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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情(高干 婚后) 我的小男友(高甜, 1v1) 我爱的你

第9节

      “那,若是他们也不理会我,自管把他二人的名字在族谱上改到我名下呢?”四太太仍有些不大放心。

    宜芝听了笑道:“母亲放心,便是老爷想这样做,族长伯公却最是个谨慎的,他必不会由着老爷胡来的。这不是还有两三日的功夫吗,待我再想想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一面又好言劝慰了她姨妈半日,方才回去。

    先到了煦晖堂正房,见她祖母正在闭目小憩,便又悄悄的退出来,回了西厢房,却不进她的卧室歇着,反揭开采薇所居次间的门帘走进去,问道:“妹妹在做什么呢?”

    采薇正在临窗的一张小书案上临字,听见她的声音便回头笑道:“我正习字呢,算起来我今年就没几天正经练过字,这会子正被杜嬷嬷逼着在这里用功呢!”

    待看清宜芝脸色,不由搁下笔起身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烦难之事,怎得眼中满是愁容?”

    宜芝便先长叹一声,心知此事是定然瞒不住的,且她和采薇同住了这么些天,知道这位妹妹是个聪敏灵慧的,言谈间也每有些奇思妙想,且她身边那位杜嬷嬷识见也是不凡,况她们口风又都极紧,不是那等爱传人闲话的。便也不瞒着她二人,将那事一一讲了出来,也是想要多一二个人帮她想些主意。

    采薇听完不免诧异道:“姐姐是知道的,先父在外任之前曾在京中任过大理寺卿,那是天下头等审案子的地方,自然是极精律法的。他闲时曾和我们说过,说是本朝律法有定,不许如这等以庶为嫡,‘凡诸立嫡违法者,徒一年。即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得立嫡以长,不以长者亦如之*。’何况若是嫡妻始终无子的话,最后那庶长子便可名正言顺的以长立嫡,又何必这会子就急着要行这记名之事呢?”

    “当日我爹爹还说,西秦时的家谱族谱之类只能官修,不得私人修记,想来也是为了防人任意在家谱上修改编篡。毕竟家谱系关血脉代系传承,若是记错了,可是混淆宗族血脉的大事。如衍圣公一族,传至第四十一代时曾就有门下家仆害死家主,偷改家谱篡位袭爵,且对正统一系子嗣大加残害,幸而活下来了一个幼子,日后长大成人,上书皇帝这才拨乱反正。”

    “以此为鉴,是以那时候的家谱修订是极严格的,自北秦以后,渐许各家自行修录,于是如这等修改记名之事也便常见,只要得了嫡母的同意,有时便连官府知道了也不会追究的。但大都只是将女儿记到嫡母名下,一则既无涉家族宗支世系传承,二则记名为嫡女也是为了日后能说得一门好亲事,于家族中也有些助益。只是这记庶子为嫡子者,倒极是罕见的。”

    “若是家中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何必要不认亲母反去记到嫡母名下呢?若是家中有好几个庶出儿子,偏记了个小的为嫡,那为长的岂有不闹起来的,告到官府,便是要被判徒一年。我觉得四舅舅想要行这记名之事,多半是为了二表哥的,姐姐不妨就把这则律法告诉四舅母,也好让四舅舅知道原不用如此费事的。”

    宜芝冷笑道:“只怕老爷是担心铵哥儿庶长子的身份便是以长立嫡,将来袭爵时也仍是比不过铭哥儿的二房嫡子身份。”

    四老爷的这份心事,采薇和杜嬷嬷自也是知道的,只是总不好说出来,今见宜芝倒不避讳的说了出来,便道:“如今顶上头坐着的是个什么身份,倒是对一应外室庶出子多有提携照顾呢!只是姐姐虽有心瞒着老太太,只怕却难瞒住,姐姐倒不如先跟外祖母少少的吹些口风、试探一二,让她也有些个准备,免得到时候一下子捅出来,又激得她老人家承受不住。”

