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愿望
    在万法门这一代的弟子中, 从大到小，就没有不钦慕大师姐唐元晴的。
    其中，千风是连清收的第二个弟子, 也是唐元晴的二师弟，他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大师姐了, 但他还尚且能稳住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只是眼角眉梢透出来一股喜意。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师祖公良西不理事、师父连清外出救死扶伤，大师姐也在外历练中，行二的千风只得挑起了整个万法门的大梁, 从外门到内门, 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
    在繁重的事务中, 千风也渐渐变得成熟起来。
    现在看到唐元晴，他的眼睛里都透着开心, “大师姐, 你回来啦？”
    反倒是申屠明和宋思菱, 两人好歹和唐元晴出去混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年龄又小，不需要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来，一看到大师姐回来了，手里的东西一丢，旋风般冲了过来。
    “大师姐！”
    “大师姐！”
    申屠明还知道收敛，冲到唐元晴的面前就刹住了车，宋思菱可一点都不客气，一跑、一跳, 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
    唐元晴无奈地笑了笑, 也只能伸手搂住宋思菱的屁股, 免得她直接掉下去。
    看着直接挂在大师姐身上的小师妹，千风有些惊奇。
    说真的，钦慕归钦慕，可大师姐过去不是在闭关就是出门历练，一众师兄弟妹很少与她亲近，甚至觉得她比师父连清还不可近，像是话本子里不沾染人间烟火的神秘修士。
    当时，千风坚持让大师姐带上三师弟，除了申屠明真的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八卦）外，也是因为他想让同门的师兄姐弟妹走得更近一些。
    可亲眼看到这一幕，千风的心头有些许酸溜溜的泡泡冒了出来，他后悔不是自己亲自跟着大师姐出门了。大师姐现在岂止是有了烟火气，这简直是她本人开始放烟花了，好嘛？
    千风故意板着脸，看向申屠明和宋思菱，问：“你们俩今天该做的做完了吗？”
    自从上一任先知白未发布预言后，连清心知乱世将到，他直接带着两个小徒弟回了万法门，把两人看得死死的，一点偷懒的机会都不给，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在魔主复活、大闹先知城后，连清带着金针出门救死扶伤，走之前把两人的功课又加重了一分，交给千风监督，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给两人放水。
    一听二师兄说起这个，申屠明和宋思菱开心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回答：“还没有做完……”
    千风早已预料到两人的回答，搬出大师姐来威胁两个小的，“那你们还不快去？做完了再来找大师姐，当心大师姐抽查你们的功课！”
    申屠明和宋思菱同时朝大师姐投去求助的眼神，但唐元晴摊了摊手，示意爱莫能助。
    宋思菱带着满脸绝望的表情从唐元晴的身上滑下来，站直了身子说：“那我先去炼体，大师姐，等我回来啊~”
    直到说完这句话，宋思菱总算把注意力从大师姐的身上挪开，她这才看到一旁的唐山山，顿时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真的复活了啊，我以为他们骗我呜呜呜……”
    “咳咳。”
    千风语带警告地咳嗽了两声，两人的功课都很紧，略耽误一点时间绝对是完不成的。
    宋思菱的呜咽声瞬间止住了，她只觉得全身的皮一紧，干脆一把拽住唐山山的手，不容拒绝地说：“走！你也跟着我去炼体！”
    等闹哄哄的一群小屁孩走了，剩下的人才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唐元晴和叶奎辛身在八卦境内，只觉得仿若弹指一挥间，可事实上，距离两人进入八卦境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千风为两人细细地讲述着，“魔主占领先知城后，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四处抢杀，反倒是有些偏安一隅的感觉，祂一直呆在先知城内没有出来，除了主动找上门的，没有对任何一家世家宗门动手。”
    哪怕先知城的名字已经被魔主改为了魔城，可仍有不少正道修士坚持称这座城市为先知城，千风也是其中之一。
    有天堑的存在，万法门得到的消息偏晚，没有加入第一波正道修士们对魔主的剿杀。当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第一次剿杀已经以惨烈的失败告终。
    此后，坊间有先知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大家静待时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二次剿杀无限期延后，偶尔有不成群的正道修士前往魔城刺杀魔主，也大多不成气候，只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也有些没骨气的世家宗门直接向魔主投诚了。”千风叹了一口气，说：“叶家那一位养子——叶承平实在能蛊惑人心，他走到哪里，那一地就有世家宗门愿意臣服于魔主，也不知是许了什么东西。”
