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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

      吴浩宇说不过生日,就真没过生日,中午我说请他吃顿好的,他也没赏脸,最后我们还是跟往常一样,在路边小吃店一人叫了一碗面。晚饭的时候我本想再邀请他一次,这回我连步都没跑,训练完就回教室叫他,结果在楼梯间遇到他和肖俊磊和其他班几个人正下来,我问他去哪,他说去吃饭,说完就跟他们下楼去了,把我气得够呛。
    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吴浩宇这生日不能就这么平平常常就过去了,这可是十八岁生日,从今天起他就成年了,多少应该庆祝,最起码纪念一下吧。可他又倔强,不让人给他说生日快乐,不让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更别提庆祝什么的了,我仔细琢磨吴浩宇的话,他不让我问他想要什么,但没说不让人送他礼物,早上那女生送的奶茶他不也喝了吗,于是我又开始琢磨有什么是送了出去吴浩宇就必须得收、没法给我退回来的,他似乎不缺什么,我也没觉得他平时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最后思来想去,给他的游戏账号里充了两组648,应该够他玩一阵子的了。
    这个主意在我看来实在是太完美了,吴浩宇看到后肯定要感动高兴坏了,这样他的修炼里多少有我一份功劳,以后单挑起来,他的良心都该痛了。
    吴浩宇吃完饭回来,我也不找他说话,就一直暗地里观察他,看他什么时候拿手机,什么时候玩游戏,什么时候发现我给他送的大礼包。
    晚自习上到后半段,吴浩宇还是没什么动静,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窗外走廊里静悄悄的,这个点看晚自习的值班老师已经下班了,只有偶尔来回几个去厕所的身影。
    过了一会,又有几个人经过走廊,路过最后一扇窗时,其中一人敲了敲我们的玻璃。
    我仔细一看,又是肖俊磊。
    吴浩宇动了动,慢慢腾腾地坐直起来穿外套,揣上手机就出去了。
    我在后头瞧着,一万个纳闷,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我还从来没见吴浩宇逃过晚自习,今天却逃了,难道是去过生日?
    想到这我就坐不住了,抓上外套也赶紧出了教室,可那几个人早就没了身影,我上校门口和操场看了两眼,都没发现人,只好先回教室等着。
    晚自习放学铃刚响,吴浩宇就回来了,班里已经窸窸窣窣地开始嘈杂起来,但还是掩不住吴浩宇走过前面几排座位时,其中一个女孩说的:哎呀,吴浩宇,你又去抽烟。
    我收书包的手停了下来,拿着卷子在书包上方悬了一会,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吴浩宇敷衍了两句,走回座位上,见我盯着他,奇怪地问我:你干嘛,谁惹你了?
    我不答,径自往前一步离他近了些,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一字一顿地问:你去抽烟了?
    我没抽。吴浩宇说得若无其事,就像没在说谎一样。
    你他妈浑身一股烟味你说你没抽?
    我这话说得声音大了些,周围的人静了一两秒,都往我们这边投来目光。
    吴浩宇往两侧看了看,待周围重新恢复了吵闹,才坦荡地对上我的视线,我真没抽,他们抽的,我衣服上染了味道而已,不信你闻。说着他把手伸到我鼻尖跟前,手背对着我,指间确实没有更浓重的烟味。
    我搞不清楚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把他手腕一抓,依然严肃地问:那又是什么意思?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去了吧,这次没抽,那以前呢?
    吴浩宇平静地看我一眼,说:我没抽,这次没抽,以前也没抽,从来没抽过,我跟他们去,是因为不想上晚自习了,我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就像大蛇有时候叫我有时候也不会叫我一样,他不是唯一一个抽的,我也不是唯一一个不抽的,这种事情多几个人在最好,互相帮忙看着点,以免被抓到。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吴浩宇圆得有理有据,不仅显得他有义气,还显得我大惊小怪,我没别的能说的,只好继续顺着问:那你就不怕被抓到?
    不会的,这事老师估计早知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吃了一惊,什么?老师也知道?你们他妈的这么厉害,怎么不吸毒?
    吴浩宇瞪我一眼,没接话,这事还没说完,我又想到他连跟我跑步都不愿意去,吸二手烟倒是喊一声就走了,想到这我又是心头冒火,硬声问:你就不能不去吗?
    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有这件事,我团体犯案,才不会被抓到,我要是因为不想上晚自习独自溜出去,超过十分钟不回来,被抓到就要进办公室了。
    那你以后不想上了你跟我说,我去抽,你跟我出去总行吧。
    吴浩宇滞了滞,略带惊讶地问我:你抽烟?