    ☆、第十七回

    不想这一日还没过完,到了晚上,四老爷想要以庶记嫡之事就被险些被捅到了太夫人跟前。

    掌灯时分,宜芝和采薇正陪着老太太用晚饭,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响动。太夫人虽有些眼花耳聋,却也隐隐听到些动静,便问是怎么回事,采薇忙出去看了,回来笑说是个小丫头不当心打翻了茶碗,王嬷嬷便教训了她几句。

    太夫人听了也没再多说什么,采薇却趁太夫人低头喝汤错眼不见时递了个眼色给宜芝。二人服侍太夫人用完了饭,又陪着老人家闲话了几句,直到太夫人觉得有些乏了,让她们下去歇着,二人才告退出来。

    一出正房的门,宜芝就问她,“方才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采薇一拉她的手,小声道:“咱们先回房再说。”拉着她便往西厢房走。

    宜芝还没进到她屋子,就已经先听见一阵再熟不过的抽泣声,进去一看,果见她继母正坐在炕上哭得伤心。再一细瞧,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四太太头上戴着的金丝鬏髻歪在一边,半边头发散下来,哭得满脸是泪,半边脸上还高高肿起,隐有五个红印子。

    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王嬷嬷也坐在一边,见她姊妹俩进来了,忙起身对宜芝道:“方才四太太想要去找老太太,幸在明间被我瞧见了,我想起姑娘前儿嘱咐我们的那些话,又见四太太神色不好,便忙拦了下来,先带到姑娘的屋子里来。虽说老奴知道这样子拦下一位太太来有些不妥,只是现在太夫人实在是再禁不起气恼了!”这最后一句却是对四太太说的。

    宜芝也坐到她继母身边,问道:“母亲怎的这副形容,可是老爷那里又闹了起来?”

    四太太抹了抹哭得红肿的眼睛,哭道:“我正要吃晚饭,老爷忽然就又进来了,拿着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就要我在上面写上名字再摁个手印画押。我一见那纸上写的话,自然不肯答应,老爷就恼了,劈头盖脸的给了我一顿打,硬是要逼着我签字画押。多亏了我那仅剩的两个陪嫁来的婆子,要不是她们不顾老爷那些丫鬟的拦阻冲进屋来好歹拦住了老爷,只怕我早就被他给打死了!呜……呜……”

    “我知道母亲如今是禁不得气恼的,可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这府里除了这里,我还能往哪里去求救,想也没想便往这里奔了过来。你们拦我去见老太太,我也不恼,你们也是为着老太太的身子着想,只是这一回若是没有太夫人给我做主的话!那我怕是就没有活路了!”

    采薇立在一边,静听到此处忽然问道:“若是太夫人当真管不得舅母此事,不能替舅母做主的话,舅母不妨便从了四舅舅之请,将他兄妹记到名下便是了,又怎能说是没有活路了呢?只不过,此后的日子再过得憋屈郁闷些,且再没了盼头罢了!”

    听了采薇这话,四太太忽然止住抽泣之声,面上竟现出一种决绝之意来,“我虽素日性子软弱,可便是个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便是那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我受了那贱妇这么多年的气,回回吃她暗算害人,把我陪嫁带过来的几个丫鬟嬷嬷陷害的七零八落,竟连一个人已成形的哥儿也被她那边害得落了胎。若是如今再给那边一个嫡子的名头,别说是否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便是单凭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我宁可拼着一死,也绝不能让那一对烂了心肠的贱人母子如了愿!”

    采薇便笑道:“既然舅母连死都不怕,那这件事儿您自个儿便能料理,又何须一定要请太夫人替您做主?”

    “你是说……就凭我——?”四太太方才那一时的胆气顿时又没了,忙摇头道:“我如何能有这份能耐,我虽不怕死,可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总是要守三从四德的,如何能把老爷怎么样呢?可若是老太太出面,老爷他总还是要守孝道的。”在四太太心里,她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无知妇人,除了依附男子,是再没丁点儿本事的,如何能够应付得了这等大事?