    说到叶承平，唐元晴下意识地望向了叶奎辛，这人可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难受。
    叶奎辛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两人安安静静地继续听千风往下说。
    千风全然忘了叶奎辛也是叶家人，他还在碎碎念着，“这叶承平也是鬼才，他在先知城捣鼓了一个什么仪式，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会让魔主亲自抽人，被抽中之人可向魔主许一个愿望。”
    截止到现在，这仪式已经举行了六次，每一次都会有一位“幸运儿”被抽中。在被抽中后，这人会被魔主亲自召见、询问选中之人的愿望，祂会为之圆梦。
    初始，没有什么人相信，在所有普通人的眼里，魔主都是代表恶的存在，向祂许下的愿望怎么可能会实现？不过，到底还是有走到绝路的人愿意试一试。
    也不知道是这事本身就有传播度，还是经过叶承平的运作，总之，第一位“幸运儿”的事迹被传得很远、很广，哪怕是深居蜀地的万法门弟子，也知道这件事。
    第一位“幸运儿”是一个赌徒，他输了万贯家财、输了妻子、输了儿女，被债主逼到绝路时，他不抱希望地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投进了魔殿（前先知殿）外的大箱子里。
    可在那月的圆月之夜，他被魔主抽中了，所有的债务一扫而空，妻子、儿女也都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甚至再次拥有了万贯家财，比以往有过之而无及。
    这人本就是方圆百里内都臭名昭著的赌徒，眼看着他的高楼塌了又起，一些本来对魔主嗤之以鼻的普通人也动了心，纷纷写好愿望往箱子里投，只盼着自己能被魔主抽中，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千风冷笑两声，“祂实现别人的愿望，若只是散自己的财也就罢了，倒真的可以称一句‘活神仙’，可有的人许下的愿望本身就不正，祂竟也要为别人实现！”
    有人求财，有人图权，也有人为色。
    在那赌徒之后，有人向魔主许愿想要成为一城之主，魔主自然也应允了，可祂实现这人愿望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把许愿之人所在的城市的城主杀害，扶持这人上位。
    千风越说越气，“上月，有人求玉安城的第一美人左娘为妻，祂竟也不管左娘早已婚配，派了一堆魔修想生生拆散了别人夫妻，幸而左娘的丈夫机敏，带着她走云梦泽的水路赶来我们蜀地避难，也算逃过一劫。”
    在实现别人的愿望时，魔主更像是一个表征性的意向，这些鸡毛蒜皮的愿望基本上都是交给手下的魔修们去完成的。
    这些魔修们在万法门碰了壁也不放弃，一拨又一波的魔修赶来，一拨比一拨修为更高，但都折在了万法门的山门外，或是死于护山大阵，或是死于万法门的弟子出手。
    “怪不得……”唐元晴立刻联想到他们回宗门时遇到的那重伤之人，“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说是来寻求我们万法门的庇佑，可他伤得太重……”
    千风叹了一口气，“这人多半是这月的月圆之夜被抽中之人的仇家，听说他是小有名气的丝绸贸易商，却因为本分做生意挡了别人的路，他的仇家向魔主许愿要成为道本大陆的‘第一丝绸商’……”
    “疯子！一群疯子！”
    “可笑！帮助别人成为‘第一丝绸商’的方式就是杀了其他所有丝绸商吗？”
    然而，任凭他们再怎么谴责，他们的心里也都清楚：凭借着这么一招，魔主在道本大陆上已经有了些许的威望，甚至有人在各地设立魔殿分殿，把魔主当做神明一般进行供奉，只盼自己的愿望能被抽中。
    只要刀子不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是打从心底里希望一直有这样的渠道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的。
    一时之间，三人沉默无言，即便他们有心想要改变现状，可修为等级最高的唐元晴也不过是洞虚期（60-69级）修士，当下根本无法与魔主抗衡。
    千风：“罢了，不提这些。大师姐，你还没去见师祖吧？要不你去见师祖，我带着叶——叶……”
    千风知道自己的大师姐与蓬山派的叶奎辛在一处历练，也知道两人金丹相融的事，甚至从申屠明那里听来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要怎么称呼叶奎辛才恰当。
    可“叶”字出了口，他才想起：叶奎辛不光是蓬山派的叶奎辛，也是叶家的，和刚刚被他疯狂吐槽的叶承平是一家人，两人是舅甥关系。
    刚刚说过的所有话，此时如同回音一样在他的耳朵里撞来撞去，千风一张白净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叶兄，我忘了你和叶承平——”
    叶奎辛大度地摆了摆手，“无碍，我与小舅——我与他本就相处不多，现在想来，或许我们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外公要是知道这事，恐怕也会代表叶家逐他出门。”
    “对，他已经被逐出叶家了，他现在改姓‘强’，对外自称是‘强承平’。”千风的脸仍然涨红着，尽力尽力地为叶奎辛解释，甚至主动提出要带他入住。
    “大师姐，你去见师祖吧，我带叶兄去凿一个洞府住下来。”
    唐元晴点头，“行，那你带他去吧，在我的洞府旁边凿一个新的就是了，别隔得太远。”