    我可以抽。我还就较上劲了,也顾不上我究竟抽不抽了,就想让吴浩宇认个错。烟草对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影响很大,以前教练带队的时候,明令禁止大家抽烟,但我也跟队里的哥们偷偷抽过一两回,后来认识到严重性,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再没抽过了。
    大蛇他老师管不了,才不管的,但你别乱来。吴浩宇头一歪,似乎在做妥协,终于他说:我以后不去了,老老实实上晚自习,行了吧。
    听他这么说,我虽然满意了,却还是有气,又拉不下面子,胡乱把卷子往包里一塞,把包甩到肩上,径自先行走了,丢下一句随便你给他。
    乘地铁回家时,我靠在车厢里索然无味,吴浩宇这生日,最终还是没过成。
    手机这时候突然振动,我拿出来一看,吴浩宇的新消息显示在屏幕上,是一连串问号,我这才想起来游戏里给他充的值,心情一下子好多了,看样子他这是终于发现了大礼包,可我又不能对他说生日快乐四个字,只能回了个得意的表情。
    吴浩宇那边不知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回我:这么能耐,怎么不给我充一万?
    我再小一些的时候,给十八岁许的愿望是,要在国际级青年组的赛事上拿奖牌。
    我参加过比赛,拿过名次,奖杯和奖牌都摆在教练办公室的陈列柜里,离开的时候我一个都没拿走。我第一次拿冠军是在初中一年级,五所学校发起联合挑战赛,我兴冲冲地去跟爸妈说了,可最后只有教练以家长委托的名义陪我去参加,领奖的时候,挂在我脖子上的奖牌是个普普通通长方形的金属小牌子,没有比赛的名称,没有我的名字,甚至连日期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的第一名。我把奖牌拿给爸妈看,他们说不错,学校表扬我为校争光,让我把奖牌上交,后来我去找了教练,指着他办公室墙上的挂钟,问能不能把我的奖牌挂在那个钟表背后,教练答应了,却没按说好的把奖牌挂在钟表后,而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陈列柜,到现在那块奖牌还被摆在柜子正中层的正中间,跟所有分量重的奖杯奖牌放在一起。它质量很差,时间久了,金色都氧化成了黑的,第一名那三个字却刻得深,一直清晰可辨。
    热情是会被浇灭的。
    那个比赛没有意义,得到的奖牌也没有意义。一直以来除了教练没有人觉得我或许是有些天赋的,没有人看好我会拿到更好更大的奖项,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念书,可我拿不出足以成为职业运动员的实力。
    一开始吴浩宇问过我是不是喜欢跑步,那时候我说我不知道,我想我更多的是不甘心,换了踢球、游泳、弹琴都是一样的。人的情感总是很奇妙,以前我训练的时候,天天跑,不想跑也得跑,偷懒是肯定要罚的,当它作为一项任务压在我身上时,我厌烦它,可如今我终于自由于这项任务之外了,才发现我根本脱离不了它,我会想念辛苦训练的日子,想念跑道和赛场,似乎奔跑才是我身体最自然的状态。
    十八岁好近,可我已经没有愿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阿宇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七章 By吴浩宇
    周末张天乐回了趟香港办他的学籍证明,周二回来后也没休息,当天下午就来学校上课了,他从教室后门进来,恰逢卷子下雪般洋洋洒洒从前往后发,我都没顾上跟他打个招呼。
    他坐在最后一个座位,课代表给各组分卷子都是随手感抓几张,拿得多了少了总是最后一个人最倒霉,此时张天乐的桌面上已经铺了厚厚一沓乱七八糟的纸张,当我再次回过身往他桌子上放卷子的时候,才发现他耳朵上戴了一个耳钉。
    耳钉是一颗小钻,简简单单的样式,戴在张天乐的左耳垂上,我看着愣了愣。
    可铺天盖地传下来的卷子让我没功夫继续晃神,我接上前头递过来的卷子,趁着转身的间隙问他:打耳洞啦?
    他在后头伸手接过,应了一声,说:怎么样,还可以吗?
    我没心思应付他,避重就轻地答:你把拉链拉上去,小心别被发现了。
    张天乐正好错过了周一的升旗礼和仪容仪表检查,平时把校服外套领子立上去,拉链拉到头,半张脸缩在校服里,应该能遮住耳钉。
    晚自习前我跟他出去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聊着聊着我终于问:张天乐,你有女朋友啊?
    他似乎有些吃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手机一天能响八百回。
    噢,对啊。
    对啊,不知道他是对手机一天能响八百回,还是对有女朋友。
    女朋友叫你打的耳洞?
    你怎么又知道?这么聪明。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没劲,开始问别的:她在香港吗?
    嗯,现在在读高二。
    我靠,真无耻,小女孩你也下得去手。
    你可别冤枉我,真还不是我下的手,老子这么帅,当然是被追的。
    你就这么回来了,她能受得了?
