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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舒雪带着李文高告别了罗晚玉,几个人像一般暂住的客人一样离开了老宅。当李舒雪坐上回岐山市的车,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似真似幻的事,禁不住有晕眩之感,她扶住额头,苦恼着开年要去哪里找一份计划的工作。
    她回到家,家里的阳台门是关上的,只是确定了这一件事,李霞便找上了门。她表情淡淡的,和陆正衍点头招呼,她约她一同去小组里,好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我送你们去。”
    李霞张张嘴,犹豫片刻,看看他们背后两个孩子,点了头。
    陆正衍把两个人送到楼下,并没有跟上去,坐在车里打电话。齐盛没有跟来,他在C市呼应他的要求。
    “谈谈他的近况。”他微仰着头,视线追随着李舒雪的背影。
    “好,陆总。从去年您说放松监管以后,钟敛去铭鑫电子厂做夜工,到现在也没有辞职。他腿不方便,也不和其他工人交流,所以把房子租在厂附近。房子里没有别人,一直是他一个人住,他没和家里联系过,连手机都没买。今年过年,他很有可能想回岐山市和父母团聚。他现在……”
    齐盛隐晦地咳嗽一声,继续道:“以为您已经放过他了。”
    “不过当然……”他忙补充说:“不是陆总您不肯放过他,只是您还需要他。”
    电话那边沉默着,齐盛拧起眉,屏住呼吸。
    “李泉怎么样?”
    他松了一口气,“李泉还在厂里,没有问题。”
    “好,告诉他,这份工作到明年三月就可以结束。现在他的薪资是一天一千,调整一下,从这周一起,改成他每做完一周,下一周的日工资就上调五百,周末上调一千。”
    “可是陆总……明年三月,是定了吗?”
    “不,只是不给李泉一个期限他会多想。我不需要他多想,只需要他每天看着该看的人,算自己能挣多少钱。”
    “好,我立刻转告。”
    齐盛犹豫再三,还是多嘴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施行计划?沉竭最近在问……是不是要等到年后去。他二月初被指派了别的任务,前后预计要耽误七天时间。万一您二月有计划,他可以提早推掉那个邀请。”
    “七天……”陆正衍看着车顶,手掌抚着方向盘上,“二月五号除夕,他二月初离开七天,不碍事。”
    “我可以找个备选的人。”
    “不用。李舒雪认识他,对他印象很好,他很合适,也不需要更多人知道。齐盛,上一个谎太粗糙了,下一次必须造一个更精美的……”
    齐盛顿时急躁起来,“其实上回陆总不用把头磕碰,也能骗过李小姐……这一次太冒险了陆总,我们总还有别的办法……”
    “李舒雪,她看得见的伤口比我说一万句都有用。”
    “陆总说了那么多话,有一句,是道歉吗……?为什么最简单的办法您不尝试,要做损害自己身体的事?”齐盛没有得到回应,片刻后,沉声:“抱歉陆总,我这就去通知李泉和沉竭,再见。”他挂断电话。
    陆正衍收起手机,降下车窗,夜风滑过他额角的疤。
    齐盛不会明白,李舒雪对他的惧怕和恨,根本不是他道歉就能消失的,她更不可能彻底原谅他,原谅他将是对她自己的绞杀。至多,她能被冲动的爱再次蒙蔽双眼罢了,那就是他需要的全部。
    他垂眼,推开车门,往楼上走去,靠在五楼门边的墙上,默默听着里面的对话声。
    “……舒雪,从岐心慈善小组成立以来,接受社会捐款共计三百三十五万六千,物资另计。其中,我知道……你捐了五十万,财务小张接到汇款时跟银行的人确认过,这件事我知道。你说你在C市又结了次婚,丈夫不幸去世,把他那条命的赔偿钱捐了积福我也能理解,所以没有找你单独谈过。可是你现在怀疑我挪用了那五十万,这很荒唐。”
    她表情严肃,将账本递给她:“我知道因为我爸的关系,我做事有时候会很低调,但不代表我藏着掖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三百多万……”
    “是。”
    李舒雪被这样的数字震惊,略带怀疑地翻看账本,这账本王律师也看过,他判定没有问题,她怎么看得出其中有什么怪异。
    “我在七怜村做了一年多的书记,和你一样了解岐山市低教育水平妇女的生存现状,我不会拿帮她们的钱充实自己的口袋。李婶的官司在你走的这几天已经正式开始走程序,她的路费,在这里的吃住,都是岐心在负责。我没有拿过这里面一分钱!”
    “我知道你是因为陆正衍才怀疑我,你可以说说他跟你说了什么。”
    李舒雪为难起来,“李霞,今天你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想再了解一下,等过几天我们再聊怎么样?”
