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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现在吉他尘封在包里好多年,弦松了,就失了音准。我还记得两三个指法,和弦换得生硬,弹出来闷声一片,不成曲调。
    我把左手收回来,用力张开抻了抻,又把四指并在一起,伸到面前仔细观察手掌,我的手不小,也不算硬,如果花心思去学,应该还是可以学好的。
    除了张天乐,我应该给自己找个别的兴趣爱好。
    这样说显得我像是有什么怪癖似的。我一直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从小就是,但凡有过的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我妈为此发过不少愁,没事就问我有什么喜欢的,想要让我培养一项特长,可我没有,我连特别讨厌的都没有,更别说喜欢了。我就这样毫无一技之长地长到现在,长大后周围人谁不会个乐器书法绘画,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我不像张天乐,有一个坚持喜欢的终身爱好,可以成为他此生奋斗的目标,我是一个没有兴趣爱好的人,喜欢过最久的人事物,都是张天乐。
    有多久?其实没多久,撑死算也就几个月,没准我把他放一放,也会对他失去兴趣。
    我把吉他收回包里,捡起来重新学只是说一说,我对它没有兴趣。
    可笑不可笑,一头扎进儿女情长里抽不了身,眼界窄得要死,说来都小家子气,喜欢一个人都能成兴趣爱好了,我干脆当他是终身信仰得了。
    其实我比我想象得要乐观,如今的结果是悲剧收场里最大程度上的皆大欢喜了,他不再带着戾气,不再不当回事,终于心平气和地跟我说了一声不可以,这页就算翻篇了。
    再上学的时候,他问我还好吧,我说还好。
    真的还好,手没事,我也没事,各自一语双关。
    中午有时候我会跟张天乐吃个饭,有时候也跟别人;课间有时候我坐在位置上跟周围同学还有张天乐聊会天,有时候也直接趴下睡觉;放学后有时候我去看张天乐训练,有时候也不去;作业上有时候我出脑子他出力气,然后我们各取所需,有时候我也就用左手歪七扭八写多少是多少,凑合交上去;晚自习下课后有时候我跟张天乐一起走,有时候也跟别的同学浩浩荡荡一群人下楼。
    每一件事都跟突然只能用左手生活一样不容易,但也没我想象得那么难,我只是
    算了,没什么好只是的,没什么事。
    开学的那一天,老班说,到了第二个学期,时间会过得非常快。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三个多月听起来还很遥远,可是换成一百天,这个说法就会让人紧张,意味着还要顶一百天的压力,吃一百天的苦,以及,只剩一百天的时间努力了。
    从八月份升入高三以来,我们这一批人已经埋头上了将近七个月的课,按理说身心早该适应,可真到了这一天,大多数人看起来更像是被赶鸭子上架,带着对未知前途的好奇和不确定,生涩地迈进新阶段。
    时间很快,它不等人。
    校园里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早上一进学校,远远我就看见高三教学楼外墙上挂着的倒计时横幅,这横幅代代相传,见证了数不清多少届高考,高一高二的时候我没有这个意识,觉得高考离我还很远,现如今自己成了高三生,横幅挂在每天上课的楼上,高考近在眼前,我清楚意识到这一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
    突然有人从后面走上来撞了撞我,我回过神,定睛一看,是张天乐。
    他单肩背着包,回头对我说:想什么呢,走啊。
    噢。我应了一声,却迈不开步子,站在原地没动。
    张天乐见我不动,有些疑惑地折回身来,拉上我的胳膊,走啊,干嘛呢,迟到了。旋即他似乎觉得不妥,连拽我的力气还没使上,就讪讪地把手松了。
    噢,走。我把胳膊垂回身侧,忽略他的不自然,你今天这么晚?
