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祖 第731节
因为天庭的刻意封锁,这些知识还真不是他一介筑基轻易能够接触,连忙道:“还请真君赐教。”
李柃道:“执念与人类情感当中的种种相关,任何一种强烈意志都有可能化为执念,但大体上分为贪嗔痴怨憎恨诸类,其中较为常见的又是贪嗔痴怨四者。
所谓贪者,眷恋尘世,向往还阳,可谓为贪,多化僵尸,幽鬼之流。
所谓嗔者,愤懑冤屈,暴躁不安,可谓为嗔,多化凶灵,恶鬼之流。
所谓痴者,念念不忘,沉迷不舍,可谓为痴,多化缚灵,痴鬼之流。
所谓怨者,从心夗聲,久而不化,可谓为怨,多化怨灵,厉鬼之流。
这些种种,也不是单一纯粹,泾渭分明的成分,不同种类之间可以相互混合与转化,因此许多阴间之物都会表现出复杂秉性,不可一概而论。
以我之见,那女鬼若非怀有重任,便是与那赵子仁有着缘分的痴鬼,专以彼此情感为资粮。
这与仙门正道的道侣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更有一些借取生人阳气的法门,可以有助于鬼道修为,所以无论是从情感还是利益上,都有可能与生人结合,这并不足为奇。”
李柃说到这里,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魔道高人自然也懂得徐徐图之,长远布局!
他们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要争取凡民,所以派出一些形象较好,容易为人所接受的鬼类来执行潜伏任务。
平常僵尸鬼怪之流多为低等造物,动不动就腐烂破败,或者受到阴气的熏染而呈现出狰狞可怖之象。
那样生人不要说支持,就是平常接触都难以接受。
然而当中亦有形象较好者,动辄以尸姬,艳鬼之形象出没,在凡民眼中,便与倾城倾国无异。
也有敦厚老实,忠诚可靠之鬼仆,能够为一些修士提供必要之助力,更有甚者,混淆视听,强言神鬼无异,行诡辩之事。
如此一来,拜神拜鬼皆由人,便成为了无关阵营立场,只是个体需要的选择。”
左忠良道:“正道就是正道,邪魔就是邪魔,任它再如何变化,还能改变得了本质不成?”
李柃叹息道:“若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什么是本质,利益才是本质。
人性趋利避害,心向魔道也不见得都是受到蒙蔽,还有出于自主意志的选择,如何挽得回来?
况且,倘若一方正道成为了大多数的敌人,站在万众生灵的对立面,那它就算是正道也变成邪道,而邪道得到大多数的支持,也变成正道了!需知天庭也需要香火信仰,天道也需要灵性来维持啊。”
左忠良道:“那就一并除之,以儆效尤!”
李柃道:“雷霆手段确实不可免,但却永远都只是辅助,因为正道也无法改变物质精神之理,无法改变天地自然所赋予的造化规律。
大能高手固然可谈以力破局,然则只许你天庭有大能,别人冥宗没有?再者说了,大能高手是从何而来,还不照样是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修士突破晋升,靠着无数次的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成长起来?
万万千千个修士当中,总会有人崛起,成就新的大能的,所以我一直强调要争取大多数人,争取抓住这种大概率的机缘。”
左忠良沉默无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李柃道:“斗争形势正在迅速变化,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呀!
你们需明白,邪魔外道也非总是狰狞可怖,动辄以杀人屠城的凶恶形象现世,它还有可能披着各种外衣,稍有不慎,就要为其所趁。”
他这句话既是对左忠良和封集德的提醒,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如今仙魔对立,纷争渐起,各路大能高手纷纷下场布局,都在因着末世浩劫临近而各显神通。
这些将会在客观上加剧冲突,导致浩劫真正到来。
到时候,会有更多恩怨情仇,因果纠葛出现。
虽然自己已经跳出棋盘,不易被其干扰,但却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才能分辨善恶美丑,是非黑白。
……
左忠良和封集德领受指令而回,继续处置图临本埠涉魔一案,牵连出众多纠葛。
这个时候,魔道布局的真正厉害之处显现出来。
这件事情的重点和难点根本不在于他们侵蚀了多少厉害修士,策反了各路豪强之流,而在于一个又一个的普通执事,草莽散修。
据了解,那些冥宗使者们最先接触到的是商会驻马头岛的商会管事长老,许其以结丹大药和死后长存之法为诱饵,腐化堕落。
然后又据此侵蚀中下层,一路蔓延至本埠。
那些商会管事,执事,甚至普通的掌柜,伙计之流或多或少都与魔道有染,接触到了各种阴间之物和资粮美女。
甚至在马头岛堂口,蓄养鬼奴鬼妾成风,已然成为公开的秘密。
个别特例甚至无法满足于邪修所赠送的好处,私下修炼魔道功法,掠取无辜平民魂魄自行炼制。
这种人当然十恶不赦,发现就当场斩杀,但对剩下那些尚未来得及这么做的,商会意思却是小惩大诫了事。
因为一些人并不是主动作恶,只是身处大染缸,不得不和光同尘。
总不至于,不是乱世也随随便便就动用重典。
至于中间部分,既没有罪大恶极到任何人的良知道德来评判都该杀,也没有无辜到能够硬说同流合污无罪,则干脆推给烟波国自己去处置。
封集德和左忠良大感为难,因为他们也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那些罪人的行径,却又确实对正道利益造成了损害,为那些真正作恶者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因为大家都腐化堕落,魔道修士往来出入方便,更易发展壮大。
一些心性邪恶之辈杀人夺魂,也容易借着旁人的掩护欺上瞒下。
这甚至令得部分地区的平民不再信奉玄天,而是转为信奉黄泉。
正所谓,法不责众,当许许多多个体都作出了同一选择之时,那就不是简单粗暴的正邪仙魔能够区分的了。
这种损害是显而易见的,但却又无法具体量化,也无法精确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
他们也只能再次请示,让李柃决断。
濑耳岛,香市舵口,姚灵仙前来请见,告知了左忠良等人遇到的难处。
李柃想了想,对他说道:“你让左忠良找些凡俗世间的老刑名,按律处置吧。
青天大老爷日审阳间,夜审阴间,这种百姓喜闻乐见之事,我们姑且效仿之,亦可借助那些清官的公信力明断是非,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
不过这只能顾及一时,要适应全新的形势,还得从改变天庭派驻人间的城隍职能,建立健全体系开始。
过去我们疏于对商会的防范,多有失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理当彻底与之脱钩,加强自身对烟波国的统治力度,并在烟波国全面推行打更人制度!”
