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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我回去了,门口那些人,你自己想办法吧。”

    “……”

    水云阁中——

    青鸢端着刚刚裁出的一卷炽炙绒布站在桌边,而青莺小师妹依旧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她的身后,但此刻,两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丰神俊朗,俊逸绝尘有如神祗一般的师尊拿着一个金丝篮子,拨弄捣鼓着里面的软棉——师尊在给这枚黑蛋铺窝!!!

    而那枚黑不溜秋的妖兽蛋,此时正窝在师尊的腹间,和师尊贴得紧紧的!!!

    云采夜把软棉垫好之后,抬手淡淡开口:“青鸢,把炽炙布给我。”

    青鸢闻言马上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将炽炙布放到师尊手上。

    云采夜抖开炽炙布,铺在桌面上,玉白修长的自中间手指一划,将长布一分为二,一半置于金丝篮底,而后把黑蛋放上去,再用另一半炽炙布把蛋紧紧裹好。

    “师尊……”青莺终于忍不住了,从青鸢师姐身后探出个脑袋,伸着脖子望着金丝篮里的黑蛋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呀?”

    云采夜勾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是你们七师弟。”

    “七师弟?!!”青莺惊叫出声,瞪大了眼睛,扑到桌边,仔细打量着这枚丑得不行的黑蛋。

    听到师尊的话,就连一向沉稳淡定的青鸢也大吃一惊,弯腰向前,想要看清楚这枚黑蛋究竟哪里吸引了他们不沾烟火,高贵无双的师尊,还未出世,竟就已经收为亲传弟子了。

    云剑门中剑修很多,但云采夜的亲传弟子仅有六名,四男两女,收为亲传弟子,而其他剑修都是是云采夜门下的记名弟子,只能恭称他为门主,不能唤他师尊。

    听到青莺的惊呼声,云采夜抬手,轻抚着裸露在炽炙布外的蛋顶,白皙如玉的手指与凹凸不平的蛋壳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手指更美,黑蛋更丑:“没错,但他还未出世,收徒大典容后再办,青鸢。”

    青鸢垂首:“师尊有何吩咐?”

    “为师将要闭关……孵蛋。至于这门外的事……你三师兄在外游学尚未归来,所以这段时间就由你来打理门中事物,直到为师出关之时。为师相信你的能力,这期间,尔等需用功习剑,不得懈怠…”

    师尊要闭关孵蛋?!师尊生得如此出众,平时里她们哪怕是远远的见上一面,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没想到,这小师弟还未出世,就能和师尊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朝夕相对,日夜相伴……

    还来不及仔细回味受到师尊夸奖的喜悦,青鸢就被师尊要闭关孵蛋的消息震慑住了,强忍住内心无尽的心酸与苦楚,青鸢沉声应道:“是,师尊。”

    “青莺。”还趴在桌子上看着黑蛋的少女闻言马上抬起头来,随即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在自己头上。

    云采夜摸摸前·小徒弟的头,温声道:“要听你师姐的话,不要再去偷摘你三师兄的仙果蔬菜了,她偷二师兄的仙禽烤吃时,你也要加以制止。”

    青鸢闻言羞红了脸,而青莺则是呆住了,师、师尊摸她的头了!

    她和师尊靠得那么近!她甚至闻到了师尊衣袖间传来的淡淡竹叶清香!

    “习剑途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这次闭关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大事,如若无事,便退下吧。”云采夜说完,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唉,他不是个称职的师傅,长时间奔波在九洲四海之间,铲除邪魔歪道,却不能抽出一些时间来好好陪陪他的弟子们,想当年,他的师傅只收了他一个徒弟,每天手把手地教他习剑,随时随地为他解惑,和师傅相比,他这个师傅当得太失败了。

    云采夜在内心里反思自己的过错,越想越愧疚,看着两个徒弟的眼神也就越发温柔。

    青莺还在发愣,青鸢很快回过神,鞠躬后拉住师妹出了水云阁。

    “师姐……”青莺呆呆傻傻的,像是痴呆了一样,“师尊摸了我的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洗头了。”

    青鸢却有些好笑:“说得好像你以前洗一样……反正有去尘诀,我们洗不洗头都一样啦。”

    话虽这样说,青鸢内心还是有些羡慕,师尊都没摸过她的头……还有那枚黑蛋……

    难道师尊偏疼年龄较小的徒弟?

