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的，越无知的人怀揣的通常是连他们也不太清楚的巨大恶意，那次因为我拒绝参加玩游戏，晚上班里力气最大的几个小孩子就将我丢在了很深的草丛里，他们跑得飞快，还带走了唯一的光源。那天是阴天，没有月亮，我的周围漆黑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能伸手摸到的只有冰凉凉的草。”
    似乎是当时的感觉又自己找了回来，方晟整个人瞬间都陷入了恐慌，他连喝了两口咖啡，缓缓吐了口气才接着道：“白天绿油油一片煞是喜人的草入了夜就变得恐怖许多，它们总在呜呜叫唤，冰凉的叶子挨着我，蹭着我，让我时刻感觉自己会被它们吞吃掉。”
    他缓过以后就放松了许多，语气也平静下来，但是简海溪还是感觉到了小时候的方晟经历过的巨大恐惧。
    简海溪忍不住抱住了胳膊，问道：“那后来呢？”
    方晟笑了一下，眼里浓重的阴霾逐渐退离：“后来天亮了我才被大人找到，当时我就已经高烧不止，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转。后来我就发现自己对植物很恐惧，是我自己克制不了的，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辅导才能够正常生活。”
    简海溪不知道方晟有这样的过去，她刚要出言安慰，就看见茶水间门口一侧的那个盆栽。
    “那……公司里的那些……”
    简海溪在来到ru之后时不时就会将公司的绿植增加一些，房间墙角还有走廊拐角都有很多。
    此刻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初来公司时偶然发现方晟经过公司里的植物时都会不动声色的避开，就连眼神也是尽量绕开那些放有绿植的地方，她当时就有些疑惑，想要问清楚，结果因为忙碌起来，倒是一时忘了。
    “那些没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要不离太近，一般我都能忍受。”方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还未来得及退去的难过正好被简海溪看个正着。
    “对了，这个秘密我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方晟看着她唇角一弯道，“还劳烦简总监为我保密才是。”
    简海溪一笑，道：“当然。”
    当时这个短暂的插曲过后，简海溪便吩咐下去没有在他工作的周围摆放任何植物。
    可现在，方晟的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一盆多肉。
    简海溪看着那盆多肉，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人的一生会不断成长，不断忘怀，但有些阴影绝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克服的。
    尤其是童年的一些经历和创伤，那些在心上烙下疤的伤痛不是只凭经年累月的时间就可以治愈的。
    简海溪当然不是小看方晟，她很欣赏方晟的工作能力和为人，但如果说方晟是在这两年平稳的生活中突然感悟颇多，因此终于迈过了那一道坎儿，简海溪是不太相信的。
    哪怕是成长道路上的突破，也是需要周围环境提供契机的，而安逸富足的生活很难供出这样的契机。
    况且简海溪感知到的方晟的变化都是最近才有的，就像这盆绿植一样，出现的很突然。
    方晟也说过，他是在接受过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后才堪堪到了现在的状态，绝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突然释怀了一切。
    几天时间……
    简海溪皱着眉头回忆，要说这几天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方晟上次说过的他有了个心仪的女孩子之外，并无其他大事发生。
    难道只是恋爱就能让方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简海溪思绪不断，手中下意识有了动作，她轻轻抬手，触碰着多肉的叶片，微凉的触感传到她的神经末梢，让她指尖微微一颤收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十指连心的作用，这盆多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让她心里也升起了凉意。
    “总监在做什么？”
    突然的声音在简海溪耳边炸响，方晟呼吸间带出来的气在她的耳朵和后颈处微微拂过。
    简海溪顿时浑身一僵。
    如果说刚才的多肉只是让她心里发凉，那此刻就是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简海溪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方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啊，就在总监你觊觎我的多肉的时候。”方晟指了指桌上那盆多肉，唇角一勾，脚下的高定皮鞋又往前迈了一步，盯着简海溪的脸道，“总监你还没回答我，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
    简海溪自觉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甚至几次从生死线上迈过，算是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只是这会儿竟也被方晟周身的气场逼得后退了小半步。
    她的身后就是方晟的办公桌，这一退，她的腰际顿时抵上了办公桌的边沿。
    简海溪立即伸手往后撑了一下想借力起身，只是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前的方晟又朝她迈了半步，一手撑住桌沿，将她困在了办公桌和他之间。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人际交往间的舒适距离，简海溪一怔，心里的不适和反感顿时直线上升。
    “你什么？”方晟开口道，眼神一直落在简海溪脸上，没有移开半分。
    因为两人极近，方晟的话语几乎只是气音，落到空气里，便突然带上了一些缠绵缥缈的感觉。
    他看着简海溪的眼神里也放入了些许情意，若是旁人，今日怕就会被他这种深情的眼神打动。
    但是简海溪现在只想将手边的那杯未冷却的咖啡兜头泼到他身上。
    顿了顿，简海溪按捺住去拿咖啡杯的想法，一开口，便是极冷的声色，道：“我来给你送咖啡。”
    同时她伸手使力将方晟推开，站直了身道，“你不是说过你喜欢这牌子的咖啡吗？”
    方晟退后了两步站稳，闻言转头看向桌上那罐咖啡，眼睛微微一眯，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勾唇笑道：“那就多谢总监了。”
    简海溪不再看他，只开口道：“谢就不必了，明天起我要离开几天，公司就暂时交给你了。”
    “总监放心。”方晟依然带着笑意，加重了语气道，“我一定好好帮你看着公司。”
    因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简海溪没再顾得上问多肉的事情，三言两语交代了他这几天需要格外注意的事情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简海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方晟笑了一下，一手放在椅子的靠背上，用力一转，将椅子面向自己，整个人向后摔进了工作椅中。
    顿了顿，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到桌上，指尖沿着桌子的边沿慢慢滑过，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等手指滑到那罐咖啡跟前，他指尖一转，食指一勾，转瞬咖啡罐便落在了他掌中，他盯着手中的罐子看了半晌，撇了撇嘴，外表看着没有多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喝起来味道如何。
    方晟眨眨眼，如果简海溪也喜欢的话，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想到简海溪，他眼眸微垂，眼底是谁也看不懂的深长意味。
    屋中静了片刻，方晟的目光转向了桌上的唯一一盆绿植。
    他一手拿过桌上的多肉，另一只手像简海溪一样轻轻拂过叶片，态度像极了对待自己亲密的爱人，然而出口的声音却仿佛凛冬腊月的寒冰：“方晟啊方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秘密没有交代出来，害我差点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