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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心窍 第26节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报名补习班。”
    倪清接过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低头,“这是什么?”
    “这是专门开设给尖子生的补习班, ”成卓阳自豪的说, “我妈开的。”
    “你妈?”倪清翻开手册,挑眉, 表示疑惑。
    他突然把头凑近她,用手捂住嘴角,小小声说,“就是陈洁老师。”
    未等她觉得不适,他又退后一大步,直起身子, 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笑,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要保密哦。”
    倪清怔怔的看他,下意识点了头,可视线却穿过成卓阳,看向他后面的程崎。
    男人眉头紧锁,面无表情看着手中摊开的书,心无旁骛,好似根本不在意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倪清看了他几秒,抿抿嘴,把手册递给成卓阳,婉拒道,“不好意思啊,我周末有点事情,不是很方便。”
    没人注意到,程崎的书页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了。
    *** ***
    入冬,旁晚六点,下着雨。
    北城二中校门口,乌泱泱的雨伞挤在门前,六点整,门卫准点开门,却更像打开了抵御巨流的闸门,顷刻间,学生们如洪水般泛滥涌出。
    冷风夹着水汽掠过低压的伞,直扑倪清脸上,冷得她直打哆嗦。
    周五且刚放学,她撑着伞,手指把围巾掖了掖,垂头,埋进去大半张脸。肚子饿的咕咕叫,大家都赶着回家吃晚饭,只有倪清,独自往小巷里的打印店走。
    南方城市的秋天总是转瞬即逝,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然十二月。
    掰掰手指,数不清这是程崎回来上课的第几天。
    值得欣慰的是,他像变了个人,成绩突飞猛进,很快从倒数第一一跃进入班级前十。
    叫人难过的是,好学生程崎和她之间突然没了交集。
    直到周五,她主动去找他。
    推开打印店的门,倪清将u盘递到老板娘手中,一字一顿,“里面有个叫‘高三复习总汇’的文件夹,请帮我把里面的文件全部打印出来。”
    胡榕接过u盘,往拖拉机似的嗡嗡嗡叫嚣着的电脑里一插。
    女人滑动几下鼠标,定睛一瞅,好家伙,满目文件,翻都翻不到底。
    想不到还是个大单,胡榕指了下旁边沙发,微微笑,“丫头,你先去旁边坐一下吧。你这文件有点儿多,可能要花点时间。”
    倪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红色的,破洞的,露出姜黄内容物的过时沙发,她顿了两秒,摇头,“不用了,我就站在这里等就行。”
    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大大的蓝色的海报,是新建的溜冰场的宣传。
    玻璃门外面,雨势不停,倪清盯着门上挂着的水滴以及水滴里倒映出的她自己发呆。
    她主动去找他,原因是给他送笔记。
    才不是因为她想见他。
    才、不。
    从打印店出来往右走四五百米就是赵梅家。
    笔记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多,几百张a4纸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稍不留神就染上她的体温。
    赵家的门向来不爱上锁,也是,有恶名昭著的疯狗在家,谁敢行窃?
    倪清左手抱笔记,右手撑伞,肩上背着书包,她把伞撑的老高,用肩推开门,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走进去,差两步走到客厅,她停下来,不动声色的往里探,
    “赵奶奶在家吗?”
    此时此刻,赵梅正在小厨房里剁刚杀的土鸡。
    她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硬朗的很,听力也很好,也可能是因为今晚有客人要来,所以赵梅特意把耳朵放尖了,留心外边的声音。
    “是赵恬回来了吗?”
    闻声,赵梅放下手里的刀,在挂着的毛巾上随意扒拉擦了两下手,就往外小跑。
    看见倪清的那一秒,赵梅愣了半秒,表示欢迎,“哎呀,是倪清来了呀。”
    “赵奶奶好。”倪清微笑着朝她点头问好。
    雨滴顺着伞骨的形状往下滑落,淋湿了她小半边肩膀的羽绒服,赵梅心疼孩子,忙不迭夺过她手中的伞,收好后把她往客厅里送,
    “在外面傻站着干嘛呀,快进来坐,进来坐。”
    倪清坐在方桌前面,空气里有炒肉和鸡蛋的香味。
    赵梅把伞靠在墙边,端起桌上的大红色热水瓶,又拿了个玻璃杯,给她倒水,上下扫视她一眼,问,“来找崎仔的?”
    倪清把厚厚的笔记放在桌上,垂眼,搓了搓被寒风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关节,“我把我在之前学校整理的笔记打印出来……想看看程崎需不需要。”
    向敏君的女儿是从名校转来的,这谁不知道?