    宜华见她继母仍是希望老太太出面给她做主,不由有些动气道:“若是祖母听了此事,万一再被气得有个三长两短,那时便是老爷再守孝道再听话又有什么用?”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姑娘,咱们老爷那边来了一个婆子说是要接太太回去呢?”这说话的却是被宜芝吩咐守在门口的大丫鬟月桂。

    屋内众人神色均是一变,四太太脸色尤其变得厉害,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一行人正在没奈何处,却见采薇走到宜芝身边,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宜芝听完一脸诧异的问她,“为何要我这般说法?”

    采薇笑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咱们总得留舅母在这里多呆上些时候,才能想出法子来,只是若真这么着,回头你却得担上些干系?”

    宜芝想也不想便说:“只要能帮到母亲,这有什么好怕的。”便走出去亲自打发那个婆子。四太太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采薇,却见她这外甥女笑道:“我已请芝姐姐去对那婆子说,她已经知道此事,既老爷是这样想法,她这个做女儿的少不得要劝着舅母,也好一家子和睦,故此想留舅母在这里多住上一二日,兴许等到正式开宗祠记名那一天,舅母就想通了呢!”

    那四太太原是个最没主意的,一听采薇这话,也不细想想,就悲声道:“难不成连你们也要站在那边合起伙来逼我不成?”

    采薇忙道:“舅母可别误会,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只是缓兵之计,不然若是四舅舅硬要接舅母回去,我们又如何拦得住,若闹起来总是不好,不如先用言语拖延些时候再做打算。”

    “可便是能拖延上一日的功夫,等到了记名那日又该如何应付呢?方才那婆子和我说老爷已请好了族长,后日便要开祠堂记名。”宜芝打发走了那婆子,走进来道:“只可惜我大舅舅不在都中,奉了差事出京办差去了,二舅舅也在外任上,不然倒可以命人回家去请舅舅们来为母亲做主。”

    四太太虽是庶出,但和她嫡姐嫡兄一向处得极好,若她有求,她娘家兄长定不会不管她,只可惜偏他此时不在京中,真真是不巧的很,另一个所能依靠的太夫人又病成那样。眼见这一屋子的人到是说要合计个法子来帮她,可这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知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可就便是想出来了,若是没个顶事的人,再好的法子又能如何呢?

    却听采薇道:“咱们要的正是后日这个开祠堂记名的时机,若真能等到那时,好歹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可若是在这之前硬被四舅舅逼着舅母在那纸文书上签下了名字、摁了手印,那可就不好办了。”

    “放手一搏?这话怎么讲?”宜芝问道。

    “舅母便是私下里回绝四舅舅一百次一千次,也比不上在族长及一众见证人面前当众拒绝此事来得一锤定音,彻底绝了那边的念头。”

    “这——,当众回绝老爷,且又是为了这种事驳了他的脸面,看在亲戚叔伯眼中总有些不象,怕不要说我不是个贤惠大度的,倒小器善妒。”

    采薇道:“那舅母便把心中所有委屈之处并律法款项一一给它列出来,这天下总是明理的人多,亲戚们听了舅母的苦衷委屈,但凡明理的只有同情您的,万不会说您不贤善妒。”

    “可,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和当家老爷闹成那样,又说出那许多不该说又难堪的话来,我若真这般做了,那可真是一点体统都没了,便是有那明理的人,只怕也少不得有人说我没半点大家子里的体面,倒跟那村野泼妇一般,怕是再也没了贤淑大度的好名声。”

    采薇便道:“舅母若是还要顾忌这贤淑大度的好名声,那就干脆从了四舅舅之命,认下那一对兄妹为名下儿女,可是舅母心里头又是万万不肯?再者说,那等村野泼妇又如何?她们虽目不识丁从没念过书,倒反不像那读多了《女四书》的大家女子,为图个好名声反为虚名所累。为了个贤惠大度的名声成日里忍辱受气,还不如那等无知村妇,被人逼到绝境时,还能做出许多泼辣之事来护着自己不受人欺凌。”

