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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乔家人对你不好?”

    原鹭没有一丝犹疑地摇头:“不,很好,正因为很好,更应该保留一份自知之明,脑子里需要一丝更加决绝的清明。”

    林慕哪里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她是聪明人,懂得时时刻刻谨微慎行的分寸,但林慕有时宁愿她糊涂一点,太聪明太看得清的人总是为烦恼所拖一身累。

    这样的她只会让他更想去珍惜去呵护,林慕说:“既然你早有从乔家搬出来的想法,那不如和我一起去纽约,到时候你可以继续上学,可以工作,甚至可以修整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去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要你愿意,原鹭,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原鹭很感激他这一番仗义之言,不过眼下她只想先把工作落实了,工作两年有了一定的积蓄,凭着自己的能力再去做那些她真心想做的事。

    原鹭觉得自己终于有勇气与他对视了,回过头,看着林慕,眼角也瞟到了靠在走廊拐弯处抽烟的身影。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对,林慕问同时也转身看身后。

    俞维屋点了点指缝间已经差不多燃尽的烟,烟灰像棉絮一般被抖落。

    原鹭拧着眉看他,他吸了最后一口烟,对她笑了一下,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踩灭:“巧,原小姐。”

    原鹭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呆了多久,从他刚刚抖落的烟灰量来看,时间绝对不会短。

    原鹭像是被人偷窥了最*的秘密一般,心慌意乱之余还有一丝不被尊重的愤怒,没好气地说:“俞总这根烟只抽了几口,其余都便宜了空气,一支蒙特都是我一天工资好几倍了。”

    俞维屋讪笑了一下,把视线转到她身边的林慕身上。

    显然两人不是第一次交手。

    “林总,老面孔了,幸会。”俞维屋对林慕的印象不浅,22岁就被纽证所派来中国,剑桥牛津双硕,估计在中国任期满了再调回纽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慕看出原鹭和俞维屋之间的端倪,迟疑了一下,仍是微笑着招呼:“俞总的谦虚是出了名的,林某对俞总的这一声‘幸会’实在有愧,在俞总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俞维屋挑了挑眉,后生可畏这话不可谓不是谶语,林慕年纪尚轻就有如此城府,他倒有些头疼了。

    他歪着嘴角笑:“怎么原小姐和林总是旧相识?”

    林慕看了一眼原鹭:“我们是初中同学。”

    “哦?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小姐与林总都是青年俊杰,初次印象又都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原鹭瞬间听出了他话里面藏着的话,她和俞维屋第一次见面可不印象“深刻”么。第一次她无意听了他的“墙角”,那么现在他的意思是说他刚刚也是“无意”听了她的墙角?

    原鹭抽了抽嘴角,眼神有些愤懑地盯着俞维屋。

    俞维屋目光不在原鹭身上,但注意力却集中在她那边,感受到她被挑起了怒火,俞维屋毫不在意地笑着说:“要不要进包厢喝一杯?都是熟面孔,大家打个招呼。”

    原鹭心想他叫的是林慕,又不干她的事,她刚要和林慕说先回包房,俞维屋就悠悠地来了句:“原小姐也有熟人在。”

    原鹭不解地望着他,熟人?什么熟人?

    俞维屋唇边的笑染上了几分玩味:“白主播也在cstv工作,原小姐不打算去跟同台的同事打声招呼么?”

    原鹭彻底瞪眼,恶狠狠的,像是要撕碎俞维屋一般。

    俞维屋把原本搭在另一只脚上的腿放了下来,站直,说:“走吧,503玫瑰芳汀。”

    他转身不回头地在前面走着,脑子却在回味她刚刚那个怒极却又隐忍着不发作的眼神,活像一只被母狼遗失走丢的小狼,轻易被周围事物激怒之余还有着深深的恐惧不安,那么孤零零的,又那么惹人爱怜。

    ☆、第三十二章

    原鹭扭头就走了,林慕抽不开身,只好和俞维屋去了503包厢。

    等林慕回来的时候,原鹭已经被台里的突发新闻叫走了。

    省二医前有公交车爆炸,现场伤亡严重,初步死亡人数统计超过17人已经构成重大事故,爆炸事件里的伤者多数是深二度以上烧伤,这是春节后开年第一件全国性的新闻突发事件,c城公交爆炸案迅速占据了微博热搜榜首。

    原鹭打了个快的去现场,周围被警戒拦着,原鹭进不去,就打电话给郑丘壑。

    “师傅我到了,现场进不去,你在哪?”

