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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他有什么心事?’

    两秒后,眼镜架微光流转,他眼前多了几行字:

    ‘斜纹贯面,主亲缘不祥。’——萧

    亲缘不祥……再想想他身边那点稚殂的痕迹……

    “方董功成名就,位高权重,人生无一不得意,”他悠然而笑:“所思虑的,大概只有子孙了吧?”

    方知直起了身子。目光凌厉如刀。

    “说下去!”

    当然啦,这句话实在是威严满满,宛如帝王呵斥臣民,那一瞬间林简的面上都是一僵。

    然后,他看到了办公桌下紧紧交缠着的两条腿。

    “啊,”他忽的心情愉快了,“方先生的亲缘,可有点……不妥呢。”

    “不妥。”方董垂下了眼睛,神色冷淡,“我还以为阁下有什么高见,原来是个不妥——不错,犬子是有些顽劣,吃喝嫖赌等等五毒俱全,我和他之间也确有龌蹉,说起来家门不幸。这些事情早就是街谈巷议的花边了,林顾问就打算拿这个来糊弄我?”

    林简目光平静,他再次扶了扶眼镜。

    ‘这就是亲缘不祥?’

    两秒钟后,眼镜又一次震动。

    ‘方的儿子是著名的纨绔,此次天通苑事件嫌疑人之一。现主犯已死,政府难以搜寻证据,无法控诉方某’——苏原来如此,林简笑了。

    “五毒俱全倒不是什么大毛病。”他慢条斯理的盯着这位“特殊人物”:“毕竟还算是打着法律的插边球,真正的麻烦是犯罪违法,对不对?”

    也不知是膀胱不适还是怎么的,方董的脸色有点白。

    “果然名不虚传。”他慢慢说,“名不虚传。”

    林简决心趁热打铁,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身体前倾(“记住,身体前倾可以给予别人一种精神压力。”by苏洛):“那么,令郎是不是加入了灵修会?”

    果然不愧是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哪怕是身处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下,林简面前的那张老脸都没有动一动声色,相反的,他只是冰冷的直视林简,好像涉嫌犯罪的不是他的儿子。

    “不错。”他口气冷肃。

    既然承认了,那就好说话了。林简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他悄悄探手,在桌板下贴了一张符箓。

    他抬起头来,毫不意外的在方董的身边看到了几丝黑气。

    果不其然,这方董甘愿冒着被警方发现的危险也要千方百计四处寻医问药,必然是因为他的那个独苗儿子。这么浓的黑气……也不知那位方纨绔在灵修会玩了些什么?

    “灵修会本来就是邪教,令公子贸贸然加入,自然是深受其害。不知道令公子现在如何了?”

    林简凝视着方董事长,试图从那张石头一样的脸上发现一点端倪。但他失望了,方董事长依旧戴着他那僵硬死板的面具,他的目光依然森严凌厉。

    “精神错乱,身体不适,胡言乱语。”方董事长依旧简洁明了,也依旧语气漠然。

    精神错乱?

    林简有点纳闷,难道不是双修术被激发后的性瘾症?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问出口。林简只能委婉问候:“怎么个精神错乱法?”

    方董事长伸出了他那青筋暴突、遍布着老年斑的手,他将手凑到了林简面前林简低下头来研究他的手——很显然,这是一双虽然年老却依然遒劲有力的手,皮肤虽已松弛,肌肉之间依然紧实严密……可这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林简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张雕塑一样的老脸——方董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解释。

    他只能暗地里翻个白眼,再一次低下头去:既然客户不打算解释,干脆就从手相上看一看好啦,他眯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

    唔,事业线很长,爱情线基本等于没有——一看就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类型,再看看掌纹,细密绵长,甚少断裂,看来是个心思细密的人。最后是生命线,自虎口蔓生而出,至——至——

    咦,怎么这生命线……到三十岁就断了?

    第38章 精神力?【1】

    生命线……只有三十岁?

    林简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睛,又再次张开:没错,还是那道蜿蜒的、深刻的、中途就骤然截断的掌纹,依照这掌纹的预示,他面前的老者早就该是鬼魂一条了。

    “林先生看出什么了么?”

    方董事长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那双锐利的老眼动也不动的紧盯着林简,目光灼灼。

    林简颇为尴尬的抬头,清清喉咙:“从掌纹上看,董事长雄才大略,心思细密,不愧是商界一代风流人物……”

    方董的目光依然沾在他身上,烧得他浑身发痒,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确实是无与伦比,哪怕是陷于膀胱告急的困境里,也能生生地逼出林简虎皮下的那一点“小”来。仅仅靠着临时抱佛脚和场外支援,终究还是敌不过这老狐狸的凌厉气势。

    ——不过,在此次会面的背后,是林简苏洛萧振衣夏薇乃至反邪教办公室数日的谋划,他们这样苦心孤诣的引来了这条大鱼,这位“特殊人物”,当然不可能就做这一点准备。无论方董的气势再抢,他都应该有不堪一击的软肋……

    “方知平民出身,却能一路顺风的爬到今天这样显赫的位置,手腕心机绝非常人可及。方知心肠冷硬,不通人情,他四十岁时妻子重病垂死,他却能弃之不顾,从未过问一句。他妻子是在苏氏去世的,当时的主治医生见她实在可怜,特意的通知方知,却反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这种无情的奇人,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对他的儿子有点感情了。可他儿子方舟却又恰好是个纨绔……”

    脑子里回转着苏洛的谆谆教诲,林简露出了他苦心训练多日的微微一笑,角度与弧度都恰恰的好,正是最适合散发王八之气的形状。

    然后他就被打断了。方知骤然收回了手,他睥睨林简,口气与目光一样冷峻尖锐。

    “我还能活多久?”