    话到此处,采薇不由便想起父亲曾跟她讲过的那些家宅案子来,便道:“先父任大理寺卿时,曾见过不少案子,有时闲谈,他也会跟我说起一二。其中有两例家宅案子,我是再不能忘的。曾经有个穷秀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母子两人快要饿死了,经人说谋便娶了村中一个屠户的女儿,靠了其岳家的资助才有钱继续读书赴试,不想才中了举人便嫌弃其妻貌丑,便想纳个美貌的妾室。”

    “那屠户的女儿不愿意,其夫便骂她不贤良也不管三不去的律法,硬说她身有恶疾,一纸休书休了她。那屠户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从没读过要女子贞静贤惠一类的女书,拼着自己后半辈子再没人敢娶,也还是把她前夫刚一中举便为纳妾弃了糟糠之妻之事,告上了公堂,把那举人闹得灰头土脸,连举人的功名也给革了。”

    “还有一个,其夫早死只给她留下一个七岁的幼子,其夫家族人为谋她家的房舍硬是要逼她改嫁,打算偷偷将她卖给一个商贩做妾,连她的嫁妆都想贪了去。那妇人被族人强逼不过,索性拿刀将自已容貌毁去,又将自家房舍一把火烧了,还带着孩子想要投到火里去,侥幸引来了官差,被带到衙门里。这才能在县尊面前痛诉夫家族人之恶行,直言自已宁愿毁面烧屋,只求不改嫁和儿子相依为命。那县尊倒也怜她孤儿寡母不易,便将那伙强逼她的族人一人打了八十大板,判令其族人再不许强逼其改嫁。只是那妇人经此一闹,到底无法再在夫家村子里再呆下去,只得变卖了所余家产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屋子里这些女人都是自小生活在京中这大宅院里的,便是内宅中有些纷争,也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哪里听见过那些乡野间民妇这等惨烈的抗争之举,俱都听得是胆战心惊。

    却听宜芝道:“这两件案子中那两名妇人,虽则处事有些激烈极端,这般不顾脸面名声的大闹一场,拼了个鱼死网破,虽是自损八千,可到底也伤敌一万,总是没让那起子欺负她们的奸人称心如愿。”说完,便看向四太太。

    四太太不由咽了口口水,嗫嚅道:“她们都是那等不知礼法规矩的粗野妇人,才能做到如此,可我毕竟是大家出身。从小儿各种女子的礼法规矩都是一一学全了的,总是要顾着脸面体统的,却叫我如何同她们一般,也这般撒泼一样的混闹?”

    不想,一直静坐在一旁的王嬷嬷却道:“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京中的大家妇人里也是有敢如这等村妇一般闹开了去的。”

    欲知后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就听那王嬷嬷道:“要说起来,十几年前这桩事啊,那可真是轰动京城,那时候姑娘们都还没到这世上呢,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太太或许也是听过的?”

    四太太便问她是哪一桩事,王嬷嬷便道:“嗐,便是当年武定候夫人是为了妾室闹出来的那场风波。”

    四太太经她这么一提醒,登时便想起这件事来,那是十多年前,那时还没当上太后的孙太妃不停赏赐宫人及自家远亲给朝中文武勋贵做妾室。那些个美人仗着是太妃所赐,且又年轻貌美,自然对正室多有不恭敬处。有的正室夫人或是顾忌太妃,或是怕惹了家中老爷不快,少不得自已忍耐一二。只有武定候夫人素来是个爆炭一样的脾气,哪能容得这起子小妖精在她一个正室发妻面前放肆,便狠狠教训了赐到她府上的妾室一顿,定要让她立规矩。

    不想,那小妾是孙太妃一位远亲家的女儿,便一状告到了太妃面前,正好那时孙太妃逼着她儿子和朝臣们吵了三年终于被尊为太后,一听竟有人敢给她这个国中最最尊贵的太后娘家亲戚没脸,那还了得。便在外命妇入宫觐见时,将武定候夫人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很是给了个没脸,又给那个妾室赐了个四品恭人的诰命。

