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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想了想,他开口,“沈大夫若不嫌弃,可在此住下。”

    奚玉棠怔了怔,继而迅速接话,“好,我来安排,今夜子时之前,会有人带他来。”

    顿了一下,她补充,“多谢。”

    卫寒终于笑了出来,“得你一谢真是不易。”

    “若有幸归来,我亲自登门道谢。”奚玉棠面无表情,“若是明年三月前我不回,望你着人将沈七送至杭州……无需告知司离。”

    话说到这份上,卫寒已品出了不对。他倏然向前跨了一步来到她面前,死死盯住她的眼,“你在交代遗言?对我?”

    “嗯。”奚玉棠不避不闪,“答应么?”

    一点都不想答应!

    卫寒觉得自己就没有一次对着奚玉棠不心生怒气的,原以为此次能有不同,谁知到头来,她还是能用各种方式激起他的怒意!什么照看沈七,什么送他离京,说来说去不过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她奚玉棠会死,她不陪他玩了!

    “奚玉棠,若你不回来,你猜我会不会杀了沈七?”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不会。”奚玉棠淡淡道,“卫寒,你我是同一类人。”

    卫寒忍不住质问,“那越清风呢?他也和你我一样,为何是他不是我?”

    奚玉棠怔了怔,笑,“乱说什么,肃兮与你我不同,他……比你我更可怕。再说,我遇见他比遇见你更早。”

    ……比他早。

    一句话,令卫寒彻底沉默了下来。

    是了,这就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原因。他晚了一步,所以就一切皆是错。

    默默阖眼,良久,他往后退开,拉开两人的距离,冷声道,“我着人给沈七收拾院子。你……别轻易死。”

    “好。”奚玉棠笑了一声,左掌压上右拳,“千万言语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她承他的情,也记了恩。玄天教主奚玉棠一生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江湖规矩在她这里,永远都是行为准则。

    离开前,奚玉棠忽然回头。卫寒依然站在原地,敛着眸,见她看过来,下意识抬眼。

    “卫寒,”她开口,“三年前武林大会借剑,当时我觉得,也许以后你我会是朋友。”

    只可惜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兀兀穷年,缘浅至此,终究他们也未能跨过那条名为‘君子之交’的河。

    卫寒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书房。

    ☆、第122章 一败涂地

    月明星稀,夜色正浓。

    亥时,苏佑在约定地点见到了戴着银色面具、笔直坐在马背上的奚玉棠。在她身侧还有另外一人跨马而立,目光微凉地望着眼前人,远远地,似乎听到两人在低声吵着什么,脸色都有不虞。

    苏佑借着夜色看出是越清风,踌躇着不知是否应该走上前,正犹豫间,后者首先发现了他,紧接着奚玉棠也看了过来。既被发现,他只好打马上前,略微尴尬地对两人颔首。

    “你便是与他结伴出城?”越清风的眼神犀利地落在苏佑身上,后者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总觉得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在捉|奸。

    奚玉棠却并未答话,目光落在苏佑身上时眉头微展,继而淡淡勾了勾唇角,“季佐。”

    “奚玉棠!”越清风沉声。

    能让武林公认好脾气的越少主如此发火,苏佑望向奚玉棠的眼神多了复杂。展露在他面前的,除了两人如传言一般的熟稔关系以外,还有隐藏在流言下、却似乎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地步的矛盾。

    果然是毫无未来么?

    对方这一暗含警告的声音令奚玉棠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倏然回头望向越清风,“我一人足矣。”

    “不行。”越清风毫不犹豫地反驳。

    奚玉棠却不再理他,而是朝苏佑使了个眼色,接着二话不说先一步驾马而去。苏佑望了一眼越清风,发现后者的脸色已经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将至,顿时无奈一叹,打马跟上了前面人。

    在城门关闭前,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苏佑来到奚玉棠身侧,关切道,“可还好?”

    奚玉棠凉凉扫他一眼,“带路。”

    苏佑却不放心,“越少主在担忧您……”

    “季佐。”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虽然声音平静,可苏佑却仍感觉出了奚玉棠心情不虞,只好闭口不言,朝着茂华镇方向转了马头。

    “茂华镇?”奚玉棠瞧出了方向,声音低哑地开口。

    “嗯。”苏佑回头,还是忍不住道,“奚教主,你……越少主知此事么?”

    奚玉棠低低应了一声,“他问,我便说了。毕竟此去不知生死,总该……道声别。”

    说着,她抬眼望向身边人,“季佐可气本座?”

    “……不。”夜色掩盖下,苏佑的耳根染上了一片红霞。

    奚玉棠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扮演着一个讨好喜欢之人的玄天教主,“你我之间,称呼‘奚教主’生分了。我无字,季佐唤我名便好。”

    苏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奚玉棠,顺势改了口,“那……阿棠?”

    “随你。”反正是个名字,叫一声也不会掉肉。

    ……苏佑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顿了顿,他道,“……不然还是回去寻越少主同行?”

    奚玉棠语气古怪,“三人?你确定?”