    听了倪清的话,赵梅忍不住激动的说,“崎仔肯定需要的呀!”
    悲从中来,还没等赵梅说些感谢的话,下一秒,滚烫的热水就从赵梅颤抖的手中溅出来。
    “啪”一声,玻璃杯一整个倒在笔记上面,顷刻之间,渗透进几百张a4纸里,皱皱巴巴,黏在一起。
    倪清顾不得水烫,赶忙抽纸压在笔记上。
    小女孩皮薄,白皙的指腹马上红透。
    她们的动静不算小,很快惊动了正在楼上睡得昏天暗地的程崎。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裹着身烟灰色的睡衣裤,单手扶在栏杆,另一只略显烦躁的抓了几把头发,此刻正拧着眉,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手忙脚乱的两人。
    他没有上前帮忙的准备。
    注意到他的存在,赵梅率先打破沉默,慌慌张张说,
    “这是倪清给你打印的笔记。你你你,都怪我,都怪我,你瞧瞧我,我这不小心给用水洒了。”
    她急得快要哭了,仿似如果程崎今年高考依旧落榜,责任全在于她。
    听了赵梅的话,程崎目光低掠过桌上那一沓厚厚的笔记,薄唇紧抿,最终停在倪清的手上,男人冷声冷气,“我不需要。”
    “我有笔记。”程崎说。
    他的话像一把花刀,砍于倪清的手腕。
    擦拭的动作一停,倪清一言不发站起来,“看来程崎不欢迎我。”
    她也有脾气,且不比程崎的小。
    “哪有啊,没有的事儿。”赵梅扶住倪清的胳膊,只字未提程崎心情极差的原因,却又贪心地意图让两人重归于好。
    程崎再浇一盆凉水,“的确不欢迎。”
    对面都下逐客令了,她又何必死皮赖脸待在这里。
    倪清冷笑了声,把浸满水渍的纸团“啪嗒”扔在桌上,自嘲自己多管闲事,
    “那讨人嫌的人马上走,赵奶奶再见。”
    她是真被程崎气到了,不顾后头赵梅的放声挽留,也不顾外头愈下愈大的雨,头也不回,再一次推开赵家的大门。
    愤怒、委屈、伤心……一系列情绪织结为两张纠缠不清的红血丝,网住她的眼球。
    猩红的怒火上头,叫她连伞都忘了拿,鞋底刚踩入台阶之下,头顶就被大雨痛浇。
    她把手缩进袖子里,双臂遮过头顶,往家的方向跑。
    雨声哗哗,密密匝匝,大得很。在她心间播起一奏急躁的曲调。
    也许是心太急,
    也许是羽绒服太笨重,
    也许是程崎的反应让她觉得付诸的真心如流水般东逝去,
    稍不留神,倪清失足跌进一个小水潭里。
    尾椎骨着地,膝盖骨紧随其后,在深咖啡色的脏水里,荡起圈圈涟漪,溅起泥泞的水花。
    恍惚间,她蜷缩起膝盖,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疼。
    雨点毫不留情打在她的身上,丝毫不顾及裹在宽大羽绒服下,消瘦的身型。
    耳畔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黑伞撑在她的头顶,映入倪清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人字拖。
    仰起脖子,对上他淡漠的美人眼,倪清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眼中究竟是雨还是泪。
    程崎居高临下看着她落魄的模样,强忍住搀扶她起来的欲望,嘴巴里冷冷蹦出两个字,“活该。”
    简单两个字,如锋利的刃。不给她反应和抵御的时间,直接捅入她的身体,割破要害血管。
    “重点高中的笔记本就不该出现在北城这种小地方。”程崎一字一顿。
    鲜少的好心被撕开、掰烂,丢在地上反复摩擦、蹂躏。陡然间,倪清感觉喘不上气,死死拽住自己的胸口,“你阴阳怪气什么?”
    他在阴阳怪气她和成卓阳有秘密,自尊心却不准他问出口。
    “没什么。”程崎耸肩,淡漠移开视线。
    伸手,把手里的一沓纸递到她面前,“拿回去,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的举动在倪清眼中无疑是让她蒙羞。
    奋力抬手,使劲一拍,倪清将笔记打散在半空中。
    飘飘落落,雪白的纸张零零散散,掉落在地。
    纯洁,肮脏,混为一体。
    倪清顾不得程崎错愕的表情和地上的泥泞,双手手掌后撑住地面,勉为其难支撑自己站起来,磕磕碰碰着,向程崎嘶吼,
    “笔记不该出现,重点高中不该出现,我也不该出现!”
    “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行了吧?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