    那武定候夫人被孙太后打脸之后,方一回家就见那妾室穿戴着诰命冠服耀武扬威的又来挑衅。武定候世子气不过,便要动手打那妾室,却被武定候夫人拦下,说那毕竟是他父亲的妾室,也算他的庶母,不许他动手。

    直接命人在正院里用柴草堆了个高台,上面浇满了桐油,四个儿女也跟着她一起立在上头。举着火把说是耻为妾室所辱,却为强权所阻不敢讨回公道,再也无颜活着只得自焚以示不平。说着便将火把朝下一丢,引燃了整座高台,那火都烧到衣服了,万幸被武定候爷拼死给救了回来。

    那武定候和夫人虽不是共过贫贱的患难夫妻,也不是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也是互敬互爱,夫妇二人甚为相得,虽也有一二个侍妾,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今见这太后赐的妾室这般嚣张无礼,竟险些害得他妻、子俱亡,顿时心头火起,直接将那小妾打个半死发卖到了个不好的去处。

    也不等孙太后问他的罪,主动上表请辞说自已无能,连个小小的妾室都管教不了,致使家宅不宁,无颜为官,遂辞官辞爵,告老回乡。当今圣上倒是准了,只是孙太后气不过,强逼着圣上下旨把武定候一家给抓回来,结果此令一出,朝中半数大臣,勋贵纷纷请辞,孙太后不得已,只得放他一家子去了。

    因采薇和宜芝二人并不知此事,王嬷嬷便又跟她二人讲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一句,“当年这桩事儿闹出来后,听说各府里太后赐的那帮小妾们都老实了许多。当时咱们府里也给赐下了一位,便是硬要跟着伯爷去了福建的王姨娘,不成想去了那边后,因水土不服,没多久就染病死了。”

    闲话了这许多,宜芝便问四太太她到底如何打算,四太太听了这许多活生生的先例,心中虽也有些松动,只是她受了这么些年妇德教化,总觉得她一个贵妇,在众人面前也去学那村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实在太有损妇仪妇德。仍是担心若行此举会有损她的脸面和名声。

    采薇便不再多说,横竖这件事不论她们怎么出谋划策,最终还是得靠四太太自己立起来才成。

    宜芝此时对她这个继母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忍不住道:“母亲已经忍了这许多年,难道还要再忍下去不成?若这一回母亲仍是忍了下来,还不知往后那边又会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来摆布母亲呢?对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来得有用些,其实真要闹开了,还不知谁更怕丢了脸面呢?”

    王嬷嬷也说道:“这世上的事总没有个两全的,若要顾着个好名声,就得委屈自己,可若是不委屈自个,就得受着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虽说咱们女人家名声是顶要紧的,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不能为图个好名声就忍下去的。”

    “当日先头的老伯爷战死沙场时,因二老爷那时才十三岁,又因老太夫人总是从中做梗,还未曾请封世子。等到老伯爷去了,太夫人只顾忙着料理丧事,那老太夫人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撺掇,早早的把一封为大老爷请封世子的折子给递了上去。”

    “幸好那时太夫人的娘家兄弟正在吏部官居尚书,与朝中人等都交好,得了这个信儿便急忙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那时真真是气急攻心,好半天才缓过来,忙叫了大老爷来问,大老爷却说他毫不知情,他是身知自己庶出的身份,从不敢妄想的,想是祖母瞒着他偷偷上的折子。”

    “见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夫人也不好再说他什么,便打算请她娘家兄长出面禀明,那老太夫人所请立为世子的长子乃是庶子,府中另有嫡长子。大老爷也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又跑来跪着求太夫人,口口声声说是什么若是指出老太夫人所请立为世子的人选不当,这可是以庶乱嫡之罪,岂不是陷老太夫人为罪人,况且若是因此事惹怒了圣上,只怕会怪罪到伯府头上,将爵位抹了也说不定。”

