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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马 第189节

      第293章 愧
    乔以笙不吭气。
    她的不吭气似乎劝退了陆闯,陆闯也重新陷入沉默。
    乔以笙则还有话没问完:“朱曼莉小孩的父亲,是不是你和大炮他们的朋友?”
    “他是不是死在那次车祸里?”乔以笙再问,“车祸不是你策划的,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你只是顺水推舟,假装成你在车祸里重伤。”
    在乔以笙以为陆闯又是锯嘴葫芦不会给予她确认时,陆闯开了口:“老豆是我们之中年龄最大的,比我们大了将近一轮。”
    “他总说他自己是最没本事的一个,不如小刘有文化,不如大炮能打架,不如瘦猴子玩电脑,说他什么都不会,学习能力也差,给他机会他也学不成一门手艺。”
    “他说他懒,只想游手好闲躺着过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最大的梦想是天上掉馅饼,一夜暴富。”
    “因为没出息,十几年了他不敢回老家。每次和他的老父亲通电话,都是吹牛皮,吹他在外面当大老板,吹他在外面挣大钱。”
    “他总是仗着年纪比我们大,以长辈自居,用看小孩的目光看我们,在他眼里我的复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最初他说他惜命,不想参与进来,我就没让他参与。”
    “但每次,他总是会帮忙,大炮需要人手他就去帮大炮,瘦猴子需要人手他就去帮瘦猴子,有事没事再唠叨我们几句。”
    “我说我需要一个人假装成我,开我的车招摇,去找朱曼莉,同时确保朱曼莉的安全。老豆自告奋勇,他说他想圆左手豪车右手美女的梦,庸俗但快活。”
    “他那段时间每次挂在嘴边的玩笑话都是,死也无憾了。”
    “朱曼莉怀孕,是他来告诉我的,他说不好意思,不小心玩过头了,希望不会影响到我的事。但到头来是我要跟他和朱曼莉借那个孩子。”
    “他一直表现得对朱曼莉和孩子无所谓。”
    “我们也以为他无所谓。”
    “大炮他们收拾他的遗物时,却看到他把他的存款名目划分得很清楚:寄回老家的,娶朱曼莉的,养孩子的。”
    “……”听到这,乔以笙多少为朱曼莉感到高兴。
    其实那天在病房,朱曼莉口口声声和小孩的父亲玩玩而已,乔以笙看出朱曼莉撒谎了。
    朱曼莉摸小腹、看小孩的眼神,一点也不像纯粹的女人对于小孩与生俱来的母性,而是带着对小孩的父亲的感情——乔以笙太懂了。
    乔以笙自己刚确认怀孕的时候是懵和烦占据主导情绪,可想到它是她和陆闯的孩子,她的感觉就变得奇妙……
    陆闯低低的嗓音始终克制,语调无起伏,也没明显的情感,好似只是在和她讲述一个陌生人的生平:“大炮他们总吐槽老豆喜欢倚老卖老,吐槽老豆大出的那些岁数不作数。”
    “其实看似老豆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浑浑噩噩的,实际上他活得最通透。”
    这之后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陆闯不再有声音,好像是陷入他们和老豆曾经的回忆里。
    乔以笙听着被圈圈的呼噜声遮盖之下的他的轻微的呼吸,觉得很压抑。
    她打破了这份压抑中的寂静:“老豆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的,对不对?”
    一瞬间,她捕捉到陆闯的呼吸变重了一下,原本规律的节奏亦被打破。
    于是答案不明而喻。
    乔以笙的心脏也霎时漏跳一拍,因为她想到,既然是人为,说明针对的是车子真正的主人,即陆闯。
    有人要让陆闯死。
    所以当时根本不算虚惊一场,差点死掉的确实就是陆闯。就像当年她父母的意外一样。乔以笙下意识抓紧被子。
    而由此,乔以笙也更加读懂了方才的那份压抑。
    陆闯不仅仅在为死掉的朋友难过,也在愧疚。
    自己的朋友替自己死了……换作是她,毫无疑问地,也会充满负罪感。
    恐怕还会想:如果自己不报仇,如果不让自己的朋友来帮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才是害死朋友的元凶。
    敛回神思时,乔以笙发现自己转过身去了,从背对陆闯,变成面朝陆闯。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隔着约莫半截手臂的距离,静默地对上。
    相互之间看不清楚对方具体的眼神和表情。
    乔以笙认为,这些话他应该讲给mia,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来开导他。
    而不是像她这样,嗓音冷静得毫无温情可言:“你可以及时止损,放弃报仇。”
    当然,乔以笙比谁都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之前都在意沉没成本,陆闯这样身上背负着多人仇恨的人,又如何能轻易地半途而废。毕竟付出的成本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多年来苦心孤诣的筹谋,他的朋友们为他四处奔波的付出,如今更有活生生的人命作为代价。
    她相信他的内心也有过挣扎,就像她挣扎过要不要为父母报仇一样,他甚至比她更为挣扎。
    但他挣扎的结果,必然是:无法放弃。
    朱曼莉不也说了吗?她希望陆闯能为她孩子的父亲报仇。
    何况,就车祸这件事而言,充分说明,即便陆闯没想毁掉陆家,陆家也有人不想放过他。
    身处陆家,就注定了陆闯必须面对漩涡。他不报仇,也必须装备自保能力,才能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话出口后,乔以笙听见陆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并没有回应她。
    乔以笙则清楚明了地告诉他:“你报你的仇,但不用再算上我父母的。我父母的仇和你无关了。我自己也不会去报的。”
    纵然只是顺手而已,纵然算不算上她父母的这份,之于陆闯或许没差,她也要说:“我不需要了。”
    时间流逝了大概十来秒,陆闯问:“那个孩子呢?”