    “你……什么?!”

    我勒个去!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这神展开!

    林简还没来得及掩饰住脸上的惊骇,方董事长已经悠悠的抛下了下一枚炸弹,他口气很平淡,问题的内容却恰恰相反:“不用避讳,请直截了当:我的寿命是多长?四十岁?三十岁?”

    “我的寿命还有多久?”

    “四十岁?三十岁?”

    —— 方董事长方知,今年六十六岁,正是企业家的黄金年华。

    林简缓缓咽了口唾沫,一字字问出眼镜片上疯狂跳跃的疑问。

    “你是谁?”他问。

    一刹那间,就好像他说了什么特别荒谬可笑的东西,神态森严的“方董事长”忽然笑了,笑容诡秘。

    他保持着那种诡秘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突然有了一种古怪的喑哑:“林顾问应该知道我是谁啊——您不是才算出了‘我’亲缘浅薄,儿子有些不对么……”

    亲缘浅薄?

    儿子犯法?

    林简的脑子突地一麻,他惊声大叫:“你是方舟!”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话音刚落“方董事长”便忽然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嘶哑难听,就好像指甲刮着黑板,让林简经不住的皱眉头。这狂笑声不但难听,持续时间也格外的长,足足三分钟后他才停住这哭丧似的笑声,一双鹰鹫般的厉眼死死盯住林简。

    “不错,我是方舟!方董事长的独生子方舟!林顾问,你反应得挺快的嘛。”

    林简瞪着这个“方舟”,从他那花白的头发瞪到他树皮一样皱纹丛生的老脸,再瞪到他那遍布褐斑青筋暴突的手。

    “你——你怎么会……”

    方舟又笑了,他慢慢的抬起了一只苍老枯瘦的手,用力捻了捻指尖。啪嗒一声,一团肉色的泥球掉到了桌面上。

    “dhr-c,易容用固液混合物,只要骨架相差无多,就可以瞒天过海。”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手指尖,“没想到连林顾问这样身怀异术的人都能轻易瞒过……这七十万确实没白花。”

    他转过头来,迫视着目瞪口呆的林简。

    “林先生,您在想什么呢?”

    林先生?林先生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就像他的眼镜屏幕一样空白(可想而知,屏幕那头应该也是一片片的慌乱)。

    他完全不知所措:“什么?”

    方舟又露出了那种漠然的,毒蛇一样的表情。“我的脸与皮肤都与方董事长一模一样,只有手——我特意嘱咐了他们把掌纹留下……如今看来,林先生真是见微知著,哪怕看一个掌纹都能看出端倪来。请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那一瞬间方舟的目光冰冷而滑腻,宛如一条细长而蜿蜒的毒蛇,黏糊糊的滑过林简的皮肤,还是没能等来指示的他简直是浑身一个哆嗦。

    “好吧——这……看手相也可能不准……大概是——三十岁——当然当然,我在手相这一块很不熟悉,我很可能是误判……”

    “误判?”顶着面具的方舟扬起了他那苍老灰白的头颅,“误判?没有误判。”

    “我的确快死了。”

    “这——这只是……”

    林简突地闭上了嘴——他面前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又露出了那种渗人的微笑,他再一次抬起手来,用力往脸上一搓。这一次不是几团泥巴了,他的小半张脸皮都被搓出了一个大洞,一大团黄褐色的泥吊在破损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恶心怪异——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泥层下露出的那点皮肤,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方舟抹掉易容,大概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张人的皮肤:惨白,干枯,毛发竖立,简直是一张纸。

    “林先生相信了么?”方舟顶着那张鬼脸微笑,“不信的话我可以——”

    “不必了!”林简慌忙摇手,“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方舟慢条斯理的摸了摸他的脸,再次转过头时,他又顶着那张苍老威严的脸了,“林先生难道还猜不出来么?您这么旁敲侧击的探问过来探问过去,难道只是为了好奇?”

    林简倒抽一口凉气:“灵修会!”

    ——怎么又是这个东西!

    “不错,正是灵修会。不是灵修会,我也不会如此。”方舟伸手捻起桌上散落的一点泥团,出神地凝望着它,“本来以为苯猜多么的有本事,想不到居然阴沟里翻船,还招惹上了反邪教办公室……当然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苯猜的灵修会就是垮台了,也够有些人头疼很久了。”

    他侧首睥睨林简,目光冷冽如水。那一瞬间,林简几乎生出了被看透的感觉。

    很快,那架眼镜证实了他的感觉。

    ‘方舟已经知情,随机应变。’——萧

    林简心头默默的奔过一群草泥马。

    既然后方已成猪队友……

    他咬了咬牙,来了个万金油句式:“你是什么意思?”

    方舟扫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他敏感还怎么的,好像目光停留在眼镜上的时间特别地长——又回头把玩手上的泥球。

    五秒钟过去了,方舟在把玩泥球;

    十秒钟过去了,方舟还是在把玩泥球;

    二十秒钟后,方舟终于放下了泥团,他微微侧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喂不是在说灵修会么?再说这不就是你刚说的什么……dh什么c么?

    显然,方舟并不是健忘了才明知故问——没等林简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的接了下去:“你应该不太明白……这是dhr-c,但又不是dhr-c。真正的易容用dhr-c只是一团死泥,一次性使用。而这个不一样,它掺入了微量的bd元素——你不必明白什么是bd元素(他朝林简挑了挑眉毛),只需要知道它的特性:诞生于宇宙风暴中,数量众多,可在各状态下与多种元素耦合,化学物理性质极为稳定——事实上,实验室里现在还没有找出与它亲和的物质。”

    ……卧槽你怎么又科普上自然科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