    苏佑:“……”

    是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是有多想不开,才想让越清风出现?

    “可是此去恐会有危……”苏佑一脸担忧,“阿棠,你不该将计就计,即便我没完成任务,也不过一死,若是连累你……”

    “不必妄自菲薄。”奚玉棠温柔地放低了声音,“既然对方以你妹妹威胁,本座走一趟也是应当,无需愧疚,更无需担忧。”

    她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同样也并未将这场阴谋看在眼里,苏佑听出了她话中之意,目光微闪,垂下了眼睫。

    两人并未着急赶路,只是漫步在月光下,任凭马儿小跑着向前。风吹拂在脸上,带来一丝凉爽之意,似乎吹散了奚玉棠心中的阴霾,也令气氛染上了一层暧昧。

    苏佑无声地望着奚玉棠的侧脸。对方的面容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优美如鬼斧神工,即便被面具挡住了半面容貌,却依然让人确定,这人有着一张极好的样貌。

    这样一个年轻人,却已是武林第一大派玄天教的掌教,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他还是想再确定一遍。

    “阿棠。”苏佑轻声开口,声音飘忽而悠扬,“依方才所见,越少主似乎并不如你所说。他既然会担心,证明你们之间……仍有情分。”

    “情分?”奚玉棠的声音在夜色中越发显得低哑惑人,“那又如何?”

    苏佑抿了抿唇,“……他不会坐视你有危险。”

    “又如何?”身边人口吻微凉,“也要看本座领不领情。”

    ……敢不领。

    默默掩藏了行迹和气息、心情不是特别好的越少主在远处不忿地想。

    话说到这份上,苏佑再不言语。抬头看了看月色,两人终于加快了步伐,快马加鞭朝茂华镇而去。

    在他们身后,一身夜行衣的奚玉岚不知何时摸到了自家师弟身边,揶揄地传音入密,“如何?我家棠棠无论何时都魅力十足,可有危机感?”

    越清风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懒得答话。这种时候还能调侃他的师兄,真是不要也罢。

    ……

    茂华镇距京城四十余里,毗邻京华山,非是交通要道,却足够繁华。奚玉棠和苏佑在镇外的驿站借宿一夜后,于第二日进入茂华镇。找了间客栈住店后,奚玉棠便让苏佑离开。

    “阿棠……”苏佑一脸担忧。

    奚小教主对上他的视线,“季佐,回吧。”

    对方摇头,“我放心不下。”

    “……回去。”奚玉棠不容拒绝地命令道。

    苏佑坚持着没动。

    “走吧。”奚小教主平静地望着他,“三皇子那边我已安排好,回去后便能见到你妹妹。”

    提到妹妹,苏佑有一瞬的动摇。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坚持,他愧疚地与她对视良久,终于还是上前两步,似是要与她来一个诀别的拥抱。

    奚玉棠拦住了他的动作。

    “待本座回京。”她轻笑,“我不喜这般离别。”

    身子僵了僵,苏佑默默收回手,深深看她一眼,转而离开了客栈。

    接下来整整一日,奚玉棠都坐在房间里,吃食和水也是命人送上来的,而奚玉岚和越清风则谨慎地没有露面,也不知藏身在何处。

    这一等便是一整个白天,直到入夜,才等来了要等之人。

    奚玉棠不欲在客栈内大开杀戒,来人似乎也不想惊动旁人,于是战场被移到了镇外。来人身手极好,比起听雨阁的长老都要高出不少,可依然不是奚玉棠的对手,很快便添了几道伤痕,且战且退间,两人一追一赶,竟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土地庙附近。

    明知是诱敌深入之策,奚玉棠却依然跟着他一路而来,正是因为,对方并非她真正要等之人。

    慢半步追至破庙前,夜色笼罩下,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悄然不见。奚玉棠于阶前站定,仔细用眼睛丈量着周围,却发现无名的土地庙内空无一人,甚至连越清风和奚玉岚的气息也都毫无所查。

    茫茫凉月之下,风乍起,顿添萧瑟。

    破庙啊……

    果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站在阶前,奚玉棠缓慢地收剑而立,一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环视四合,看似站姿慵懒,实则毫无破绽。风吹动树枝沙沙作响,吹起她脑后的长发和衣摆,墨色的衣袍犹如头顶天幕,乌云遮月间,那双古井般的眸子轻轻阖上,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上次东宫地下寝殿里和老怪物交手的画面。

    寒池,怒吼,掌风,剑意……记忆倒灌,竟好似发生在昨日。

    风不定,人初静。

    破庙前的人在这一刻,悄然融进了黑暗之中。

    从出关那一刻开始至今,她从未有一刻放松,日日勤加练习打坐入定,已是将太初心法揉进了骨子里。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修习了此功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这部魔功的威力,以及它无穷的后患。

    太初心法在她体内悄然运转,奚玉棠忽然有些后悔答应那师兄弟两人同行。

    ……世间之事总是公平的。

    有得必有失,当你获得巨大力量的同时,总会失去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