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就好像是泡了一晚上酒吧，花了一堆钱，最后好不容易把妹子带回酒店，结果进了房间，把妹子裙子一掀却发现人家的比自己的还大，这是啥感觉？简直让人郁闷到了极点啊。
    当然，林楼的这个方案也不是无懈可击，要是硬扣规范的话，上面确实写着超过一定层数和高度就必须有电梯，没有电梯就是不符合规范的。
    但是，谁也没办法拿这个说事儿，因为除了北京、上海等少数几个城市严格遵守了这一标准之外，其它城市多得是七八层、九十层没有电梯的楼房；没办法，经济水平跟不上，电梯的生产能力也跟不上，非要装电梯的话，好多楼都没办法盖了。
    普遍性的错误有时候就不是错误了，在场的干部之中，他们所在的单位不少都有类似的情况，要是用这个理由，那不就是上去找抽么？
    哦，你说我这栋楼不符合规范，不让我盖；那行，我认了，但是你们单位已经盖好的楼怎么处理？是全拆了还是把五层以上的部分给拆了？我给了你说法，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说法？总不能啥都是你说了算吧？
    “改革开放是什么？就是要摈弃以往过时的、落后的思想，学习先进的、更科学的新思想，但是新思想要从那儿来呢？就得虚心向领先咱们的人学习！”裴振华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见反对派都不吱声了，这才铿锵有力地说道。
    哼哼，当初我请林工来帮忙设计这栋楼的时候，你们嫌花钱多，现在又怎么说？你让咱们林州本地的建筑设计单位来做这个项目，能有这么好的效果？能做出这种设计新颖、降低成本、同时又能提高居住舒适性的方案来？
    “振华同志讲得很有道理么！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也能以小看大；咱们现在既然落后，那该交的学费还是要交的，现在不学，以后在想学，恐怕就不止这点学费了！”大领导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今天的方案让我们大开眼界啊，在此之前，我们都觉得这个问题没办法解决，这栋楼的建设工作只能暂时搁置；可谁又能想到，仅仅做了一点小小的更改，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不用再购置电梯，还降低了建造成本，帮咱们节省了不少经费。”
    大领导也借此机会再次强调了改革开放的重要性，最后看看会议室里众人的表情，“既然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就按照这份方案做吧！这栋楼可以继续开工了！”
    裴振华脸上挂着矜持地微笑，一一扫过那些反对他的人，这些人纷纷低下头去，在这次评审会开始之前，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获胜者；没想到裴振华竟然实现了大逆转，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无话可说。
    而且他们先前的那些动作，估计已经落到了大领导的眼睛里，要是赢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但现在结果却是输了，那些动作必然会引起大领导的反感，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许先生，小郭，这回可真是谢谢你们了，更要感谢林工，要不然咱们教育系统这么多户人家，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住上新房子呢！今天说什么我也得好好敬你们几杯。”散场之后，裴振华在门口拉着许文彪和郭毅刚的手哈哈大笑。
    “裴系长太客气了，既然我们接了这项工作，只要是在合理范围之内，我们都会想办法帮客户解决问题！”严格来说，自己做好了方案，因为甲方的缘故没办法买到电梯，这可不属于合理范围之内，不过现在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许文彪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对对对，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喝酒什么的就不用了吧？”郭毅刚酒量不行，有点害怕这个，裴振华的酒量他可是见识过的，这要是去了酒桌上，非得钻桌子底下不可。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们！你问问他们答应不？”裴振华笑眯眯地一指周围，教育系统那几位来参加会议的代表都围过来了。
    “许先生，郭工，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前些日子项目要停的消息出来之后，我可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看了你们的方案，才算是把我这条命给救回来！你俩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不管是啥情况，我这杯酒必须敬！”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过来说道。
    不至于吧？我们就是改了下方案而已，怎么能救你的命呢？许文彪和郭毅刚都觉得他说的有点太夸张了。
    裴振华看出了他俩的想法，叹了口气道，“余老师是咱们林州市教育系统的老前辈了，自打民国时候就开始给林州的孩子们上课，一直上到现在。”
    “余老师不光课教得好，心地也是非常善良，对学生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那个学校要是因为家里困难没办法上学，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挽留，自己掏钱给孩子交学费、买书本文具，这样的事情是数不胜数！”
    “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因为余老师的关系得以能够继续读书，最终培养成才，桃李满天下这句话放在余老师身上，那是绝对不为过！”
    “余老师的这种做法，虽然挽救了许多学生，却让他的个人生活长期处于贫困之中，现在他们全家还挤在十来平米的土房子里面。”
    “这都不算啥，其实我家的条件在教育系统里还能算得上中等。”余老师被裴振华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我原本想着继续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孩子大了，要结婚了，结婚得有个地方吧？总不能让他和媳妇儿跟我们老两口一起挤在十来平米的小屋子吧？”他家的孩子刚参加工作不久，距离分房还早着呢。
    “原本想着等新家属楼盖好，我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孩子的婚房就有了！他对象听说有新楼房住，彩礼都没要就答应嫁过来了！可是谁知道事到临头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下可是把我家孩子给急坏了…….”