    唉,可惜她年纪大了……

    无论外界如何传言,云采夜确实是闭门谢客,一心一意窝在水云阁孵起蛋来了。

    第6章 丑不丑

    一枚妖兽蛋要孵化成功,只需要充足的灵气和适宜的温度即可。

    炽炙布是云采夜在博物洲游逛玩耍的时候,一位隐居的散仙赠与他的。这种布是取焰蚕的茧丝,揉加重明鸟褪下的细绒编织而成的。上面还用玄金线细细绣了金龙花纹,并且能够根据穿戴者的需要自动调节到最适宜的温度,甚至能抵挡九道天下最厉害的紫极天雷,珍贵无比。

    那名散仙看到云采夜的惊世之貌,特地拿了这卷珍藏千年的布匹用来讨好云采夜。谁知那他表白得太含蓄了,云采夜只以为他是想和他交朋友,便收下这卷布匹,拿了蕴藏自己的全力发动的九道剑气的符篆回赠后就离开了。

    云采夜觉得这卷仙布颜色太艳,不适合他穿,就交于徒弟放进他的小金库中收藏起来了,却没想到再次把它拿出来,却是为了孵蛋。

    黑蛋被云采夜装进放在木桌上的金丝篮里,并在周围堆满了极品仙灵石。他甚至还特地在篮外绘制了一个聚灵阵,以确保黑蛋能够吸到最纯净充足的天地灵气。灵气在灵阵中汇聚成淡淡的烟雾,一缕接着一缕的钻进黑蛋之中,而云采夜就这样坐在桌前,盯着黑蛋看了好半晌,才离开桌边,到后庭的桃花苑中照料着自己精心栽种的叁清白玉莲花。

    却没看到,那枚黑蛋在他转身离开后,微微动了动。

    月上枝头,星稀云清。

    桃花苑中央的池子里开满了莲花。翠色荷盘铺满整片池塘,无数莲花从中窜出,白花捧黄蕊,于夜色之中散发出点点银辉。

    而桃花苑的尽头是一处悬崖,远远望下去,还能看见人间点点灯火,池里的仙灵水也是从这里化为瀑布散落到人间,百汀洲的那些修真人士在破云峰下获取的少许仙气便是由这里散出。

    仙界仙气充足,散出一些泽被苍生,可积功德,又可卫道,这件事是经过天帝同意的,凡人得了仙气,修行之路要更轻松一些,天帝也希望仙界能够多一些有德的能人。

    云采夜站在水云阁里桃花苑中央的沭月圆台上,定定地望着夜空。晚来有风,晚来清风,轻轻撩起他的发丝,为他抹上几缕莲花的清香,翻起云采夜紫纱外衣的衣袂,露出里面暗纹隐动的白衫,他此刻取下了紫檀木簪,任由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着,更显得整个人遗世而独立,仿佛要羽化而去,然而他久久站立之后忽然叹了口气。

    “月辉带红,人间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负手喟叹,云采夜回头就看到了圆桌上的那枚被精心照顾着的黑蛋。

    那蛋本来就是黑黝黝的一坨,虽有些蓝色荧光碎石,但不凑近根本看不着,随便扔到个暗处都很难找出来,若不是屋里灯火明彻,银曳珠辉,说不定还真看不到这枚蛋。

    云采夜看着看着忽然就轻笑出声,细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眼尾像是抹了胭脂,透着几许惑人的淡红色,让本来就风华绝代的面容变得更加明艳动人,只是无人得见。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酒嶷说得对,这是星宿仙君该管的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更何况我如今还有因缘在身,又何必管那么多。”