    “我在西北角这块,有棵刺槐,看见没?”

    原鹭耳朵贴着手机一路往警戒线西北角走,看见了棵冒着花骨朵的刺槐,眼睛在周围转了转,果然看见了夹在人群里扛着摄像机的郑丘壑。

    现场太乱,家属哭声、警车鸣笛声、喇叭驱散人群声、消防的水枪喷射声……

    郑丘壑跟警察打了个招呼,原鹭钻了警戒线进了现场。

    “太惨烈,你要有心理准备。”郑丘壑拍了拍原鹭的肩。

    原鹭深吸一口气,刚刚从警戒线外绕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三台消防车都对着公交扑火,零星的火苗这会已经全没了,水枪喷射的水雾蒙在人们的脸上,整个现场冷冰冰灰蒙蒙的。

    “伤员已经全都转移了?”

    “你来五分钟前全送二医里了,医院就在跟前,现在二医床铺全满,送进去了二十来个人,这会里头已经跟上了报道,事故现场这块我和拿卢负责。”

    原鹭跟着郑丘壑一步步靠近被炸得只剩个乌焦空架子的公交车。

    几十个家属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十来个警力实在有些挡不住家属们的悲痛,记者们堵在家属周围,相机里的闪光灯忽明忽暗沙沙没停,出境记者在镜头前忙着采访家属解说现场。

    这时候的第一手采访谁做的煽情,谁挖掘出有爆点的料,谁就是这场媒体竞赛里的赢家。

    家属们悲痛欲绝的眼泪和哀嚎成了媒体手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利器。

    没办法,国内主流媒体对灾难性报道的处理就是这样。

    原鹭以前看新闻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但身临其境才发现那些摄像机和相机实在冷冰冰得让人忍不住打寒噤。

    “你来之前拿卢他们已经把画面传台里去了,现在咱们就等火彻底灭了之后消防检查通过,开始确认爆炸原因,不过初步估计是有人蓄意带着易爆品上车,很可能凶手就是伤亡者里的某一个。”

    “不是恐.怖.袭.击?”原鹭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很快就联想起了去年的昆明公交车爆炸案,如果连c城都有恐.怖.袭.击,整个中国必然会陷入震惊和恐慌。

    “公安部那边已经在着手新闻发布会了,48小时之内必须对社会有个交代,这案子太打脸,微博现在控制不住,都是恐怖袭击的谣言,虽然目前初步确定是个人作案,但要尽快排除恐怖团体作案公开爆炸起因稳定人心。”

    原鹭拿了麦准备去现场跟踪,但是一想着要去采访那些刚刚失去亲人的家属们,她心里就堵着一口闷气吐不出来。

    “确切伤亡人数公开了吗?”

    原鹭没问统计而是问公开,因为现场统计和公开的数目是两个概念,有时候为了压着报道,公开死亡人数10人以上会直接变为10人以下,由重大新闻事故变为较大新闻事故。

    这种瞒报事件在地方的煤矿坍塌事故里比较常见。当地官员为了保乌纱帽,坍塌事故的死亡人数被报道出来的往往总是那么三五个。要说那么大一个矿井坍塌只压死了几个,原鹭用指甲盖去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情总是能被下来,原因基本逃不了这个三个:一个是矿井老总怕事情大,拿钱给家属封口;二是地方官员怕丢乌纱,当地媒体被压着报不了;三是遇难者家属实在无力,生活窘迫又投诉无门,如果不收封口费,只怕到时候人财两空。

    事故降级的事在很多年新媒体还没立起来以前太常见了,封口成了人人心知肚明却又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

    新媒体迅速膨胀扩大,微博势必是这个过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势所趋,注定会成为历史。当年新浪微博刚出来的时候,搜狐和网易哪个不是声势浩大想压着,如今看来阻挡历史洪流必定反葬身于历史。如果不是微博,信息公开可能到现在都还是嘴上说说的一句套话,人人自媒体时代消息走得太快,想再像当初那样把控消息实在不可能了。

    原鹭一路上光是在微博上就对现场了解了不少,其中可能夹杂谣言成分,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爆炸案想彻底压下来,有人想做大手脚,全国那么多双眼睛,面对公众的愤怒和质问,上面不能视若无睹。

