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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钩

      舒澄澄本能一抽手,霍止反而握得更紧,抬头看着她,“别躲,听我说几句。你有一个设计,我和工作室的人都印象深刻。东山上那个厂房,破了个角,原本要拆除,但你在它前面加了颗银杏,给厂房补了玻璃墙。你记不记得?”
    舒澄澄耐心听着,点头表示没忘。
    霍止接着说:“珍惜造物,是智慧也是美德。破掉的房子,你肯花心思修修补补,我和你呢?”
    舒澄澄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做过那种设计,她一向喜欢大刀阔斧地拆,拆墙拆地拆天花板,在旧地皮上造出崭新面貌,那时给东山的破厂房装玻璃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很有可能是鬼迷心窍,想把某些尘封日久的东西修好。在他利用她的时候,她是真心诚意的,做了场美梦,可现在只觉得他危险。
    霍止一握她的手腕,让她稍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利用你是我不对,这次我来修。你就当我们是那座破房子,别扔下它,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舒澄澄鼻子几乎酸了一下,以前的好日子从脑海里冒出来,霍止握着她的小臂散步,跟她打赌她何年何月才能看完《百年孤独》,她在阁楼上偷偷抽烟,鬼鬼祟祟,生怕挨训,如果陈傲之没死,知道她高叁还偷偷读金庸一定也会这么训她。
    她在霍止身边像小孩,太幸福也太像梦。
    霍止是她得到过最好的东西,但最好的东西往往有最贵的代价,什么东西不可口但不要命,什么东西甜美但有毒,人得吃点教训才明白。
    过了半天,她说:“算了。”她扔了叶片,一根根抽出手指,轻轻对他说:“我和你算了。以前是我欠你的,你找我算账,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不过以后就算了,行不行?”
    霍止目光被亭檐的阴影遮住了,只能看见他发梢上掉下一滴雨,滚落到脸上,又随着下巴滚下地。霍止下颌那里肌肉绷了绷,有一瞬间这个英俊漂亮的人脸上像是掠过一抹阴郁。
    隔了很久,霍止才对她说:“不,”他替她撑开伞,“跟我再试试。”
    她说:“不。”
    拒绝把不合胃口的策划翻到第二页,以免浪费时间心情,这也是霍止在办公桌上教她的。
    霍止半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有些欣赏,“好,先不说这个。东山中心的材料样品到了,周五你得来开会,你看,你是喜欢东山的,那颗月亮你得做完。”
    她看着他,脊背僵硬,“……你拿东山要挟我啊?”
    霍止整好她的一缕碎发,“我只是想见到你。舒澄澄,你些天躲着我,但我很想念你,这句话没有说谎,你信不信?”
    她信,霍止说什么她都信,可是她为什么信他来着?因为他编了张美丽的网,她是不是得感谢他做局的时候也用了真心?
    她哑口无言,霍止一直看着她,最后他说:“至于我们,澄澄,日子还长。我有错在先,你至少得给我机会,别说扔就扔,行不行?”
    她还是说不出话。
    霍止擦了擦她在酒店床上蹭花了的口红,擦得很慢,认认真真让她的嘴唇恢复如初,最后看着她的眉眼笑了笑,“什么时候回家都好,我都等你。今天你累了,去休息。”
    她当下头昏脑胀,竟然点了点头,说:“好,再见。”
    舒澄澄回了酒店爬上床,迷迷糊糊想起这句“澄澄”。
    霍止常叫她“澄澄”,但她其实不喜欢被这么叫,她一直都很讨厌舒磬东给她取的迭字名,两个同样的字叫起来总像叫小孩或者小狗,有亲近在,但统治意味挥之不去,而她习惯了当小狗,所以霍止让她去休息,她就顺从地接过伞,回酒店,躺上床,到了周五,她还会顺从地去开会,她喜欢东山,东山中心更是呕心沥血的小成果,不管他到底是要挟还是别的,她总之是被捏住了,依恋又不舍,会把东山做下去,再之后霍止会有别的办法让她回去,不管是折服或者屈服,总之结果都一样。
    半睡不睡的时间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她这只无脚鸟因为贪恋东山客的睡眠,俯首称臣被驯服,折起翅膀,把自己塞进霍止的五指山。他是个出色的掌控者,花园里树木的长势方向都会在他的意向下更改,至于她,因为霍止的偏爱和权势,因为霍止手把手教她建筑,她也许会变成小有名气的明星建筑师,她在哪里盖房子、风格、工期,他都会厘定清楚,直到她某一天终于难以忍受丝丝入扣的控制,挑个日子彻底离开。但她也未必不会顺从,按照霍止的风格,也许会让她在他喜欢的年纪结婚生育,孩子的数量甚至性别都根据霍止的喜好定制,他会先要一个女儿,让她长得无法无天,但禁止小魔王跟舒澄澄叫板。
    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心甘情愿步入陷阱,她现在爱吃生番茄,抽烟时有罪恶感,打车总随手定位到东山客。
    还有她的衣服、头发、气味。
    她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沙发上看《泰坦尼克号》,杰克和露丝进了那个玻璃窗上满是水蒸气的小空间,聊天说话,同时东山客的炉子上在煮粥,玻璃上也有一团水雾,看着看着她就挂在霍止脖子上,“老师,你知道他们要干嘛吗?”
    霍止没看过这个电影,但她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舒澄澄望一眼他的裤子,“老师,脱掉,我教你点别的。”
    霍止先脱她的,她被赤条条压在地毯上,抓着他的手拉下来,霍止俯身摸着她的头发,“等颜色掉光,我们也出海去玩吧。”
    那天她的理发师本来给她染了个很不明显的冷棕色头发,第二天她又染回了黑色。霍止是在说喜欢她的黑头发,但头发长在她自己头上,他的意见本来并不重要,可是主人吊着块肉干奖励,她忍不住张口咬钩。
    霍止他真是个危险的猎手。
    舒澄澄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睡着,又埋头趴了一小时,急需酒精作用催眠,爬起来换了衣服直奔酒吧。
    还是跟着闻安得去过的那家酒吧,而且又碰到了闻安得。
    江城很大,却能再叁碰到一个人,多少说明一点缘分,后来的际遇证明的确如此。
    不过那是后话,这晚舒澄澄只想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