    说罢,云采夜走进屋里,伸手将紧裹着蛋身的炽炙布扒开了些,指尖轻抚着蛋壳。水云阁里时时焚着千年灵竹沉香,云采夜身上的竹香便是这样带出来的。

    这颗蛋待在水云阁里被熏了整整一天,早上还被云采夜用仙灵水反复清洗了好几遍,早就没了土里带来的泥腥味,反而和云采夜一样,带着些灵竹的清韵——香喷喷的。

    “等你从壳里出来了,师傅便抱着你到沐月台上赏月。”云采夜在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蛋从金丝篮里捞出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聊家常一般柔声说着话,“其实这沐月台本就是为师建来赏月之用,只是你的师兄师姐们总不与为师亲近。几千年来,都只有为师一人站在上头……望你能与为师亲近些。”

    云采夜虽然是剑修,性子却温柔无比,好在善恶分明,温柔却不温顺,该冷酷的时候也能让人发憷。

    万年来让多少邪魔歪道闻风丧胆,让多少仙家子弟崇拜仰慕。

    但没人知道,风华绝代的剑神大人,内心是有些寂寞的。自他师傅去后,云采夜便再无交心之人,直到成仙千年,才有了酒嶷和歩医两位至交好友,但是这两位至交好友,却有些暧昧,他总不能整日插在两人中间,妨碍人家好事吧?

    而他门下弟子诸多,亲传弟子也足有六名,但是——徒弟们对他却是恭敬有余而亲密不足,云采夜小时候和师傅在一起时,经常撒娇卖萌偷懒,但是谁知道他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懂事,让他想多关怀一些都不成。

    云采夜长长地叹息一声:“我成仙已有万年,但师傅的死于我而言仍是一道心劫,去不掉,非杀尽天下邪魔不可。只是这样一来,没能让我好好地当个师傅。”他转头凝望着桌上的蛋,声音放低了些,“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我必定又是云游在外……希望你能让我重头来过,当个好师傅。”

    “你一定是我的福缘。”说完那些话,云采夜还是欢喜得不行,竟然低头就直接在蛋壳上香了一口,“阿丑快些长大,师傅等着与你一起,饮酒赏月。”

    聊了好半宿,云采夜才恋恋不舍的把黑蛋放回去,细心地用炽炙布裹好,才坐到床上打坐去了——仙人们不需要睡觉,当然兴致来了,也可以睡上一会。

    但云采夜是个修炼狂人,习剑狂魔,白天能习剑的时候绝不打坐,夜晚能打坐的时候绝不睡觉,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有近千年没有睡过一次觉了。

    在云采夜闭目打坐的时候,桌上金丝篮里的黑色鳞蛋忽然又动了动,像是奇怪为什么刚刚抱着自己说话的那人去哪了?怎么不见了?只是动静很小,也没发出什么声响,云采夜根本听不到,就这样错过了。

    第二天,酒嶷拉着歩医摇着他的蓝面檀香小扇,大摇大摆的就往水云阁走来,丝毫不管青鸢的阻止——

    “你师父只不过是在孵颗蛋,又不是闭关修炼不能受人打搅,我与步医同他乃是莫逆之交,不过孵颗蛋,我们见到了又能怎地?”

    青鸢却还是锲而不舍地一路跟着他们,连声劝阻,期望两位上仙能够停下脚步:“酒嶷上仙,歩医上仙请留步,实在是师尊有令不见外客,所以我才——”

    “我们是客人吗?”酒嶷听到青鸢的话,倒是停下了脚步,“青鸢啊,你还没进云剑门的时候,我和歩医就已经和你师尊在一起了,这怎么能算客人呢?你别跟了,他敢生气,我来担着。”

    青鸢劝了一路,酒嶷也和她一起磕唠了一路,歩医夹在两人中间好不尴尬,却不想阻止——其实他也想看看采夜带回来的那枚黑蛋到底丑到什么地步,就是拉不下面子为难小辈——只能一路跟在酒仙后头,默不作声。

    仙人哪有不腹黑的呢?除了云采夜那个满脑子不是习剑就是除魔的大傻蛋!

