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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家臣?非也,非也!”隆虑侯一怔,随即呵呵笑起来。

    边笑边过来抱抱亲爱的妹妹,鼻尖在柔软的乌发上轻轻磨蹭:‘阿娇真是太可爱了,单纯的孩纸啊!’

    哪需要动用家臣?

    士人们当然十分能干,但,杀鸡焉用牛刀?再说,那会留下线索的。

    象费季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随便召些市井之徒就解决了,都用不了七八贯——人命,便宜得很。

    只要七八贯?

    ‘七八贯钱’对阿娇这样的贵女意味什么?还不够一件日常穿普通曲裾的十分之一绣工钱。

    阿娇发现今天又长见识了。

    阿娇认识到二哥懂得真多,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阿娇突然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比自己曾经以为的还要‘多姿多彩’!

    陈蟜是个细心周到的兄长,所以付出的安慰总是全方位的。

    隆虑侯开解妹妹实在不必要多费心在石公主身上。即使撇开宫内的石美人和宫外的万石君家族,骊邑公主要重获自由,也不过是等几天的事儿。

    馆陶翁主不解:“为何?”她听祖母的意思,要关上好久呢,弄不好得几个月。

    “皇太子赈灾得力……”陈二公子诡笑着,慢悠悠吐出半句;对上阿娇迷惑的眼神,才大发善心地指点关键;刘荣太子四处赈灾,在灾民和受灾地区获得了极大的声誉和名望。于是,石公主回到未央宫就指日可待了。

    长公主的女儿从疑惑,到吃惊,到了悟,到纠结……

    隆虑侯陈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抚抚妹妹的秀发,予以肯定。猜得不错!天子一定会放出石公主,然后故意漏出长乐宫中毒事件的风声,以改变舆论风向,从而压制太子宫——栗夫人有嫌疑了,皇太子的脸上当然不好看,母子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哒。

    双手撑额,娇娇翁主长舒口气,无力地问兄长皇帝舅舅干嘛老这样折腾刘荣表哥?这些年来有事没事就给刘荣找双小鞋穿,乐此不疲的样子,真的很好玩吗?

    陈二公子很没同情心地撇撇嘴。

    皇帝舅舅也是这么过来的——相当初,做了二十年皇储的大舅舅还不是得向个男宠郑通低头?就象民间所说的‘二十年媳妇熬成婆’。自己吃过的苦,总要在儿子身上找回来,否则怎么平衡得了?

    这是汉室皇太子的宿命!

    也是一种训练方式。

    每一代皇太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属于‘储君教育’的一部分——若是连这些风浪都解决不了,怎么可能在未来执掌一个大帝国?直接下台换人算了。

    ‘真复杂,也真……烦心……’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的阿娇翁主忽然想起白天遇到的书生,那个为一年二三十贯操心的少年郎。

    ‘民间生活,会不会更简单些?’不知不觉间,娇娇翁主把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

    “哈,哈哈!”陈蟜仰头大笑:“阿娇,阿娇,稚子也。”

    撅撅嘴,娇娇翁主站起身,顺顺裾摆就往外走。

    “阿娇,何往?”二公子一怔,发问,他们的谈话还没完呢!

    阿娇边踱边回答给刘彻表哥预备慰问品去,本来打算去探病的,可现在实在没心情了;人不到胶东王官邸,好歹得把礼物捎去吧?

    人到门边,

    回头,

    无精打采拉长了声音吟诵着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可怜!’

    ‘老是宫里家里两点一线……规矩那么多,还时不时碰上糟心事,再这么下去会不会闷坏?’

    隆虑侯陈蟜摇了摇头,做了个让他后来追悔莫及的决定:应该适当放松对妹妹的保护——或者说管制?——经常能透点新鲜空气,有利心情和健康( ⊙ o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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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长安,

    大汉胶东王官邸。

    从长公主姑姑家来的家老带着口信回去了。

    胶东王刘彻倚在床头,看看表妹的礼物;

    手一松,原封未动的漆盒落到脚踏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扭身,刘彻拱回被窝,蒙上被子,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内侍靠前半步,担心地问:“大王?”

    “滚!”被子里爆出不耐烦的呵斥。

    宦官急忙退回墙角,装雕像,装柱子。

    ……哼哼唧唧,

    哼哼唧唧……

    如果床头雕梁上挂的玉璧真的通灵,能听懂人类的话,

    一定能听清胶东王的抱怨——抱怨光送礼物,不见人!没想到卧床不起了,都不肯亲临来看望?!

    没良心的阿娇啊!

    ☆、第107章

    【长安.胶东王官邸 】

    皇太子刘荣在此次赈灾中的优异表现及其在灾区获得的一波高过一波的人望,都通过三个同胞姐姐传进了胶东王刘彻的耳朵。

    自弟弟搬出长乐宫,阳信、南宫还有缑邑公主最近天天来胶东王官邸报到,有时一个一个来,有时一起来,同时也把宫里宫外的各种消息捎给正在‘养病’的弟弟。

    对姐姐们关于异母长兄的议论,大汉的胶东王基本没什么反应。

    三天前山王刘胜来探望时就提到过栗太子这次捞足了名声;前天下午,鲁王到访之际,也谈及百姓们对当今皇储殿下的崇敬之情。更有甚者,听派去观察的下人回来报告:当刘荣启程回京时,灾区的百姓跪满了路旁,携老扶幼,洒泪相送……

    刘彻趴在凭几上,不怀好意地埋头闷闷笑:‘十里相送……百年难得一见的胜景啊!刘荣大兄,真不知该说你傻冒还是该说你聪明。搞那么兴师动众,嘿嘿,你嫌日子太好过了……不是?’