    郑丘壑对她的问法一笑置之:“你呀,还太年轻,不过也是,每个人刚走上这个行业都这么年轻。”

    原鹭被他这个笑激得心里不大痛快,做新闻如果不做真相,还叫什么新闻。

    原鹭往家属堆里走去,同行的记者已经挖出了一个爆点,死亡名单里有一个今年的高三学生,父母含辛茹苦养儿十八载,孩子成绩优异在重点高中上学,父母接到消息到现场双双晕厥跟孩子的焦尸一起被送进了医院,现在爷爷奶奶两个七十多的老人走路都哆哆嗦嗦的还在现场等消息看得人实在心酸。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谁也不能接受的事,确实是个好卖点。

    原鹭抓紧了瑟缩在冷风里的臂膀,捏紧手里的麦克风,鼓了鼓气,扎进家属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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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场守了一整夜,就等着能从法医和警察身上挖到一点消息做独家,cstv是皇字头的媒体,在诸多媒体里占绝对优势,原鹭跟着郑丘壑他们向法医和办案公安副局拿到了独家采访。

    这样的独家就算别家敢做,但做了能不能让上头满意,谁也担不起这个保票。

    作案的嫌疑人基本锁定在爆炸案里的几个伤亡人员里,两死一伤,都是男性,且多年没有固定职业,其中一个在案发前一星期经常出没在二医附近,当时的活动监控都被调了出来。

    医院的住院床铺满了,二十一个烧伤的受害者里有一半都在急诊楼走廊的加床上。

    乌焦的烤肉味儿和头发蛋白的烧焦羽毛味儿嗅得人一阵又一阵作呕,很难相信这样的气味是从人身上传出来的。

    整晚没吃东西,吐得胃里只剩下胃酸,原鹭准备去护士站要点热水喝下去缓缓。

    到了护士站没有人在,护士都去照顾伤员了,原鹭就自己动手去饮水机边上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点温水。

    一摁下home键手机屏幕上就显示着五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微信,都是乔正岐的。

    有三个是昨晚十一点到一点多打的,估计她整夜没回家他担心了,有两个是早上五点多打的,原鹭想给他回条微信,他的电话就又进了来。

    她喝着热水接起电话。

    “你在急诊楼?”

    原鹭一愣,他怎么知道?

    “我在癌症放射科。”

    原鹭吓了一跳,手里的纸杯都抖了抖,把水给溅了出来:“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

    乔正岐:“放射科有个主任医生凌晨暴毙,死因不明,法医判断是化学毒剂中毒找线人联系上我。”

    原鹭把悬着的心稍稍放了放,不过转头一想,能联系上乔正岐来破案,这案子只怕也小不了。身边有家属看见她拿着一次性纸杯,问她哪里可以倒热水,她把人领去护士站的饮水机边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现场太吵了我没听到电话。”

    “早上五点多。”

    难怪那时候给她打了两个电话。

    “查出是什么中毒了么?”

    “n-二甲基亚硝胺,这案子和爆炸案发生的时间、地点都太近,太巧合。”

    都是围绕二医地点展开,而且时间仅相差4小时,难怪会请乔正岐来。

    原鹭不确定的问:“难道是同一个人作案……?”

    乔正岐压低声音:“嗯,凶手已经找到了。”

    原鹭:“找到了!?”

    她一个在现场没离开半步的记者,拿了法医和公安部副局的独家双料,这会乔正岐那么轻巧地和她说凶手已经被找到,原鹭都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到现场两个小时就破了案,而几百号人:法医、警察、医生、护士、记者在现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整整一晚却依旧只零星地拼出真相的一角。

    原鹭哑口无言。

    “刘法严,17个死亡名单里的一个。”

    “是他……”果然是警方初步怀疑的三个嫌疑人里的一个。

    原鹭回想起昨晚跟踪的办案记录,案发之前的一个星期刘全有确实曾经频繁地出入二医附近,刘法严的妻子半年前死于胸腺癌,当时的治疗医院好像就是二医,现在二医放射科的医生暴毙,原鹭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是医闹引起的?”

    乔正岐这回没有马上回答她,停顿了一会才说:“牵扯太多,回去跟你说,我到急诊楼二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