    “不用过几天,舒雪,有什么事你现在就说吧。”
    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平时都向谁拉的捐款,妇女节前我们到处宣传的筹款活动一次也只能筹到八万多……三百万,两年。我们租这套房子一年三万,装修费不到一万五,水电费一年八千,教材采购两年一共花了七千五,所有的志愿者都是不拿工资的,我们只花大学生志愿者出去跑路的路费、夏天的冰水费和冬天的夜宵钱。打印机是二手的我记得是小王找到的,两千三百多,这些电脑都是网吧淘汰的旧东西……一共一、二、三、四、五……五套,加起来不到一万块……”
    “我口头算术不好,但是也知道三多百万足够支持我们这些开销很久很久了……我只是在想,我们收了这么多的钱,但是从来没向大家公开过,也不像市福利院那样有个网站能公示,这么多钱都放在小组里,也没有外人的监督,只是……我不知道李霞,我害怕……”
    “所以你觉得是我们没公示的问题。”
    “陆正衍和我提过,我也觉得……我们确实应该公示。”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没有必要在背后针对我。他还说什么了?”
    李舒雪心脏骤然加速,她站起身,捏着账本。
    “他没说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在组里做多久,明年,后年……要做多久?”
    “我至少会做满三年。”
    “三年……”
    “你呢,年后就要跟陆正衍走了?”
    “过完年我要去C市找一份帮保姆分配雇主的工作。还有就是,我捐的五十万是陆正衍的钱,他才会问起,不然他应该不会关心我们这些事,他没有针对你……”
    “有没有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舒雪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拿过小组的一分钱。你也知道我爸是个体面的人,我怎么可能背着他贪些什么……”
    李舒雪眉心紧紧拢着,缓缓地点了下头。
    -
    李霞拉开门,和陆正衍目光相迎,她下意识闪躲。
    陆正衍的眼神滑向李舒雪,“回去了?”
    “回去了。”
    李舒雪向他靠拢,李霞主动要留下关灯锁门。等两个人走远了,楼梯里没了声响,她猛地推开门,把李舒雪留下的账本和自己工位上的笔记本一股脑塞进包里,拍上门,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陆正衍什么也没问,晚上在床上抱着她,用拇指揉开她紧蹙的眉,“明天要做什么?”
    “明天去组里,有课程……今天李霞来得太突然了。”
    “账本容易造假,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李舒雪掐着自己的手心,怀疑地问:“陆正衍,三百万的善款,我们不是一个很常见的慈善组织,谁会给那么多钱……”
    “捐献名单看过了?”
    “很多是匿名的,李霞偶尔负责接待,她可能也知道。”
    “数额怎么样,几千的数额,很多?”
    李舒雪点点头,“很多,六千和八千很多,也有一万两万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每个月都有姓‘张’、‘王’、‘李’、‘赵’的人捐钱,不是公司的账户,一般捐的不多,几千块钱,也有一万两万的时候,每个月都有,每个姓不止一个人,好几个人捐。账本上只有他们的姓,我们小组的财务姓‘张’,王律师姓‘王’,李霞,组织大学生志愿者的人叫赵庆国……”
    陆正衍抱住她的脑袋,“数字是三百万。”
    “账户里到底有多少钱,我不知道。”
    陆正衍冷笑,“自己做账鼓自己的钱包,不为钱,是为什么?”
    李舒雪打了个寒颤,“帮人是好事,帮人的人大家都喜欢……”
    “也是一块跳板。”
    李舒雪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愣着神,继续说:“李霞的爸爸一直想让她做生意,有个老家是岐山市女老板很喜欢她,她来我们小组参观过,说我们的工作很好,对没有保障的的妇女关爱很好,她那天捐了四十万,鼓励我们继续做下去。李霞原先是村官,后来突然来做这个,办组织要的材料她都很快弄好了,她能解决很多材料程序上的问题。上个月我知道,那个女老板的商场要开到岐山市了,地址就选在南岐江边,公交站早就修好了,明年商场可能就开业了,女老板现在经常住在岐山市,可能是要留在这里养老了,她那天跟李霞说,她还是喜欢家乡的山水和人……”
    “李霞真的做了很多事,也真的帮了很多人……李婶的事现在还没解决,她肯定不会不管。如果只是为了面子,以后想做生意,说她一年就拉了三百多万……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怕我误会她,还是想去找财务确认一下,可是刚刚突然想起他们的姓氏,又不知道该怎么确认了。”
    床边小床里的陆望舒哼了声,陆正衍抬头瞧了眼,确保无事,搂紧她的腰:“女老板叫什么。”
    李舒雪轻声说出她的名字,叹气:“我再想一想,至少,他们做了很多好事的……”
    干燥暖热的被子笼住两个人,窄床使两人无处可去肢体统统贴近,陆正衍没有继续发问,托起她的脸吻了吻,“睡吧。”
    他躺好,床架子吱呀吱呀的声响缓慢消散,李舒雪主动转身,顿了顿,主动把手臂搭在他的腰上,悄声:“李霞的爸爸很厉害的,你还是别去查李霞的事了,不然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你失忆以后,好像比以前……”她摸着自己的嘴唇,淡淡道:“好欺负了。”
    陆正衍在黑暗里勾了下唇:“以前不好欺负。”
    鞭子,耳光,拳头。
    李舒雪开始头皮发麻,转过身,“睡了……”
    “李舒雪,你的证件在哪,想和你结婚。”  陆正衍贴上去,握住她的手背,俯耳问着。
    她睁着眼睛,睫毛颤动:“……等你把石榴树养好了再说吧。”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后颈之上,今夜他的轻笑声有些放肆,李舒雪捂住胸口,听见他的回应:“好。”
    -
    以为要结婚了,结果还没有,明天一定结,不双更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