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农业强国 第350节
“没错。”王昱业直言不讳。
胡副主任眼皮子都在跳:“这一步,很难走啊。”
“确实很难走。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进口国,却没有掌握任何定价权。究其原因,牵涉到二战以后的国际秩序、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wto规则和全球农产品期货市场等复杂问题。而在国内市场,外资、国资和民资之间的利益博弈也是盘根错节。”王昱业停了停,轻描淡写道:“我们也不奢求一蹴而就,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胡副主任不禁沉吟起来,念头一转,问道:“我听说,齐董现在正在南美使劲?”
“嗯,国内耕地资源还是有限,我们必须学会整合全球的农业资源。”王昱业说得理所当然。
“你们这是全方位出击啊!”胡副主任感慨道。
这让他想起了国家的石油战略。
中国的石油产业和大豆产业发展轨迹很像孪生兄弟——对外依存度极高,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进口的主要来源集中于某个区域,在定价博弈中严重处于被动状态。
但石油可比大豆受重视多了。
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国家石油进口已经渐渐“突围”。今天,我国可以从几十个国家或地区进口原油,遍布中东、非洲、俄罗斯和南美洲,构建了多元化的石油进口格局;同时在国内大力提升原油储备和炼油能力,为国家能源安全提供保障。
而大豆呢?此前基本吊在美洲(美国、巴西和阿根廷)一棵树上。也就嘉谷崛起,在国内和俄远东地区发力了,才挽回点颜面。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对于主动“趟水”的嘉谷,胡副主任一贯表达充分的尊重。
“还真的有。”王昱业露出微微笑,“有些事,譬如提高国产大豆生产力;推动建立联合采购机制,增进整体议价能力;建立多元化进口格局……嘉谷都可以自己慢慢来;但有些事,只能由政府来主导,譬如说权威的大豆信息发布中心。”
定价博弈可不是仅仅停留在产量上,权威的“中国数据”也是关键一环。
纵观中国大豆产业吃的亏,“信息不对称”是造成各种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只靠老美的“忽悠”,分分钟会掉坑里。
因此,要想争夺大豆定价权,国内需要一个统一的权威的大豆信息发布中心,能及时了解和准确判断全球大豆产业供给、需求及影响因素等市场信息的动态变化和中长期趋势,以便为政府制定产业管理政策、生产者调整生产计划、贸易商调整经营策略和消费者调整消费预期提供依据和参考。
胡副主任嘿嘿一笑:“英雄所见略同,我们正好在建立更完善的大豆公共信息服务体系,就从发布今年的国家大豆生产形势开始。”
“现在就发布?”王昱业讶然。
“桂省大豆的如期丰收给了大家信心嘛。而且,我们也想看看,当中国新增千万吨大豆冲击市场,其‘杠杆效应’能对全球大豆贸易格局产生多大的影响。”胡副主任大笑两声。
……
第617章 天要变了
7月中旬,国家粮油信息中心提前公布了国内大豆市场最新供需预测。
报告预计:“2013年中国大豆播种面积为720万公顷,同比增长了8.2%;大豆总产量为2500万吨,同比增长了66%;据跟踪分析,中国大豆需求消费量依然以5%~10%的速度递增,但由于国内的增产,预计13/14年度大豆进口量将降低近1000万吨……”
火上浇“水”,清凌凌的火上浇“水”。
前不久,美国中西部干旱天气炒作再起,同时叠加美国东部和巴西“超级杂草”蔓延的压力,美国农业部大幅度调低美国大豆产量,市场担心后期大豆供应不足,推动了国际大豆价格曲线划出一道漂亮的上升弧度。
现在中国凭空冒出来这份最新供需预测报告,无异于向火堆里泼进一盆冷水,瞬时就蒸汽沸腾起来。
发改委和嘉谷等当事者,也如愿看到了这一消息所带来的冲击波。
以往,当美国农业部预计大豆大幅减产,下调了全球大豆出口预测量之后,国际大豆价格一般会应声上涨,而且涨幅还非常大,让大豆进口国不得不在价格高位采购大豆。
但这一次,全球大豆最大进口市场传出了进口需求量将下降的信号,对出口市场的担忧瞬间超过了对减产的担忧,国际大豆价格上涨趋势陷于停滞,还隐隐有掉头向下的势头。
之所以还没有表现出跌势,是因为市场对中国的大豆供需预测还不信任。
纵使如此,身在巴西的齐政,也明晃晃地感受到,国产大豆的振兴给国际市场带来的震荡。
巴西本土的一些大豆贸易商第一时间停止从农户手中收购大豆,避免蒙受损失;嘉谷国际分公司当地的谷仓一上午都在接电话,农民都希望今天就出售他们的粮食。
种植大豆的农场主也忧心忡忡,虽然距离大豆播种季还有一段时间,但中国市场发生的巨变实实在在影响了他们的播种计划——大豆行情不好令银行都变谨慎了,迟迟不给发放农场运营贷款;而出于对中国市场的担忧,很多农场主不得不调整播种计划,譬如减少大豆的播种面积。
美洲豆农的视线都投向了中国市场。
很快,连锁效应出现了。
无论是美国粮商还是巴西粮商,都被部分中国买家取消了第四季度的大豆订单,中国市场,真的对他们“萎缩”了!