    睡过头了。
    我没再应声,趁他不注意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一些,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样子,可能是一百天的缘故,今天的学校让我有点怕,但假如有张天乐在前面走,我就没那么怕了。
    百日倒计时这天,学校里有些约定俗成的传统,比如高三生是不用下去做课间操的,比如高一高二生会在课间操结束后集体向高三生喊出祝福。
    仗着学校的官方豁免,到了课间操的时间,高三教学楼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起哄着得意着,看着操场上做操给我们看的高一高二生,以老大的身份,欺负着更年轻一点的孩子。
    我高一的时候,高二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没高一级什么事,最后跟着喊了一句口号就完了。我高二的时候,学生代表带着操场上全体学生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把高三级笑得不行,唱完还给我们鼓了掌。
    眼下我高三了,底下的人做完操,我们上面吆喝着就给他们鼓了掌,戏谑的成分倒是居多,几百双眼睛注视着学生代表上了台,拿着喇叭喊了一声列队,操场上的一千多号人就四散开来乱作一团,好半天才整顿好,再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用人拼出来的高三加油字样,学生代表又说向左转,底下一个个小人就转了过来面对着我们这边立正站好,学生代表这才开始发言:哥哥姐姐们
    这一刚出声,我旁边垫着脚看热闹的女生一下子就哭了,要么说煽情这种事总是一代做得比一代强呢。张天乐在我边上挤着,好奇心十足地看着这一切,一直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到了这时候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不同年级间的关系总是微妙,日常就是抢球场,跨级惹事的更是有,高年级装大人树立威严,低年级气盛不服管,平时关系水火不容,现在这一声哥哥姐姐,直叫得人把往日琐事一笔勾销。
    拼字这一招我们每一年都想过,但鉴于人数太多不好控制,又涉及到不同年级不同班级,从来都是一提出就作罢。我们从早晨上学到晚自习放学,来得早走得最晚,一双双眼睛一天到晚盯着,也没见这些小孩大部队下操场练习站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完成的。
    学生代表说的话我记不完整,依稀记得无非是一些加油鼓劲的话,似乎还念了一首诗,最后带着底下的人群又集体喊了一句:高三的哥哥姐姐们高考加油!
    楼上有男生带头吆喝着鼓了掌,我们这一层紧跟着也喊了起来,女生则是感动倒了一大片。
    课间操解散后,许多人还留在走廊上不愿回教室,大概个个都是心情激动,班里女生见人就抓着说话,见我也是抓着问:怎么办啊吴浩宇,怎么办啊,要高考了怎么办啊,只剩一百天啦!
    张天乐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拉下来,笑嘻嘻又毫不客气地回怼:你慌什么,你是大姐姐了,你慌什么。
    对对对,我是大姐姐,不慌不慌。说完她就走开了,换上下一个人继续抓着,继续念念叨叨地分享着紧张。
    张天乐一面看着她乐不可支,一面喊我回教室:走了,回去了。
    我跟着他前后脚进了教室,才发现黑板右上角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一小块,用各色粉笔圈出了边界,里面写着:高考倒计时100天。
    几个字以压力催人努力,可写到了黑板上仍是触目惊心,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呼也呼不出来吸也吸不进去,此时肩膀又被人撞了一下,我一回头,依然是张天乐,我以为他已经回位置上坐下了。
    还没看明白呐?一百天,一百天后你高考。
    我斜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张天乐挑着眉耸着肩做了个表情,就径自回座位上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黑板上的数字,一口气终于呼得畅快。
    到了下午,高三级最后一节自习课改成了自由活动,教学楼里的广播开始循环播放一系列励志类的流行歌曲,学生又一次聚集在了走廊上,也有不少趁此机会下了操场打球,楼里无论是什么位置,走过路过都能听见各类嗓音的大合唱,大都不在调上。
    这种自由活动时间我自然不会在教室里待着,我在走廊上跟人聊天扯淡听歌看风景,楼底下有人往上指挥着什么,我把头探出去向上望,级组又有老师张罗着从天台上往下挂条幅了,往年我见过,大约是些预祝金榜题名取得好成绩之类的。
    张天乐在操场练习,跑远了之后人影芝麻大小,什么都看不清。
    不一会,条幅就从楼上撒了下来,条幅很宽,红布把走廊间一小段也映成了红色,从我们这一层里头看出去,卡住的刚好是三级两个字,陆续有人也发现了这个巧合,纷纷大笑着拿出手机来照相,我也掏出手机照相,照完了正要给张天乐发过去,又反应过来不应该,就把手机收了。
    他可以自己回来看。
    我重新回到我们班门口的走廊上靠着,张天乐似乎把器材收了,我眯着眼睛在操场上找了一圈,不见他的踪迹。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上了楼,走近了看见我,随口问了一句:田径队有人叫一起吃饭,你去吗?