    “酒嶷上仙,请别——!”转眼间三人就走到水云阁门前了,青鸢来不及阻止,酒嶷就把门推开了,刚好撞到云采夜把黑蛋放在金砂盆里给蛋擦身的情景。

    “师尊对不起!”青鸢眼睛一红,师尊如此信任她,她却没有做好师尊交给她的事。

    “没事,下次酒嶷和歩医再来你就直接让他们进来好了,青鸢你下去吧。”云采夜见三人进了屋子,直起腰宽慰青鸢道。

    “是。”青鸢行了个礼,拉上水云阁的镂空木门就出去了。

    “怎么?”云采夜望着酒嶷挑眉道,“你一来我这就要欺负我徒弟?”

    “哪有?我就是来关心你徒弟的。”酒嶷嘻嘻笑着凑到云采夜身边。

    “这蛋……”歩医走近圆桌,好奇地看着云采夜在仙界掀起轩然大波的黑蛋徒弟。

    闻言,云采夜便把黑蛋从金砂盆里小心地捞出来,用白布擦干蛋身上的水后抱在怀里说道:“我的七徒弟……结实吧?”云采夜也不好昧着良心说黑蛋有多美,只好换了一个形容词。

    歩医嘴角抽搐,露出一个僵硬地笑容:“……确实结实。”

    云采夜不是不知道这枚蛋有多遭人嫌弃,仙界现在对这枚蛋的评价就是一个字:丑!

    但是这毕竟是自己认定的徒弟,纵容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也不能容他人肆意评价。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它美得不行,但好歹长得壮实嘛。

    “你就自欺欺人吧!”酒嶷摇摇头,他还是觉得这枚蛋难以入目。

    “其实他也没那么丑,只是你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有泥。”云采夜把蛋重新用炽炙布裹好后,递到酒嶷面前,“你看,现在他是不是比那时好看多了?”

    酒嶷承认,这枚蛋确实是比当初从仙磐石沟里挖出来的时候好看多了,蛋身上原本脏兮兮的泥土已经被洗去,细密的鳞片上还有一些淡蓝色的碎石,时不时发出一阵幽幽的荧光,就像是蛋里生命在呼吸一样。

    但,他还是丑。

    “呵呵,这蛋我查过了,我和歩医翻遍了九洲四海记录在册的关于妖兽蛋类的所有记载,可是并没有看到与这枚黑蛋有关的记录,这要是孵出来个魔兽,你还要收他为徒吗?”酒嶷仍不死心,想要去劝说云采夜放弃收这枚蛋为徒的念头。

    云采夜却毫不在意:“万物生性本善,他刚出世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他以后若是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我肯定会清理门户,你就别管这么多了。酒嶷,怎么你下凡一趟,就变得如此婆妈?”

    酒嶷昨日才被歩医说好多管闲事,今天又被云采夜说婆妈,简直无语凝噎。

    “行,我不再说了,你七徒弟的名字取好了吗?”

    “还没,不过我为他取了小名,叫阿丑。”

    酒嶷点头称赞:“真是蛋如其名,你这名字起得不错。”

    第7章 睡不睡

    歩医上前一步想摸一摸这枚蛋,看看蛋龄几何,距离出世还有多久。谁知他的手才触及蛋顶,黑蛋就猛然往后一缩,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迅速。

    黑蛋的动作很大,三个人都看见了。酒嶷呆了半晌,指着这蛋疑声问道:“这蛋,刚刚动了?”

    歩医皱眉:“……好像是的。”

    说完,歩医再次摸上蛋顶,但那枚黑蛋一被歩医碰到,又马上往旁边偏移了一些位置。

    “哎唷真好玩,我也要摸!”酒嶷眼睛一亮,把手中的蓝缎折扇合上插♂到腰间,捋捋袖子扑到桌前一巴掌就罩住了蛋顶,“哈哈哈哈!看你还怎么躲!”

    黑蛋被酒嶷忽然袭击,来不及避闪,又被一掌压制住了,在酒嶷手中扭来扭去,却怎么也挣不开头顶的桎梏。扭动了半天,像是没有力气般静止不动了,只是往云采夜这边倾了倾身体。

    云采夜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蛋开始委屈了。要是他有眼睛,估计一定是含着两包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