国际大豆市场一片哗然。
国际大豆价格应声震荡下跌。
这是第一次,国际大豆价格形势与美国农业部的预测“背道而驰”——不是一两个月后,不是半年一年后,而是在短短十天八天后就“落空”了。
很多豆农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最大的进口市场意味着什么?不是全部失去,仅仅是削减了部分需求,就成功让市场陷入了恐慌。
美国也有相当多的“砖家”,他们以极为刻薄的语气质疑道,“播种面积仅增长了8.2%,总产量却同比增长了66%,中国人是给大豆打了激素吗”;进而直接质疑中国的预测数据,认为中国不可能离开美国大豆,更不可能离开美洲大豆。
当然,眼明心亮的人也不在少数。
……
巴西,里约热内卢市郊的一座高尔夫球场。
邦吉南美分部ceo施罗德邀请齐政一起打高尔夫球。
站在大片绿地的高尔夫球场时,远离了喧嚣和雾霾,享受纯粹的空气和环境,令人身心愉悦的快感,除了高尔夫也就航海可以媲美了。
齐政身姿挺拔,像一棵笔直的大树,挥杆,小白球以190公里/小时的时速飞出去——姿势很优美,但……小白球飞偏了。
反而是身材略有些臃肿的施罗德,一杆漂亮的小左曲,顺利将小白球送到预判好的位置,展现了极佳的水平。
齐政摇头而笑:“看来,我是真的不擅长高尔夫这项运动。”
施罗德哈哈大笑:“不,这正是这项运动的魅力。变化多端让球不容易受控制,球的不同落点需要不同的打法,正如一位著名职业高球手所说,高尔夫球是一项引人入胜的运动,它花了我四十年的功夫才发现:我打不好它!”
齐政呵呵:“我不用花四十年,现在就发现,我是打不好它了。”
施罗德摇摇头:“高尔夫球越是不好琢磨,才越激发了内心的征服欲,不是吗?就像我们变化多端的市场。”
齐政了然,来了!
拿下美国粮商高鸿公司后,嘉谷在美国的消息渠道更广了。结合嘉谷金融部的消息,齐政已经知道,在这一波中国大豆对国际市场的冲击中,邦吉误判了形势——邦吉受干旱天气和超级杂草影响,在大豆期货市场做多,岂料碰上中国市场的“萎缩”,亏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虽然恶劣的天气令人担忧,但对未来的不确定,才是最令我们担忧的。齐董,作为邦吉的合作伙伴,我想了解一下,中国真的能降低对大豆进口的依赖吗?”施罗德貌似真诚地问道。
很显然,邦吉不可能不知道嘉谷在中国大豆市场异变中扮演的角色。
齐政也不否认,耸耸肩道:“我们充分发挥了国产大豆的一些潜力,所以,稍微提高自给率是可以预想的。”
得到了齐政的确认,施罗德却是苦笑不已。
好吧,新增1000万吨大豆,对中国市场来说,确实是“稍微”提升自给率。
但对于国际市场来说,影响还真的不是“稍微”大。
正如市场缺粮10%,粮价不可能只上涨10%,而是会上涨100%一样,新增1000万吨大豆,可不仅仅代表着市场增加了3.5%的大豆产量。
别看美国在炒作大豆减产,但全世界范围内,只要是商品化程度高的粮食生产,大都遭遇过剩问题;大豆在国际市场上也是过剩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掌握定价权的资本“制造”相对短缺,将过剩的大豆推高价格,反正,离不开美国大豆的中国人总会买单不是?