    千风答应得爽快，“好叻，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想向魔主许愿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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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洞府
    公良西一见唐元晴就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 “乖乖，来让师祖看看。”
    师祖孙两人已经许久未见，这一见恍如隔世, 看着唐元晴已经从辟谷期（39级）成长到了洞虚期中期（65级），公良西是既欣慰又骄傲, 这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孙。
    说真的，公良西不是什么传统的长辈，要不是怕魔主攻来、万法门无人应对，她不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地窝在宗门内，肯定早就出门浪翻了天, 现在看到自己的大徒孙, 她在关心过后就只想八卦。
    “来, 让我看看你的金丹。”
    一边说着，公良西把手放在了唐元晴的丹田处, 感受着她游走的灵力。
    公良西是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的, 连清回了万法门后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她了, 她既知道蓬山派的叶奎辛, 也知道两人金丹相融的事。
    依她说，有相融的金丹在，唐元晴的确是变相和叶奎辛绑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见得是坏事，全都取决于叶奎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师祖一脸严肃，唐元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师祖，这相融的金丹有什么解除的办法没？”
    公良西摇了摇头收回手, 别看她百余岁了, 但也是第一次见到相融的金丹, 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除，她只能想办法从另一个途径来解决这件事。
    “蓬山派的叶奎辛为人如何？”
    如果能被自己大徒孙看在眼里，那便只当是天赐的缘分；可要是自己大徒孙不喜欢，那这样的麻烦最好还是尽早解决了好。
    “他人挺靠谱的。”
    唐元晴尚未察觉到自己师祖的深意，只乐呵呵地说着，两人联手从昭城到先知城，又从八卦境到八角塔，一直配合得很不错，至少不用担心被同伴背刺。
    公良西觑着唐元晴的神色，悬着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试探着问：“既然这样，你有没有考虑过让他做你的道侣？”
    “师祖！”唐元晴瞬间被吓得炸毛了，活像是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继而又委屈巴巴地看着公良西，问：“师祖……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公良西：“哎呀呀，你就是经得太少了，要是你像我18岁时，招手能唤来十个八个美少年，那师祖自然只会劝你别太早绑定道侣，也不是非叶奎辛不可。可你……”
    说着，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继续劝，“就像师祖同你说过的：道之一字，顿悟比苦修更重要，你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的，不管遇到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好人还是坏人，总是能有所悟的，这可不是埋头在山里苦修几十年能有的效果。”
    这话唐元晴从小到大听了至少八百遍，但她一直沉迷于手机，真的不爱出门。
    然而，乱世已来，她当然可以蜗居万法门，可她的内心会惴惴不安，她拿了这世间多少灵力，总要有所回馈，哪怕现在敌不过魔主，可她总能尽力尽心地去帮一帮那些她能帮得上的人。
    唐元晴耷拉着脑袋，“我知道的，师祖，我也打算出去走走。等拜托大师伯帮我打造一面能承载八卦境的灵器后，我就出门历练去。”
    “八卦境？”公良西的声音拔高了些，她只知道前头的事，八卦境中的历练情况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唐元晴点了点头，把八卦境中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她炼化了神像的一双眼睛石块、以及八卦境认她为主的事情。
    公良西似是失了冷静，她在洞府里来回踱步，想了又想，她终于停下了步子，用双手摁住唐元晴的肩膀，师祖孙两人的眼睛直直地对视上，她郑重地嘱咐：
    “记住了，这事万不可再告诉他人。以你现在的力量，要是遇上魔主，尚无法自保。打造灵器的事我亲自去同你大师伯讲，你只当不知晓，连你师父也别说了。”
    公良西活了上百年，见惯了修真界内夺宝的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相信别人能为自己保守秘密，不如从一开始就限制住秘密的传播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