    余老师抹了一把眼泪，“现在好了，房子又能继续盖了，我打算过几天就给他们订婚，等新房子一盖好就结婚！孩子娶了媳妇儿，再生个孙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我老婆身体不好，医生说了她不能受潮，不然病情肯定得加重，可我原来住的地方就挨着江，一年四季潮气都挺重的，想搬家吧，也没地儿去；单位好不容易要盖楼了，我赶紧选了高一些的楼层，希望能把老婆的病情给控制住。”余老师刚说完，另一位老师又说话了。
    “刚开工的时候，我一下班就带着老婆去工地上看，看着土地慢慢平整，基坑慢慢挖出来，我和我老婆都乐得跟什么一样！”
    “可自打工地一停工，我老婆就再也没笑过，每天下班回去，都看见她在家里给孩子做衣服，我家孩子今年才三岁，可她把衣服都做到八岁了！我问她为啥这么着急，她就说害怕自己走了，没人给孩子做衣服，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去上学会被人笑话！”
    说着说着，这位也哭了，“她还说……还说我要是熬不住，就在找一个，只要能对我和孩子好，她在下面也放心……”
    “许先生，郭工，你说你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敬你们一杯，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现如今除了个别少数人，谁家的居住条件也不宽裕，为了房子的事儿，惹出了多少问题啊？其它人虽然没有前两位这么严重，但也被各种鸡毛蒜皮的琐碎折腾地筋疲力尽，现在可算是好了，有了新家，大部分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要是完全没有希望或许还好一些，可最怕的就是刚有了希望又被人无情地扑灭，所以前段时间不少人都快崩溃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用巧妙地设计来了个大逆转，要让希望降临到他们头上，你说他们能不感谢么？
    许文彪和郭毅刚被众人簇拥着下了楼，到了楼下，裴振华拉着他俩上了自己的车，前往他经常吃饭的餐厅。
    不多时，其他家教育系统的人也知道了消息，只要是在新家属楼里有房的，都纷纷赶过来敬酒，看得许文彪和郭毅刚脸都白了。
    但是人家一个个说得情真意切，他们又不好不喝，于是等饭吃完的时候，许文彪和郭毅刚都走不动路，只能由他们抬着回了招待所。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用冷水洗把脸才稍微强了点，然后看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许先生，郭工，两位起来了没有？午饭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大师傅专门做的醒酒汤，帮你们熬得养胃粥！”郭振华的秘书亲自来房间带他俩下去吃饭。
    招待所的食堂里，也有不少教育系统的员工用餐，一看他俩出来，马上有人想过来敬酒，这回许文彪和郭毅刚可是说啥也不喝了。
    喝了醒酒汤和养胃粥，俩人的状态好了不少，下午便继续开始工作，和林州方面的工作人员沟通了诸多问题。
    结束之后，他俩没有马上回招待所，而是去了施工现场，等到了地方，隔得老远便听到了搅拌机的轰鸣声；走到跟前，又看见工地周围站了不少人，大家拖家带口，携妻带女站在工地边上，指着轰鸣的机器和忙碌的建筑工人乐呵呵地说着什么。
    “哇，我在香江可没看过这些！”许文彪觉得很是稀奇，于是和郭毅刚凑了过去，想听听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儿子，看到没有，现在在盖的就是咱们的新家了！等搬进新家之后，你就有自己的房子了！想上厕所，也不用抹黑到院子里面上了！在家里就能上！”
    “啊？那不是臭的很？我才不要！”孩子本能地想到了院子里厕所粪坑里散发出来的异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厕所在房间里，这怎么住人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去过小斌他们家么？咱们家将来就和他们家一样，用的是冲水厕所，一点儿也不臭！”
    “真的？那将来我是不是也能带同学回家玩啊？”小家伙马上想到了每次去小斌家，其他小朋友羡慕的样子，他也想和小斌一样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
    “老婆，咱们的房子又能盖了，而且没了电梯，咱们住的地方还能宽裕些，咱们别的楼层不要，就要十五楼的，这么高的楼层肯定不会受潮，到时候你的病也能慢慢好起来！”不远处，昨天那位老师正扶着妻子朝这边走过来。
    “咱俩搬过来，家里就能轻松一些了，嫂子再也不用给咱俩翻白眼了！咱爸咱爸也不用天天愁眉苦脸了。”
    “等楼盖好之后，我就把我妈从村里接过来，我妈吃了一辈子的苦，现在老了，也该让她享几天清福了。”
    “我算过了，再好好存一年钱，到时候再问亲戚朋友借一点儿，就能把家具啥的配齐，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话语让许文彪颇为感慨，他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回头看向郭毅刚，郭毅刚沉吟片刻，念了两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实在是没有什么比这两句诗更合适现在的场景了，许文彪竖起了大拇指，“这两句诗实在是太应景了，听到这些话，让我对这份工作又多了不少成就感。”
    “咦，这不是许先生和郭工么？您二位也来看现场了？哎呀，这回可真是谢谢你们啊，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住进新家呢！”
    “昨天我没轮上，今天说啥也要敬你们两杯。”
    “对，我也没轮上，今天得补上。”这下就好像捅了马蜂窝，大家伙都围了过来。
    “啊？又要喝酒？”许文彪顿时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