    受不了,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多陪的,我现在没办法,只能说起码让她知道我每天在哪里在干什么,起码一个电话能找得到我,让她放心,平时就多哄哄咯。张天乐鞋带松了,他蹲下身系鞋带,声音一下子小了不少,后面一句我没听清。
    你说什么?我转身等他,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我说,他系完鞋带,起身跟我面对面站着,歪着脑袋佯装朝我抱怨:我跟你在一块什么时候看过手机了,跟你出去我连振动都不怎么开,这样你还能看出我有女朋友,够厉害的。
    张天乐这时已经把校服领子翻了下来,耳钉亮得明显,几乎晃了我的眼,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接着他两步掠过我身侧,大力拍了我屁股一把,一回头,挑着嘴角冲我笑,蠢蛋。
    张天乐戴着他闪闪亮藏在衣领里的耳钉,顺利度过了一个星期,可在第二周周一的升旗礼上,还是被级主任发现了。
    级主任当场让张天乐把耳钉摘下来,张天乐站在队伍最后方,方圆列队站好的几十号人没一个敢回头看看,只听见老班也加入了战局,在一旁跟级主任一个鼻孔出气,说不管张天乐在香港上的学怎么样,但是现在来到这所学校,就不可能让他把乱七八糟的风气带进来。
    我都不用想,以张天乐的个性,他当然是不会摘的。
    级主任跟老班一人一句训斥张天乐,但也能听出前者唱的白脸后者唱的红脸,好说歹说可张天乐就是不摘,一句句顶嘴的话在我听来心惊肉跳。张天乐这样的性格和自身情况,能穿着校服每天按时来上学就已经是安分了,级主任三天两头挑他刺,这样下去互相惹毛了谁也捞不着好。
    为了不影响各班正常晨会流程,张天乐被叫到了离大队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这才偷偷回了头,只见张天乐痞里痞气地跟级主任和老班面对面站着,抛开事情本身来看,那场面其实有点好笑,像一对二的对峙,张天乐本来就长得高,这时候还微微仰着头,不心虚不知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天乐在晨会后没有回教室上课,他被罚站在操场反省一节课时,老班让他罚完了把耳钉摘下来去办公室谈话,可张天乐一节课后耳钉也没摘,办公室也没去,直接就回来上课了,级主任没等着他,第四节课下课后亲自来班里逮人。
    你别以为借读生就能搞特殊!级主任说罢就要上手给他摘,张天乐反应快,反手把她的手给打开了,明明已是课间时间,走廊里都闹哄哄的,我们班里却是一片死寂。
    原本屁点大的事就这样闹开了,张天乐违反仪容校规,还顶撞老师,闹了好几天,张天乐这回脾气大得出奇,软硬不吃,每天来上学干脆领子也不立了,大大方方地露着耳钉进校门,偏是跟学校对着干。
    我实在看不下去,下午特地跟他去跑了步,等他跑完在台阶上坐着休息的时候,我伸手去摘他的耳钉。
    我的指头碰上他的耳垂,左手捏上耳钉的扣,却没敢捏得太死,他万一挣开我,也不至于扯伤了他,可张天乐只说:你轻点!
    我顺利把耳钉摘下来,扣好后放回张天乐手里,你别戴了,别闹了,级主任那人真不好搞,我跟你说过了,你真要跟她死嗑,你最后什么也捞不着,你能别这么二吗,叛逆是不是特出风头?你现在就别戴了,又不好看,你又不在香港,她又不在这边,大不了你们见面的时候你就戴上,平时上学就取下来吧,又差不了这一时半会。
    我难得苦口婆心地跟张天乐讲道理,可他似乎只听见了其中一句,反问我:不好看吗?
    我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重复一遍:不好看。
    张天乐听了,伸手揉揉耳朵,不像恼火的样子,随口又问:那还能长上吗?
    什么?
    我说,耳洞还能长上吗?
    可、可以吧。
    长成跟原来一样?
    我木讷地点点头。
    那就好。说罢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耳钉,有些遗憾似的把它收进口袋里,我就说不好看吧,她偏不信,不过反正耳洞也打了,她开心就行,回头我再跟她解释吧。
    张天乐站起来,周身活动了一下,问我晚饭想吃什么,问了两遍我才反应过来,张天乐回来后的这两天里我时常兀自发愣,情绪复杂且说不清楚。
    升入高三后,学校组织安排的许多活动高三级都限制参与,春秋游绝对是免了的,社团活动也明确不允许高三生参加,连学生会里的高三成员也统统晋升为例会无需出席的挂名荣誉会员,仔细算来到目前为止高三级完整参与过的活动只有校运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