    不去。
    哦,那拜。
    拜。
    像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重复无数遍。张天乐的套路总是类似,主动向我靠近一步,却并不希望我停在原地等着他把距离拉近,他等的是我本分地说一句拒绝,往后退一步,保持好距离,以便他顺其自然地避免一次相处,足够疏离,但不至于生疏。
    那一步的距离,仿佛就是友情的界限,而张天乐小心维护友情的方式,不叫坦然,叫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这个人又总是给人错觉,他不经心地站在我身旁,说一些不经心的话、做一些不经心的举动时,才最像以前。
    他始终还是不相信,我答应他的,我会做到。
    晚饭我是跟原来高一班里的朋友一起吃的,吃完遇上别班另一拨人,一群人成群结队去买饮料。因为有女生在,选择就局限在了各家奶茶店,我站在柜台前,抬头看着显示屏上滚动的菜单,每一款看起来都很甜腻,我平时几乎不喝这些东西,列表里没一个有吸引力,选来选去最后点了个看起来最寡淡的清茶。
    付完钱等候的时候,大家聚在店门口聊天,把这家店衬得倒像是红火得不行,渐渐有了些前来凑热闹的人,估计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特惠。学生们的饭点和路线都差不多,这家店就在学校大门附近,我们站在路边瞧着,感觉把学校里的人都过了个遍。
    张天乐他们往回走的途中,也转进来凑了热闹,他们一帮人在店里,我们一帮人在店外,各说各的,有相互认识的互相打个招呼,脸熟的不认识的则继续跟自己人对谈。
    服务生喊了新的号码,我的茶做好了。我走近店里,走到柜台跟前,服务生问我现在开吗,我说开。随后他又叫了另一个号码,我们当中的另一个人也过来了,回答一样也是开。店里人太多,他只能站在我身后头,伸手拿服务生递过来的饮品。
    这人大冬天的,依然点了个冰的,透明的杯身里有冰块浮在上层。我没防备,在他接了杯子收回手的瞬间,杯身扎扎实实地贴上了我的脸,我被冰得一激灵,脑袋一缩肩膀一耸,碰到他手里已经扎开的饮料,洒了一些出来到我脖子里。
    两声卧槽同时响起,他本想冰完我就跑,半个身子已经转了过去,见状赶忙回来从柜台上拿了一沓纸巾,边笑边往我脸上糊,我则是在骂他,就着局限的空间踢了他两脚。
    这人还是在笑个没完,没那么凉吧,你说你躲什么躲。
    我被他笑得感染了,也跟着笑,嗬,来来来,你现在把它给我,我给你贴脖子里,看你凉不凉。
    我们这边的小状况引得周围小范围的侧目,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样,我整理干净,跟他一前一后出了店门。
    张天乐似乎还在里面,我打赌他是不会点东西喝的,这可不能作为他的营养加餐。
    我低头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好苦。
    作者有话要说:  吴浩宇,你别喜欢我了,不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
    ☆、第十八章 By张天乐
    早在开学第一天,班长就在微信上把全班男生单独拉了个群,问今年女生节要怎么搞。我不是很懂这个事,看他们聊了半天才弄明白女生节是干什么的。
    我又问:那跟男的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高二的时候大家都没这个意识,到了当天看别的班给女生送贺卡送零食什么的,才有几个人赶紧集资,去超市买了几盒巧克力派,分给班里女生一人一个,然后去年他们就以敷衍在全校出了名。虽说男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可一年一次的集体福利,女生嘴上不提,其实一个个都等着过节呢,他们决定今年走走心,一雪前耻。
    据班长分析,理科班这时候往往占优势,我们班统共才14个女生,礼物置办起来容易得多,每个男生头上承担的资金压力也小,每人出个十块钱,集到的总额就很可观。
    班长废这么半天劲,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这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发了句:别废话了,出钱吧。
    我私聊问吴浩宇,应该出多少,总不能真只出十块吧?
    他好像一直没看手机,在群里也一直没出过声,我看群里人人红包开始往外发,点名让班长领,我也不再等他回复了,想了想,反正往多了凑总是好的,就发了个满额的。
    等到吴浩宇迟迟出现的时候,我收到的回复是:二十就行了。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再点开群消息,我的红包已经被领了,班长同时发了个表情包,说:向张老板势力低头。
    班里姓张的有好几个,我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吴浩宇的私聊消息紧接着发了过来:你发了多少?
    我回:二百。
    他回了我一连串问号,然后在群里跟着班长发了一模一样的一句:向张老板势力低头。
    紧接着班长又发了个截图,显示的是目前集资金额,附带一句:现在参与众筹人数23人,联系不上的待定,再次向张老板势力低头。
    然后我在群里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集资23人,集了六百多,果然除了我,其他人都只出了二十左右。
    操,这回装逼装大发了。
    拜我所赐,最后女生节可使用金额为八百多巨资,本来只是一份礼物的事,升级变成了好几种花样,我在班里从此多了个张老板的绰号,连吴浩宇也一口一个老板地叫,没少恭维笑话我。
    女生节当天,早晨一拨人去麦当劳拿早餐,争取在第一个女生进教室前就把早餐在每个人桌子上放好,中午一拨人去花店拿订好的十四支鲜花,下午放学后一拨人去拿奶茶和小蛋糕,还特地提前通知了班里女生别自行买奶茶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