柔软不规则，花色很清淡，但细看有种圣洁又不失娇艳的过目不忘之感。
    徐冉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品种的花。
    “谢谢，很漂亮，你亲自去了花店？”她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就当没有看到两边投来的各式好奇八卦的目光。
    彭子维更放松：“嗯，饿不饿，吃完想去哪里兜风？”
    “还好，空气好一点就可以。”
    “那跟我走？”
    “好。”
    “这个，要我帮你系吗？”
    徐冉望着彭子维手里的头盔，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用空出的右手接过，自己戴了上去。
    二人上车离开，摩托车疾驰飞出的那瞬，扬起一阵风，仿佛将一切抛在了身后势不可挡。
    楼上，周岚成的办公室里，周迦南正站在窗边，从进来那刻起，就始终静静望着楼下一言不发。
    “今天你生日，我叫周姨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妈回不来，你和我回家一起吃饭吧？”周岚成语速放慢，态度和缓道。
    许久，周迦南才答：“好。”
    周岚成表情松下来，站在窗边和他一起望向楼下：“还不死心？”
    周迦南没说话。
    周岚成停顿一瞬，意味不明道：“我查了一下这位徐律师的家庭背景，你……都知道？”
    “嗯。”
    “不介意？”
    周迦南沉下眼：“这和她没有关系。”
    “她怎么想？”
    见周迦南不答，周岚成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你不介意，她的家人呢？会不会担心她在我们家受委屈？你还年轻，女人多的很，不要在感情上给自己选一条难走的路，没有必要。”
    周迦南抬眼看他，嘴角含着嘲讽：“或许你更该担心一下，别人都认为我在私生活上家学渊源，继承了您的‘开放’作风。”
    说完，直接拎起外套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句：“饭就不必吃了。”
    “站住！”周岚成这次未再责怪周迦南的顶撞，赶在人出门前将他叫住，“你要去哪儿？”
    “还有什么高明的教导？我洗耳恭听。”
    周岚成这次格外沉得住气：“如果你真这么有决心非这个女孩儿不可，我不会再干预你！但今天的饭你必须回家吃，不要让你妈妈担心，我已经跟她说过你会回来。”
    周迦南停住脚步，闭上了眼，良久，睁开眼答：“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你在感情上怎么样我不管，但不可以影响到工作，徐律师是这次法务上很重要的一环，她刚才在楼下，未尝没有明示你的意思。如果人家不愿意，你最好不要勉强，影响到她的工作状态……”
    明示两个字，变得异常乍耳，周迦南手指的骨节不自觉握紧，什么都没有说，直接离开了。
    门外，几个秘书都感觉到了周迦南身上的低气压，做事更加小心。
    同一座楼内，王琛也望着楼下相同的位置站了很久，手机里打了一半的消息被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他穿上外套，平静地走出办公室。
    路过茶水间时，听到了还没有下班的同事在里面闲聊。
    “我说徐律师今天怎么走这么早，原来是有约会，可真是大新闻！”
    “这么高调，应该是男朋友吧？远看是蛮有型的，可惜就是看不清长相。”
    “楼下有人偷拍了张照片，我发给你！”
    “是吗？快给我看看。”
    “两张，一张正脸，一张侧脸！”
    “哇哦，我就说嘛……徐律师这种条件眼光应该挺高，这男的真挺帅哦，抓拍都能有这个颜值，了不起！”
    “但你觉得他俩个配吗？这男的看着挺张扬不羁的，徐律师平时多低调一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一样才有趣嘛，和自己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抵御型的人就是很容易喜欢上进攻型的，反过来也一样，徐律师这种一看就是抵御型的，真要慢慢暗恋慢慢追，那要追到猴年马月啊？”
    “哈哈哈哈哈瞧你分析的一套一套的，自己怎么母胎单身，还不快找个男朋友？”
    “姐妹，这就扎心了……”
    王琛面无表情地走过，出了门。
    第48章
    徐冉坐在车后座, 两人一路开到江边。
    这里有一处烧烤摊，夏天的大排档很是热闹，人坐的满满当当, 光是远远经过, 就能感受到扑鼻的香气。
    中间的位置有些吵，彭子维找了个靠边角的座位安顿徐冉坐下，叫来服务生点菜。