    ……他还算上了那个孩子……乔以笙有一瞬间的恍惚,盯着即便晦暗不明也勾勒出锋利的他的面部线条,缓而淡地说:“小马的孩子,和你陆闯又有什么关系——”
    字的尾音尚未完全落进空气里,便被陆闯碾压过来的嘴唇吞没。
    吞没一下,陆闯稍稍撤离她。
    乔以笙蹙眉,抬手擦了擦自己嘴唇上他的气息。
    陆闯抓开她的手,又一次凑上来。
    第294章 赔
    吮住她的唇,他齿关一磕便滑入她的口腔。yin君子终于拿到du品不外乎如此,那般热切地压迫、不容喘息地侵袭。
    他抱过来,力道大得似要将她折断,铁铸般的手臂紧紧困住她的腰肢,手掌沿着她的后背往她的肩头摸索,如同亲手确认怀中之人的真实存在。
    确认她的真实存在是吗……乔以笙被动地承受着他于唇舌间毫无缝隙的撕掳,晕眩地想,倘若她的感觉无误,这不应该是当下的情境该发生的。
    而是,她被从许哲手里救回来那会儿。
    或者,她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那会儿。
    绝不应该是现在。
    完全是,延迟性的行为。
    有种深深沉于底下的情绪在他们之间隐隐激荡着。
    乔以笙全程没给他任何反应,直到他结束这场唇舌的撕掳,她静着脑子,又擦了擦唇,平静而安定地问:“是小马,还是陆闯?”
    陆闯厚实有力的肩膀圈着她,将她拢在他的胸膛前,桎梏住她的手臂。他的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又往下,嘴唇寻到她的嘴角,执着地摩挲、轻啄。
    半晌,乔以笙也不依不饶地重新问:“现在的是小马还是陆闯?”
    “小马早就不存在了。”陆闯的声线极淡,“从被带回陆家开始,小马就不存在了。”
    乔以笙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觉得她明白他的意思。
    小马和陆闯,是两段不同的人生。
    虽然小马的生活是居无定所的、是颠沛流离的、是随时抡起拳头和人干架的,但小马的人生是自由而真实的,是充满无限未来和希望的。
    而陆闯,是被框进陆家里的陆氏子孙,陆家晟的第二个儿子,是人前风光无限的陆家少爷,是陆家其他人眼中可能有机会成为陆氏集团继承人的竞争者,是藏起了昔日的小马、誓要为柳阿姨毁掉陆家、背负起仇恨的人。
    陆闯的人生是充满虚假和算计的,前路茫茫,遍布荆棘,谁也不知道陆闯的未来将如何。
    这算他之前不愿意承认他是小马的第三个理由?
    饶是如此,在和她的这段感情里,将陆闯和小马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人,仍旧相当可笑。短暂的安静过后,乔以笙又问:“我现在是谁?”
    “乔以笙,我从来只喊过你‘乔以笙’。”陆闯的嗓音是绷着的,似乎还谙着股隐火……?
    呵,他有什么可火的?又有什么资格火?乔以笙油盐不进道:“没有乔圈圈作为基础,陆闯怎么注意到乔以笙的?怎么喜欢上乔以笙的?喜欢乔以笙什么?”
    这个问题,和之前陆闯问她,“乔以笙为什么会喜欢上陆闯”类似,看起来好像只是调换和主语和宾语。
    可事实上,口吻完全不同。
    彼时陆闯那是真的好奇,细品得出他的不确信。
    乔以笙则并非不确信自己吸引不到陆闯的注意和喜欢,而是纯粹地希望陆闯彻底掰回他的逻辑,理清楚他的情感。
    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又拿她当什么?
    陆闯貌似重新变成锯嘴葫芦了,久久没给反应。
    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他还没有掰回逻辑、理清情感。
    他不给反应,乔以笙便推开他的怀抱,继续说:“你很自私,以前既然默默地躲在角落里不来招惹我,就该贯彻到底,而不是我发给你一条消息,你就忍不住来了。”
    “来了之后死活纠缠我。等意识到危机你又想推开我,却已经迟了。如今我想和你解除捆绑更加不可能。陆闯,你把我让给郑洋的时候,毁掉了我往后的八年青春,现在又毁掉我的正常生活,只要你们陆家的内斗没完,我就将永远不得安生。你拿什么赔我?”
    “你拿什么赔我都赔不起。”乔以笙自问自答,异常冷静地丢出这句话,可紧攥于身体两侧的手又抑制不住地颤抖。
    陆闯的掌心摸索过来,握住她的手。
    乔以笙的齿关咬得腮帮子发酸,但没掉眼泪。
    她翻不过身,无法再背对他,只能继续面朝他,然后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许久之后,乔以笙混混沌沌地快睡过去时,察觉他的手轻轻摸在了她平坦的小腹处。
    他的气息也飘荡在离她的唇仅分毫之处:“……小马没有想过和乔圈圈有以后的生活。如果陆闯成功挣到以后,就全部赔给乔以笙。赔不起,也只能这样赔。”
    -
    转日清晨,乔以笙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