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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攀 第20节

      最初构思采访内容之前,岑旎就决定了这次采访的主题,是以“女性”为切入点,探讨她作为女性电影人,对过去的职业生涯有哪些理解。
    卡蒂娜演员生涯有两个重要里程碑,一是凭借二十年前主演的电影《夜灯》斩获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二是30岁时以《迷宫》里的家庭主妇一角荣膺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
    这两部电影都无一例外聚焦在“女性身份”,但都被她生动完美地演绎出来。
    “我饰演的这些女性角色其实都有一个共性,都有‘不完美’。”卡蒂娜接过岑旎的提问回答道,“这些‘不完美’体现在:她的原生家庭也许不够美好;她的学历也许不够高;她可能被爱情和男人所欺骗;她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会表现出软弱等等。”
    “但我想说,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女性是完美的,面对这些桎梏和枷锁,她们理应得到‘尊重’。而且我很愿意去诠释这些‘不完美的角色’,接演这些角色除了本身就是对我的一个挑战外,还能引发外界的一些关注和思考,这让我感觉很有动力。”
    “cenni,”卡蒂娜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像朋友聊天一样自然地问道:“你有没有碰到过‘女性身份’对你的局限?”
    岑旎知道这是卡蒂娜做专访时的一个特点,她喜欢和采访人一起互动探讨,而不是自己单方面的输出,所以她的专访过程往往更加生动有趣,因此碰撞出来的火花也更多。
    岑旎想了想,说:“其实我最近正在申请一个研究生的offer。但是那位导师认为,这个课题项目需要去到一些比较危险的地区,具有很大的挑战,所以女生可能不适合这个位置。”
    “虽然这有时候看来,是为了我们女生着想,但其实这导致了我们女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证明自己也可以胜任。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因此我觉得女性的身份不应该被‘人为设定’。那在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在试镜的过程中,您有碰到过这种被‘人为设定’吗?”
    在她说这句话时,身后的酒店房门突然被打开。
    “咔嗒——”的门锁声音响起,岑旎下意识地以为是黛西回来了,扭头看去,视线却对上了一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
    进来的人竟然是穆格,他身后跟着黛西。
    对于他的突然到来,岑旎的心脏蓦地提了一下,呼吸一滞,她不懂他为什么没留在舒意剧组的庆功宴陪她,而来这里。
    “你怎么来了?”卡蒂娜也有些意外地挑眉。
    穆格瞥了眼神色意外的岑旎,似笑非笑地回答说:“闲的。”
    他说话时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听不出什么情绪。
    像是毫不在意。
    “那你先坐会儿吧。”卡蒂娜重新靠回椅背,“我在接受采访,马上结束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径直走到岑旎面前不远的沙发上坐下。
    他路过时,一股淡淡的苦橙叶香气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岑旎一下联想起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后背都变得局促和燥热起来。
    他坐了下来,白衫黑裤,长腿一伸,姿势慵懒。
    岑旎假装不见,敛了敛眼眸重新坐直,扬起唇看向卡蒂娜:“我们继续吧。”
    “嗯。”卡蒂娜回过神来,问道:“你刚刚问的是对于女性角色的‘人为设定’?”
    “是的。”岑旎低头对了对采访稿子。
    卡蒂娜思考了片刻,重新回到采访状态:“说起这个,我可以分享一个故事。那就是我当时去《迷宫》剧组试镜时,导演并没有把我列入第一考虑,因为导演当时更偏向于找一个经历过婚姻的,或者已婚的女性来演绎,这其实就是‘人为设定’了。”
    卡蒂娜说完,又补充了句:“我认为不一定是经历过婚姻,才会懂婚姻里的困局,还可能是你目睹过别人的婚姻,你有自己的理解,其实也能尝试把这个角色演绎出来。”
    听到卡蒂娜这番话,岑旎唇角抿了下,心头像是被扎过。
    确实并不是只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才能懂婚姻里的困局,她亲眼目睹过自己父母婚姻里的悲剧,所以也认可卡蒂娜的这番话,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婚姻和爱情抱有过希望。
    似乎是看出了岑旎突然的低落,卡蒂娜喊了她一声:“cenni?”
    “嗯?”岑旎回过神来。
    穆格在沙发上瞥了她一眼,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打火机的外壳。
    “怎么了?”卡蒂娜有些好笑地问:“怎么说起婚姻你就失神了?在想什么呢?”
    岑旎摇摇头,“没想什么,就是我也挺认可您说的这番话。”
    “对于婚姻?”
    “嗯。”岑旎应声。
    “怎么讲?”
    两人的采访角色竟然一下子对调了过来。
    “就是不一定是经历过婚姻,才会懂婚姻里的困局。”岑旎用卡蒂娜的原话回答。
    卡蒂娜顿了一下,好奇地勾唇:“cenni,你今年多大?”