“打更人?”姚灵仙讶然。
李柃道:“打更人即是巡夜者,乃是与大乾异闻司,镇魔司同等职能的特殊机构,此后阳世人间,草莽江湖一切诸事都交由他们去应对,而左忠良这般的人物,真正用处还是在征战厮杀和坐镇后方上面。”
李柃思虑此事并非兴起而至,因为对付妖魔潜伏的形势,这种巡逻,监察各处的制度和机构不可或缺。
过去的镇守府和城隍庙,多在明面上与醒目可见的敌人战斗,重视真刀实枪搏杀的实力。
而打更人,却是司职巡逻,监察,情报的组织,是镇守使体系的补充。
李柃拟将其下放至封集德等人这样的镇守使手中,由他们去掌管。
城隍庙的职能则更进一步专业化,成为审判与收押罪犯的机构。
必要的时候,也可成为强大的派出力量,与流窜各地作案的邪魔外道作斗争。
而当形势糜烂,冥宗大规模入侵之时,则转由天庭驻军去对付。
如此各司其职,层次分明才是王道。
如若以为有驻军或者城隍庙的强者坐镇就可以高枕无忧,失察之事还会继续发生,因为强者也只能对付老虎,很难顾及苍蝇和老鼠。
左忠良得知李柃意思,欣然同意,于是主动从图临城隍职位上离开,配合这一场适应形势的全新变革。
正在此时,图临港西,千余里外的一处小镇中,隐姓埋名在此的赵子仁和杜氏久等杜鹃无果,却从草莽江湖的渠道收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商会在马头岛设立的分舵堂口全部覆灭了,上下长老,管事,执事人等尽皆被撤,赵年亦在外地办事时被杀!”
“什么,年叔被杀?怎会如此?”
“听说是拒捕,所以被带队的镇守使当场击杀!”
赵子仁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无力瘫软下去。
“夫君!”杜氏扶住赵子仁,担忧说道,“你万莫伤心……”
赵子仁道:“年叔死了,杜鹃和英儿恐怕也已凶多吉少,那些人怎会如此狠心,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要如此对我们?”
贩卖消息的贩子闻言,嗤的一声,险些没笑出来:“就因为他们是正道,我们是邪道啊!仙魔对立,这还不够么?”
“正道,邪道?正道就一定是善的,邪道就一定是恶的么?我们并没有作过恶,凭什么就把我们打为妖邪之属?”
贩子道:“你们来路我虽不知,但大概也和冥宗脱离不了干系,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好心提醒一下吧。
最近各地都在逐步收紧罗网,大城市和各处人口稠密之地可都不敢再去了,听说是上头的大人物得知有人把暗棋布在城隍庙眼皮底下,勃然大怒……这阵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刮到头,我打探这些消息都冒了不小风险,总之还是悠着点儿为好!”
杜氏从囊中摸出一把符钱,对那人道:“多谢道友了,日后有事再联系。”
贩子数了数,道:“好说,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不过最近钱价又跌了,下次再联系,可能得涨个一二成,或者换成灵石才行了,到时候别说我没有事先告知啊。”
不久之后,那人离去,赵子仁仍瘫坐在地,怅然若失。
杜氏轻叹一声,无声依偎在旁,静静的陪伴着他。
第628章 无声的变化
“长老,烟波国那边有消息传来,李长老最近有所动作了。”
玉琅山,商会分舵,一个幽深庭院中,有人向此间掌权的商会长老席元林禀报了濑耳岛那边探查所得的消息。
“哦?他于五年之前闭关潜修,最近出来就立刻主持了清理岛上商会势力之事,而今竟又设置打更人,借以守夜,这是准备彻底以通天楼和打更人势力取代我商会,完全掌控烟波国?”
这对商会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海上面的形势一直复杂,商会受到先天所限,无法对地方实行严密的掌控。
但自仙魔之争的形势日趋严峻以来,过去那种散漫宽松的统治已经不合时宜,玄洲大陆上经历过了一场剧烈的变革,发展成为人间皇朝,北海之地历经血鲨之乱,符钱危机,最终是积香宗崛起,成为地方上的大势力。
而今,竟致西海烟波国如此……这和我们商会的理念主张,始终是有所冲突呀。”
有一名站在旁边,幕僚模样的人说道:“确实如长老所言,如今各方都在有意无意的追求严密的统治,这与我商会治世之理念背道而驰。
眼下我所担心的,是马头岛那边堂口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这边来,鬼奴,鬼妾之流亦是商品,各地分舵堂口的生意多少还是会受影响的……”
席元林沉吟,良久才道:“那个人的心思不好猜测,我也不敢断言,不过最近风声的确较紧,吩咐下去,都收敛点儿,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他说到这里,面露自嘲之色,幽幽说道:“不管怎么样,风头还是要避一避的,这是起码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