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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诱之 第82节

      ——他早已过了被人挑刺、感受到不公平时,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年纪。
    他向来厌恶用直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拳头相向不是勇士,而是动手不动脑的莽夫。打架解决一切问题,只属于热血上头的未成年人,当面临与别人矛盾,尤其当自己不是过错方时,思考怎么和解才是成熟的思维方式。
    只有在和解无法达成,忍无可忍下,程奕才会考虑使用必要的武力解决途径。
    但很显然,齐垵本事没他自以为的那么大,他除了造成点骚扰,如同聒噪的乌鸦在耳边喋喋不休,隔三差五飞到头顶转一圈耀武扬威,此外也没有别的什么。
    正这般分神想着,程奕忽然一刻心悸,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察觉到异常,脊背瞬间僵硬。
    猛然转身,背后并没有人。
    “……”
    程奕不认为那是错觉。
    从有意识开始,他的感知成数倍敏感于常人,能通过短暂接触,迅速判断出一个人的职业、习惯、情绪等,尤其在后者上,程奕相信自己的直觉胜过一切。
    他有所警惕,但步伐镇定不变,按原路程继续走。
    等待的那趟公交很快抵达,程奕刷卡上车,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
    公交车启动,缓缓驶进车流,没人发现,它的身后多了条紧缀的小尾巴。
    黑色的车身始终保持三个车位的距离,跟在公交车后面,不至于引起格外注意,但又确保不会跟丢。
    从东大到江滨公园,期间共有六个站,即将停靠第四个站时,程奕睁开眼,在“万卷书城”站台下车。
    站台往内几十米就是书城。建筑外观像本平放的书,四四方方,延长出的屋檐、底座设计像是书皮处伸长的那截外包装。程奕沿着对角线的方向走去,书城一楼对外租售,沿街开设各类商铺。
    程奕进了一家士多店,在柜台随手拿盒糖果,付款。
    余光瞥过,那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没再跟着公交车。
    程奕见之心底冷笑。
    女店员收钱时,眼神不住这位客人身上瞟,他进店买了盒糖,却没打开吃,径直丢进背包里,转身出门左拐。
    店员一愣,隔壁是家体育用品专卖店,她刚才看到的男孩子相当白净帅气,脖子挂着摘下的蓝牙耳机,穿扮运动系少年感十足,人却透着股清冷,这一反差尤其令人难以招架。
    店员寻思,他指定是来买体育用品。
    程奕从印着“sport”字样的专卖店出来后,背上多了个黑色长条布袋,他目不斜视,经过黑色车身前,没有一刻迟疑停留。
    里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打开车门出来。
    对方叫了声:“少爷。”
    程奕停下脚步,侧目看去。
    这是个身姿笔挺、衣冠楚楚的成年男性,约莫三十来岁,依他的品貌,丢到任何一个上流社会的宴会中充当成功人士,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但在程家,他连个管家都当不上,只是最普通常见的司机。
    程奕半眯着眼,“你在跟踪我。”
    尾音并未扬起,而是确凿肯定。
    “我是按程先生的命令,接您回去。”男人纠正道。
    “他要我回去,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程奕语气满满讥讽,“他命令我去死,我便该去死么?”
    “程先生不会这么做。”
    “你不是他,没资格说这话。”
    “……”
    “是。”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程奕加重语气,“别再跟踪我。”
    男人只身挡住路,“少爷,程先生太久没见您,他很想念自己的儿子。”
    “他有这么多儿子,不缺我这一个。”
    “程家对外承认的永远只有一个孩子,其余不见光。程先生再意的只有您。”
    程奕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那我是不是应该还感谢他?”
    “少爷……”
    “别这么叫我。”
    难以想象,竟然会有如此奴性的人,仿佛他们与外界脱轨,生活在封建社会,仍使用帝王家臣、卑躬屈膝的那一套。
    程奕眼底愈发寒凉,鄙夷道:“我不回去,滚开。”
    “在我面前摆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
    程奕寒声道:“真够恶心的!”
    男人沉默了。
    但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将程奕带回新加坡。
    程奕面沉如水。
    他认为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见到眼前这人,毋宁更确切地说,是透过这个“传话”的机器,记起那个最痛恨的男人,所有理智瞬间被躁郁、怒火焚烧殆尽!