    胶东王内寝宫室的外间,弥漫着古琴的音律。

    临窗的加厚长席上,南宫公主端端正正跪坐在琴桌之前,正在专心致志抚琴。与二公主所在位置成对角线的宫室另一角,缑邑公主坐在成堆的礼物中间,一个接一个拆着礼盒——对于胶东王刘彻此次异常异常不幸的‘得病’,皇家表现出不同一般的关注,来自皇帝、皇后还有皇太后的赏赐络绎不绝;琳琅满目的珍玩让三公主看得欢欣鼓舞,喜不自胜。

    大公主阳信坐在床沿,柔声提醒着昏昏欲睡的弟弟:“弟君,阿母之言……”

    “嗯,待时机……阿姊。”

    刘彻搓搓眉心,随意敷衍上两句;接着抬眼,颇为不满地瞟南宫姐姐一眼。

    《高山》是古之名曲。不得不承认,南宫公主的技巧无懈可击,对乐曲的节奏把握也算适度。然而,或许是因为性别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年少气盛阅历实在不够,南宫公主的演奏一直无法表现出连绵山岳的浑然大气,总有种轻佻玲珑之感。

    ‘明明是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充什么老成?!装腔作势地反倒让人腻歪。’刘彻颇不耐烦地撇撇嘴,现在他又想起馆陶姑姑家的娇表妹了。

    阿娇的琴技一般般,可以说远比不上南宫,因此很少弹古琴;非要鼓琴,也从不选内涵悠远的古曲名曲,只挑些简单轻快的小调——其实,后一种选择的效果更佳。

    博彩丝纱层层,迎风飘舞;

    宫灯排排,如天上的星子闪烁不停;

    珠帘掩映中的锦衣少女素手纤纤,垂眸弄琴。

    轻松惬意的旋律与芳菲明媚的楚楚风姿相得益彰,何等赏心悦目。

    ——回忆起在长乐宫欣赏阿娇挑琴鼓瑟的情境,刘彻嘴边挂上一抹愉快的轻笑:‘阿娇哪!可……从不装深沉。’

    笑容,转眼间收起,

    胶东王暗暗地开始磨牙:‘就是没心没肺!搬出长乐宫……就不来看我啦?姑姑家到胶东王官邸才多远哪!真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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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大公主又在催了,刘彻厌烦地皱皱眉,冷声冷气答应回头就让家令拣两个闲差给舅舅们——王家一个,田家一个,公平合理。都是属官名额,算大汉官员的正式编制哦!

    可阳信公主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一句接一句地晓以利害:光个官位是虚的,还是给弄个实差为好。其实弟弟还是没有想明白。打理偌大个胶东国,单靠国君自己怎么成?必须有一个忠心可靠的班底!就象母亲说的,与其用外人,倒不如用自己人——舅舅是至亲,忠心不用质疑,自然会尽心竭力、全心扶助藩王外甥。

    况且,‘皇子们引舅父为肱骨’也是华夏的惯例,没任何道德或者政治上的压力。

    这方面,只要看看程家人在鲁国江都国的位置就知道了;当年刘彭祖去赵国就藩时,是带着贾夫人的弟弟一起走的;就是最不得圣心的长沙王刘发,也在自己的王国给唐姬的兄弟堂兄弟安排了官职。大家都那么做,效果也都蛮好,何乐而不为?

    ——别寒了外家的心,使得外人嘲笑,也令母亲伤心。

    刘彻听得心烦。

    他不喜欢王美人的兄弟们,无论是姓王的还是姓田的,都不喜欢。不是因为他们出身草民,而是因为他们没本事。在刘彻的印象里,王家的两个舅舅都是平庸之辈,而田家……

    田家的两个,老大还算有些能力,可此人的长相实在是……胶东王厌恶地撇撇嘴唇,虽然‘以貌取人’肯定不对;但就凭田蚡那副荒诞诡异的尊荣,让从小看惯了俊男美女的彻皇子怎么接受得了??

    ——高品味一旦养成,要改变,是非常非常难滴。

    二公主的琴声与大公主的絮叨掺和在一起,交响和鸣,后劲十足,听上去很有绵绵不休的架势。

    ‘搞什么,我还在养……病……呢!’

    胶东王恼火地腹诽,眸光闪动;须臾,嘴角勾出个怪笑:“阿姊,知否,知否?德邑阿姊将降……武陵侯太子。”

    “哦?”阳信公主。

    跳跃的琴声,戛然而止。

    缑邑公主愣住,手指一松,青绿色的玉璜跌回朱漆盒的中央。

    胶东王伸伸腰,将锦被上覆盖的豹皮提高些,心满意足——总算消停了,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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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片刻,阳信公主问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阿弟,可知……何因?”

    这桩联姻可以说非常意外啊,据大公主长期的潜心观察,武陵侯夫人相中的应该是郑良人的长女刘嫏公主,怎么突然改成娶宋公主了?

    萧氏是开国丞相萧何的后裔,而宋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在后宫中毫无地位。作为大汉历史最悠久的豪门高第,娶个既无外家也无亲兄弟的不得宠公主,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啊!真的已经确定了吗?是不是还有转机?

    ——说着,大公主悄悄瞄瞄对着一桌礼盒发呆的小妹。

    “阿姊,阿姊……德邑之生母固无宠,然,其亦乃皇父之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