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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11节

      等她还想尝试靠近、仔细分辨时。
    却听“哗啦”一声,面前的灌木丛再次被拨开。
    解凛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个好奇心过盛的偷听者。
    而她僵硬抬头。
    视线飘忽之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又举起手中的烟和打火机,假模假式坦白:“其实我、我来抽烟的。”
    “抽烟,顺便偷听?”
    “……”
    “我们下午见过吧。”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
    只短暂一停,随即看向她眼熟的外套和一成不变的马尾发型。
    不知想起什么,竟又突然笑了一声——大概是故意。喊了她一句:“天使。”
    迟雪一愣。
    反应过来,天使本使即刻闹了个大红脸。
    当下强撑着已经蹲麻的腿站起。
    本来还想解释,然而,被偷听的当事人反倒态度随和,似乎不准备追究这样阴差阳错造成的尴尬局面——也完全看不出来他本人刚才给钱还被痛骂的悲惨经历。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低头看,吸烟区的石灰线就在脚下,他便又向前一步、一步已足够踏过灌木。
    于是彻底到了“区内”。
    “借个火吧。”
    他对迟雪说。
    一个本就是借来的打火机,就这样养活了两个借烟消愁的人。
    看到她真的点烟,他似乎还罕见地惊讶了下:“我以为医生都不抽烟。”
    “本来是,但偶尔心烦或者精神不好的时候,也会拿来提提神。”
    迟雪说。
    心里却想你昨天在阳台上不就看过我抽烟了。
    绕来绕去,问题原来还是:不在意所以不记得。
    似有若无的忧愁于是又漫上来,她连自我介绍的勇气都彻底消散。
    心想干脆就做“天使”吧。代号“天使”,实为你并不在意且没印象的旧相识。
    正心烦意乱间。
    一旁低头轻掸烟灰的某人。
    忽却又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不要说出去。”
    “……?”
    “刚才我和梁叔说的话。”
    “……”
    迟雪:“哦。”
    果然,比起叙旧。
    这听起来才更像他迟迟不走、又故意留下来抽烟的理由。
    迟雪心事重重地吐了口烟圈。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问:“所以,其实你是警察?”
    解凛不说话。
    她又自顾自补充:“这个老伯,之前我碰巧帮过他。他说他的儿子,几个月之前在云南殉职。我猜……你们也许曾经是战友?或者同事?”
    “嗯。”
    “所以你……”
    “早辞职了。”
    解凛说:“所以我,现在就一普通人。”
    【还是别找他了吧,听说他现在有点“那个”。】
    【你不知道吗?他早就被退学了。】
    【喂,帮我保守秘密吧迟雪——我想当个警察。等我办大案那天,吓他们一大跳。】
    【现在就一普通人。】
    迟雪一怔。
    “为什么这个表情。”
    而解凛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
    突然却问起:“……我们是之前见过,还是,你认识我?”
    第8章 “解凛,祝你快乐。”
    “为什么这个表情。”
    而许多年前。
    事实上,十八岁的解凛也同样问过她这个问题。
    彼时正是“小巷事件”的第二天。
    迟雪出于安全考虑,最终决定辞去咖啡馆的兼职。
    正考虑要不要把在超市的收银工作转为全日。前脚刚从咖啡馆出来,埋头一路走,忽却听有人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句:“迟雪,这。”
    她循声望去。
    怔然间,竟瞧见解凛就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大冬天,穿一件浅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这颜色普通人多驾驭不住。压个子不说,还显得格外臃肿,穿在他身上却不知怎的,只愈显长手长脚。如雪里再展出一道松枝来。
    不免有过路的漂亮女生偷瞄他。脸红红间、又不住和旁边的女伴嬉笑打闹,听起来似乎是在争论谁去要电话号码才好。
    结果看他在路边沉默等人许久,最后竟喊了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四眼妹”,一时却都愣住,不好意思再上前。
    只能目送他们一高一矮、一白一灰聊了几句,跟着女孩随手一指、又并肩走进了旁边的馄饨店里。
    而迟雪此时还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直到馄饨刚端上桌,她吃一口,解凛亦正好开始说明他的来意:表示愿意出咖啡店两倍的时薪、请她教他念书,时限是剩下的整个寒假。
    迟雪那一口馄饨直接就卡在了喉咙管里。
    不上不下,呛得惊天动地。
    解凛却依旧淡定。
    甚至有心为她倒了杯水,手指推着杯座、又慢吞吞推到她面前。
    诚然。
    此情此景。
    她甚至有那么一秒,恍惚以为自己真一跃成为偶像剧女主角。
    然而后来的事实仍是无情证明,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什么诸如“为了给你钱所以找个理由请你来我家”,“嘴硬心软其实是为了给你钱”等等此类的后续,还真没有发生在他们之间。
    甚至后来她才知道,解凛突然开始积极地要读书,或者说是单纯想要提升成绩,完全是因为头一天晚上他和老解聊天,提起要去警校。
    而老解告诉他好的警校也不是想进就可以进,考到一本分数线是基本标准——他的好胜心因此瞬起。
    而她刚刚好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同时通过了诚实与品格的考验,成为了不错的考虑项。
    于是,便有了这次奇怪、但某种程度上又有些合理的对话。
    “决定好了的话,”他说,“明天就可以开始。”
    “……啊?”
    “刚好我一个人住,也不用找地方了。”
    说罢。
    又问附近点单的服务生要了纸笔。
    他快速将电话地址写上去,对折递给她。
    而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本人、迟雪同学,果然便已乖乖背着上学期末第一轮复习的资料,按着地址找到了“她学生”的家门前:
    一栋与想象中稍有出入、但也远胜她想象中规模的私人公寓。
    她在楼下观望许久,才学会笨手笨脚按呼叫铃。
    面前的显示屏花白了好一阵。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终于,随着“叮”一声的提示音,解凛睡眼朦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出现,
    一句“上来吧”。
    迟雪正要追问怎么开门,结果手轻轻一推,刚才还纹丝不动的大铁门,此时竟被她轻易推开。
    等她做贼似的进去大厅,坐电梯到十三楼。
    解凛已穿着深蓝色长条纹的睡衣,揉着眼睛在门口等。她惴惴不安,一个劲地扶眼镜,一会儿问要不要换鞋,一会儿又问自己是不是来太早了。
    结果解凛只一声:“你随意。”
    便又趿拉着拖鞋、扭头进了客厅——最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沉闷声音把迟雪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身体不适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