    “又说什么不如请太夫人便顺从长辈婆婆的意思,横竖他也是太夫人的儿子,也喊太夫人一声母亲,便是立了他当世子,也是于太夫人没什么妨碍的,他一定会好生孝顺太夫人,又许诺说将来不会把这爵位传给儿子,会兄终弟及传给太夫人的儿子二老爷。”

    “大老爷当日那一番话说得可真是漂亮,连太夫人都险些被他说动了,幸好和她娘家兄嫂一商量,这才没被那大老爷给哄了去,拿定了主意请她兄长找御史上奏了一本。说来也有些可惜,听说本来当日先帝爷念及老伯爷为国捐躯沙场,原想给咱们府里升成候爵的。结果老太夫人这以庶乱嫡的事儿一出来,不但没升成候爵府,本要再赐下的功勋田也给收了回去。到底邪不压正,这爵位还是让嫡长子二老爷给承袭了。”

    “那老太夫人因圣上念及她年老之人,便没治她的罪,只是她到底受了一场惊吓,且谋划了多年的事儿又落了空,连吓带气,心中又有些羞愧,便害起了病,没多久就去了。此时太夫人查到是大老爷的生母刘姨娘买通了她身边一个丫头打探消息,又查出是那刘姨娘撺掇的老太夫人上了那本折子,便将刘姨娘发落到家庙里为老太夫人守陵,前几年病死了。”

    “那几年,因为这几件事,太夫人没少被京中贵妇们闲话议论,有那故意喜欢给人添堵的,也不想想她也是为人正妻的,竟帮着大老爷那边说话,话里话外的暗示太夫人没有孝顺婆母,只顾着为自己儿子争爵位,反倒累得合家失了个候爵,白糟蹋了老伯爷捐躯沙场立下的战功。是以,虽然后头太夫人守完了三年婆母和丈夫的丧,也仍是不大喜欢出门做客,会亲访友,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这一段往事宜芝长在这府里,自然隐约听闻过,周采薇却是第一次听说,不意外祖母当年竟也有如此果敢的一番作为。

    就听那王嬷嬷最后叹道:“太夫人这么些年为避人言、深居简出的,我也曾问过她后悔不后悔。你们猜太夫人怎么说,她说活的日子越多,她就越不后悔。因为岁数大了,经见的多了,她才越发明白,人这一辈子,这日子不是为了名声活的,那些到头来全都是虚的,要紧的是自己的日子得活得舒心畅意才是。旁人爱怎么嘴碎,且由她们说去,横竖你的日子只是你在过,其中冷暖也只有你自个知道。”

    “四太太,我老婆子今儿就大着胆子说上一句,虽然这件事儿咱们不敢告诉太夫人知道,但若是她知道了,她必不会让你再这么忍气吞声,遂了那起子小人的算计。太夫人当年都敢把家丑告到御前去,何况如今只是在府里闹上那么一场,况都是合家亲戚,想也不会传出太多不好的话去。”

    这四太太听了她婆母当年的一番事迹,惊叹之余,自个儿心里就松动的更厉害了,便道:“便是我想要闹上这么一场,可我素来是个胆小的,况又嘴笨舌拙,到时候如何能说得过老爷?”

    采薇便笑道:“舅母倒不用为这个操心,咱们几个人不妨先合计一下,想想若是舅母不答允,那时四舅舅会是如何言论,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来驳他。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们这里一共四个人,况王嬷嬷又是伴在太夫人身边几十年积年的老嬷嬷,什么没经见过,有了嬷嬷相助,咱们还愁什么呢?”

    于是众人一直商议到三更天,方才各自安歇。

    ☆、第十九回

    话说采薇和众人直商议到三更天才回她的卧房安歇,却见郭、杜二位嬷嬷竟没去安歇,仍在她屋子里等着她,不由有些歉然道:“我们闲话的有些晚了,劳二位嬷嬷等我到这时候,嬷嬷们还请早些安歇罢!”