    程奕只想说一句——
    去他妈的。
    他解开身后的袋子,拎出一根长长的金属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锤在车前盖上,金属铁皮瞬间凹陷进一个深坑,车身尖锐鸣笛,附近路人们惊恐地看过来。
    程奕根本不泄愤,紧抿唇一锤接着一锤,钢制实心棒球棍将宾利车身砸得坑坑洼洼,拉到维修厂,都只能重新定制外壳金属。
    男人脸色铁青,却没有阻止,任由程奕施展,他年少时曾和位武学宗师学过两年散打和擒拿,力劲胜过绝大数普通人,最后棒球棒弯折报废,程奕出了一身汗,霍然转身,一下下深深喘息,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男人,森然幽黑的瞳孔如同盯上一头势必扭杀咬断脖子的猎物!
    男人喉咙发紧,逐渐感到呼吸阻滞,警惕地缓缓紧握住拳头。
    从程奕面沉如水的阴翳表情,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使得他浑身战栗,丧失反抗的意志。
    这两人不愧是父子!
    同出一派的阴沉狠毒,他早该知道!程奕不是温顺的田园犬,不可能乖乖听人的安排。
    这是条嗜血成性的雪狼,只是披着羊皮太久,在羊群中潜伏到让所有人忘了他残忍的本质。
    棒球棍丢到一边,“哐当”的金属砸地声听得旁观者触目惊心。
    “听好了。”
    “下次再出现我面前——”程奕笑意不达眼底,“这根棍子砸得就是你脸上。”
    第59章
    下午五点,日头西沉下去,斜照进体育馆一楼的整面玻璃墙,落得满地夕阳。
    在充足明亮的光线下,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都瞧得分明。
    嘉芙骤然出现,引起一波小小讶异。
    “嘉芙姐——”
    一群男孩们很快反应过来,叫了声。
    嘉芙算得上是他们排球社的元老,在场没人不认识她,就连队内资历最浅的贺柏川也和她混个脸熟。
    宋鸣一分神,顾不上追问齐垵,跟着喊道:“嘉芙姐,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来找个人问问。”
    “谁?”
    甫一问出口,刹那间宋鸣恍然意识到:嘉芙跑来这找谁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还真不凑巧,“哦你来晚了,程奕才走——”
    “我看见他了。”
    “在走廊拐角。”嘉芙面不改色,道:“我过来的时候,他正要出去。”
    碰面后,程奕还点头跟她打招呼,两人擦肩而过,谁都没停留。
    宋鸣有些不明白,竟然不是程奕,那是谁?
    嘉芙目光越过众人,直视居中一人。
    几乎是对视的那一刻,齐垵神色微变。
    嘉芙深吸口气,“齐垵,你过来。”
    直奔来意:“我有些话要问你。”
    齐垵跟着嘉芙走后,留下一群人疑惑更深。
    “齐哥找队长谈话,嘉芙姐又找齐哥谈话……一个接一个的在干什么呢?”
    有人猜测:“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了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旁边人顿时觉得在理,“哎,嘉芙姐不是那啥,喜欢队长吗?”
    “对啊!她这回竟然不是来找程哥的,这里边肯定出了问题!”
    “不过话说。”一人不解:“这跟齐哥有什么关系?”
    他们想不明白,又齐齐望向了宋鸣,指盼他能透露些隐情。
    宋鸣见了一阵烦心,“我哪知道,一个个都怪里怪气的。”
    “行了,都别聊了。先去训练,不然等会教练要过来催了。”
    出了体育馆,嘉芙走在校道上,身后齐垵沉默地跟着,亦步亦趋。
    夕阳印在脸上,温度不烫不热,却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下课后学生们背着包,三三两两从教学区回宿舍,女孩子们怕晒撑着伞,谈笑间讲到个有趣的话题,几人笑成一团。在这条富有生活气息的道路上,唯独他们周边一阵诡异缄默。
    在经过第一体育馆与第二体育馆之间的空地,嘉芙拐了进去,齐垵紧跟随其后。
    水泥建筑将落日遮得严严实实,余晖在这里止步。
    嘉芙站定转身,齐垵看着她。
    “你那天问我考研专业的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