但正如齐政所说,他们都低估了中国大豆的生产潜力。中国人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有能力降低对进口大豆的依赖——这不仅重创了市场对大豆价格走高的信心,还将彻底重新绘制全球大豆贸易流向图。
换言之,天,要变了!
施罗德看着漫不经心地挥杆,然后……再次把球打偏了的齐政,简直是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这厮带来了灭杀“超级杂草”的希望,恨则是,这厮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抢他们的市场。
但,再怎么恨,如果有利可图,该合作的还得合作。
施罗德深吸了一口气,拿高尔夫球杆敲打着地面,笑眯眯对齐政说道:“齐董,有兴趣谈一下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吗?”
……
第618章 体系之战
“我们谈谈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剂吧。”
当施罗德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时,却是满心的无奈。
对于中国的大豆振兴计划,邦吉不是没有关注。
甚至于,中国人推广的大豆新品种亩产高达400公斤/亩的“传言”,在国际大豆种植者联盟游说中国回来后,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像很多西方人对中国骨子里就有那么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一样,邦吉内部对于类似的“传言”,也充斥着浓浓的傲慢与偏见。
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邦吉首先确认了一点,中国人推广的大豆品种依然是传统品种,而非转基因品种,担心就消弭了大半;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要关注的,大概也就是配套的根瘤菌制剂了。
但是,通过接种根瘤菌制剂,使大豆平均增产10%,已经是国际上公认的常规技术,在发达国家还真的不算什么“秘密武器”。
在美国,大豆根瘤菌生物固氮技术的普及能达到60%,这也是美国大豆高产的原因之一。也就普及率还不到1%的中国,才会将根瘤菌剂当做宝。
自然而然的,邦吉也没有太重视中国大豆产业发生的嬗变。
只是,当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制剂能使大豆平均增产30%~50%,这就不算什么“常规”技术了——这个数据,是从中国第一波中早熟大豆收获后得出的。中国人在南方与甘蔗套种的大豆,据说并没有换种最高产的“嘉豆13号”,只是普及了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制剂,就迎来了产量的暴增。
这种实实在在的成果,不比任何嘴炮或者实验室的数据,再坚持认为中国人是虚张声势就是脑残了。
齐政也不意外邦吉会第一眼就看上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制剂。
作为一种配套技术,不用经历复杂的圈地,不用经过辛苦的开荒,不用增加劳资双方的矛盾冲突,只需要在现有的大豆种植园内推广,就能有明显的产量增长,实在是再有价值不过了。
这样的技术,对于在美洲控制了大豆种植主要份额的四大粮商,有着非凡的意义。
所以,尽管对于邦吉误判形势极为无奈,施罗德也只能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准备应对齐政的狮子大开口。
齐政却表现得像个纯粹的好基友:“基于我们与邦吉的良好合作关系,如果邦吉需要,我们非常乐意分享特种根瘤菌剂……”
瓦特?就这样?严阵以待的施罗德像是一棒子打在棉花上,差点闪了腰。
施罗德不相信这厮会这么好说话,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告诉齐政,别想骗我,什么条件,说吧。
齐政笑笑,接着说道:“只不过,我们的特种根瘤菌制剂,邦吉估计掌握不了,也用不上。”
施罗德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不服输道:“你可别小看我们。如果说育种不是我们邦吉的强项,肥料这块业务上,我们还是有很强积累的。”
以根瘤菌为生产菌种制成的微生物制剂产品,归根到底不过是一种菌性肥料。
齐政当然不会小看邦吉在肥料领域的积累,任谁也不敢小看南美的肥料霸主啊。
但是……
齐政耸耸肩:“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根瘤菌结瘤具有专一性和选择性,所以一种根瘤菌通常仅在一种或很少数豆科植物上结瘤固氮。嘉谷的特种根瘤菌剂,也只与特定的大豆品种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