    她奶娘也已知道了这事,便叹道,“要说这四老爷,也真真是——,唉!竟然想把个庶子塞给嫡妻充当嫡子,这搁哪个正妻心里能愿意呀!偏四太太又没个亲生儿女的,也只得姐儿们多宽慰宽慰她。”

    杜嬷嬷却犹豫道:“原本这话我是不当说的,只是既然老爷请了我来做姑娘的教养嬷嬷,凡有些不妥的,我总得给姑娘提个醒才是。”

    采薇见杜嬷嬷面上隐隐有些担忧之色,便道:“可是我哪里有做得不妥之处,让嬷嬷担心了?”

    “许是我人老了多心吧,我是想着咱们虽住在这府里,到底不过是外人。四太太这事固然惹人同情,姑娘又是个心善的,和芝姐儿的情份又好,可这到底是安远伯府里的家事,咱们客居于此的,总是不好涉足其间的。若是咱们再帮着其中一方,岂不招那另一边的埋怨忌恨,毕竟这府里现今的家主可是那四老爷。”杜嬷嬷也是怕采薇被牵连进去,这才婉言相劝。

    采薇听了,抿着嘴儿想了一想,上去抱着杜嬷嬷胳膊笑道:“多想嬷嬷这般替我着想,只是嬷嬷说得有些迟了,我方才已给四舅母出了好些主意了呢!这可怎生是好?”

    杜嬷嬷倒还没怎样,先把她乳娘给急坏了,“哎呀,我的姑娘啊!我只当你是去宽慰四太太,谁承想你怎么倒给她出起主意来了,咱们女人家的哪里能拗过那些老爷们,若是被四老爷那边知道了,只怕咱们以后的日子有些不好过,那柳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采薇忙安抚她奶娘道:“妈妈放心,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聊充个狗头军师罢了,且再三嘱咐了四舅母、芝姐姐和王嬷嬷,千万不可把我供出去。她们也都是晓得咱们的处境的,定会守口如瓶。”又对杜嬷嬷道:“我知道嬷嬷方才那一番话是为我好才劝我明哲保身的,只是一来此事实在太过气人;二来芝姐姐待咱们极好,便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三来嘛,我也是为了自己打算。这些时日嬷嬷冷眼旁观,但看我们姊妹们一道相处时,那柳姨娘所出的五姑娘宜菲待我如何?”

    杜嬷嬷也不用仔细回想,立时便想起那五姑娘素日看向自家姑娘那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且每逮着机会就想贬损采薇几句,竟似自家姑娘跟她有什么仇怨一般。

    就听采薇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有些无奈道:“许是先前我头回在这伯府里住着时,太得五舅母的疼爱,二舅母对我也是极好的。那时府中只她一个庶女,平日里比不过几位嫡出的姐妹就罢了,偏我来了,无论吃的用的,她连我一个寄居的亲戚都比不过,自然便生了不忿之心。如今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又投奔到这府上,她父亲却从先前最不得势的白身老爷一下子成了袭爵的家主,她本就在为此得意,若是再让她有了嫡女的名份,还不知要怎么耀武扬威的来欺负我取乐呢?”

    杜嬷嬷见她先还一本正经的,到后来就有些小孩子脾气,不由失笑道:“也罢,既姑娘心里有了成算,事事都虑到了,也就罢了,这天也晚了,姑娘快些安寝吧!”

    第二日,宜芝、采薇又商量了一天,到了晚上请了王嬷嬷过来又是议到了半夜三更。宜芝听着外头的打更声,起身道:“真是辛苦嬷嬷了,还有周妹妹,咱们合计了这两夜,但凡能想到的均已想到了应对之辞,如今我只是怕一件事。”说着,便转头看向四太太,“我就怕母亲到时候心中一慌,且是怕惯了老爷的,到时候再被他一唬,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宜芝还真是极知她继母的性情的,到了开祠堂记名那日,四太太原本到是攒足了气性去的,不成想等她带着婆子丫鬟到了祠堂门口,四老爷那双三角小眼往她这边那么眯起来一瞪,她心里那股子好容易才攒起来的气势顿时就一泄千里,再没剩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