    没想到会突然被问这个问题,岑旎背部后仰了下,明显感觉到沙发上一道目光正在打量她,但她没有回望过去,只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她如实地回答:“我今年22岁。”
    那时候在葡萄园的酒窖里,穆格掌心贴在她的腰腹,搂着她问是不是骗他了,她正准备给他坦白,结果被打断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突然间听到自己其实不是28岁,而是足足比他小了六岁,会是什么反应。
    岑旎有些好奇,但还是忍住没转过头去看他。
    “你才22岁,”卡蒂娜手搭在膝盖上,倾过身来问她,“怎么听起来好像就已经对婚姻满怀失望了?
    岑旎苦涩地笑:“我其实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突然。
    ——“咔嚓”一声,火苗蹭起。
    是穆格点燃了打火机。
    岑旎和卡蒂娜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
    房内的光线本就明亮,黄色的火苗将他那张矜隽得脸照得更加深邃。
    ——“啪嗒”一声,盖子又合了回去。
    他不是在点烟,手里连烟都没有拿。
    像是一次恶作剧。
    “穆格!”卡蒂娜吼了他一声,“要抽烟到外面露台抽。”
    穆格耸了耸肩,起身往露台外走去,背影落拓清消。
    “不用管他。”卡蒂娜颇有些头疼的模样,“我们继续。”
    在重新开始前,岑旎下意识地往露台上的男人看了眼,他双臂张开撑在阳台上,面朝着蔚蓝色的戛纳湾,迎着风而立。
    光洁的额头上几缕发丝被吹起,他低头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在嘴里。
    岑旎不懂他怎么突然也变得落寞起来,怪不可思议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入采访里。
    这一次,她给卡蒂娜提问的是关于大家对女性电影人“外貌”的刻板印象。
    卡蒂娜思考了下,笑着说:“那就是我去《夜灯》剧组试镜时,导演只看我的外表,就觉得我太漂亮了,演技肯定就不怎么样。”
    卡蒂娜说的这话,岑旎是信的。
    她是真的漂亮,从脸蛋到身材韵味十足,即使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依旧是美的,一点也没让人觉得是在自夸。
    但现在的她,身上有太多的闪光点,脸蛋反而变得最不值得一提,并不需要去刻意炫耀颜值。
    “除了这个以外,导演和观众还会给你的年龄设限,也就是你作为女性演员,你是不允许变老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其实角色无所谓外貌和年纪,只关乎是否合适。”
    岑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既然提到了年纪,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作为女性电影人,您会担心年龄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在我过去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担心过,但上了三十岁就开始被外界的声音束缚了。我前几年还很担忧,现在反而不会太在意,因为年纪和生命一样,不可逆。”
    “所以在最后结束前,我想对我的影迷们说,年纪其实只是你人生的勋章,而不是你的枷锁,享受不同年纪的过程和心境,其实就是对年龄最好的和解。”
    说完这段话,卡蒂娜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笑着问岑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岑旎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资料,仔细确认了一遍后,摇摇头。
    “我的问题都问完了,谢谢您这么配合我。”
    卡蒂娜仍然没有什么架子,“那就好。”
    岑旎起身关闭相机和录音笔,然后突然想起苏湉心心念念的事,于是朝卡蒂娜说:“我有一位朋友很喜欢您,请问您可以给她签个名吗?”
    “可以。”卡蒂娜爽快地答应,却突然侧了侧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喊了声:“黛西。”
    岑旎一边收拾着,黛西听到声音从隔壁的小房间里出来,走到卡蒂娜身前。
    “我是不是还有一些电影的签名海报,在你那吗?”卡蒂娜问。
    黛西摇了摇头,说:“都放在佩妮那里了。”
    “那你帮忙去找佩妮拿一下。”
    岑旎将相机收起,好奇心起,问道:“什么电影海报?”
    黛西扭头回答:“《夜灯》和《迷宫》都有的,还有一些其他电影的,你可以挑一挑。”
    岑旎一下来了兴致,望向卡蒂娜:“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去吧,就在隔壁。”
    岑旎点头,将相机包包放下,跟着黛西一起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
    岑旎走后,卡蒂娜起身拿过桌边的高脚酒杯,往里倒了半杯香槟,走到露台上。
    穆格正衔着烟,吐出白色的烟雾,风一吹,就散开。
    卡蒂娜走到他旁边,举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cenni,她竟然和你一样。”
    穆格转过身来看她,没说话,眯着眼眸等她的下文。
    “都是不婚主义者。”
    穆格重新靠回栏杆,看向海湾来来往往的豪华游艇,没答话。
    卡蒂娜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刚举起酒杯抿了口,就听见他问:“她叫cenni?”
    “对啊,她姓cen,名字是单音节ni。”卡蒂娜忽然觉得好笑,将酒杯轻轻搁在身后的小圆桌上,“嗯”了声,尾音上扬:“……你不知道?”
    穆格修长的指节扦着烟,没吭声。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还大半夜劫走我的礼裙给她?”
    卡蒂娜以为他是为了岑旎而来的,继续开玩笑地调侃他:“而且昨天才刚从我这听说她人在戛纳,今天就立马赶过来了,怎么,这么激动,却连人女孩的名字都没问出来,这可不像你呀?”
    穆格没回答她,转身捻灭了烟,鼻腔慢慢呼出一些朦朦胧胧的白色烟雾。
    卡蒂娜熟悉他的脾性,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没在意,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