    啤酒，龙虾，生蚝, 烤串林林总总点了一堆，是两人一定吃不完的分量, 但彭子维只说想让她每样都尝尝, 徐冉也就没再拒绝。
    夜色喧嚷，潮润的江风扑在面上，让人暂时放下了白天混乱的思绪。
    徐冉环顾四下, 主动问起来：“你常来这边吃东西吗？”
    “上学的时候是, 毕业以后, 今天是我第一次过来。”彭子维啃下一串沾满辣椒粉的羊肉, 脸色没有分毫变化。
    “你很能吃辣！”徐冉叹道。
    彭子维看她一眼：“你也不错。”
    说完这句, 两人都笑了。
    爱吃辣也是一个共同的爱好, 饭桌上能莫名让人的距离拉近, 徐冉心情轻松不少, 就着麻辣龙虾, 猛喝下一大口啤酒。
    彭子维还要开车, 所以只有徐冉一个人在喝。
    徐冉不常喝酒, 几杯下去渐渐微醺, 以她不多的喝酒经验来说, 喝到这个程度刚刚好。
    不至于醉，但有酒精作用，人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心也畅快了起来。
    彭子维看出她心情不佳，但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接过她手里的虾，到后面，几乎变成了彭子维负责剥虾，徐冉只负责吃喝。
    不知不觉，徐冉有了醉意。
    等吃不动了，就开始摇头，双手撑起下巴，借着酒劲颇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见过的次数也没有很多——你喜欢我什么呢？”
    彭子维剥虾的手停下，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不知道。或许，喜欢一个人需要很了解吗？”
    “当然！不然万一慢慢发现她的缺点，突然有天又不喜欢了，两个人岂不是都很伤心？”
    徐冉抱着酒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下巴。
    彭子维笑了，突然问：“那你有什么缺点？”
    “我吗？很多啊，比如我虽然是个工作狂，但我很不喜欢干家务，房子都是定期找钟点工收拾，不符合有些男人心目中贤惠持家的标准；第二，我还吹毛求疵，完美主义，我以前曾经因为相亲对象见面时穿了件我不喜欢的衣服就不理人家了，回去被我妈臭骂了一顿；还有第三……”
    徐冉停顿了一下，笑里带着一种迷惘的忧伤：“我住在前男友的房子，但我现在坐在这里和你约会……”
    彭子维静静听她说完，声音柔和地问：“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嗯。”
    “你说的第一点，其实大多数男人并不是喜欢贤惠持家的女人，只是喜欢贤惠持家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省心、安逸，但这点有钱就能做到，所以，我并不需要我的妻子为我这么做，如果她在工作中创造的价值更大，我会更开心。第二，其实，你不是不喜欢对方的衣服，只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而给了自己一个借口逃避。第三，你是因为安全受到了威胁才住进他的房子，而且，是我在知道一切后依然选择追求你，你只是接受了我的追求……”
    喧嚣中，恍惚时空静止，迎来长久的沉默。
    江风拂过徐冉的发丝，在这个瞬间，这个夜晚，她久违地体会到一种不需言说任何，直抵内心的温暖。
    还有一刹那的打动。
    她轻轻撩起头发，听着周遭的叫闹声，看着远处浮动的江面，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难得又美妙：“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这可是对我最高的夸奖。”彭子维笑。
    “就是有点可惜……”
    “什么？”
    “你刚才讲话的样子没有录下来，很帅，有点可惜。”
    “那下次我开始说话的时候，你就悄悄打开摄像头。”
    “为什么要悄悄？”
    “我怕，表演痕迹太重。”
    徐冉闻言，捧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她笑，彭子维的眸子也染了笑意，唇角弧度上扬。
    明明生的一脸桀骜不驯模样，偶尔说的话却冷不丁的逗人发笑。
    徐冉笑着笑着，心中忽地浮起好奇，眼前的人行事其实让她有些摸不透，就好像他身上的每一面都是相反的，但这种疑惑又很快淡去，人生得意须尽欢，知己哪得几回寻。
    “干杯！”
    “干杯！”
    液体在透明色的玻璃杯中荡起，只余下清脆碰壁声和欢笑声。
    五年后的同一个夏天，同一个夜晚，只是身边换了不同的人。
    二人一直喝到十一点，才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