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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垂垂?”言逡月微微扬唇:“你取的名字吗?”

    “是啊,男孩的话叫司空央垂好不好?央既有萌芽又有结束的意思,希望我们的孩子一生都有上天垂爱。”

    言逡月闻言垂眸,睫毛投影在眼下的肌肤上形成一片温柔的阴影,她朝小王爷笑笑:“好啊。”

    “逡月你再取一个给女儿的名字嘛。”

    “唔……念乌?”

    “什么意思啊?”

    “纪念惨死在你手下的一百多只乌鸡。”

    (; ̄д ̄)呃……

    ***

    言逡月很不安,身体里那只蛊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火的火星。她答应过若皈,如果有危险,绝不勉强自己,可她那时并没有想过,自己这般淡漠的性格,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倾注这么多感情。

    所以当她眼前突然开始时不时模糊起来的时候,她虽然不知所措,却蓦地有些明白起当年母亲的心情,那种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险,却舍不得、却不忍心的心情。会吗?同母亲一样,先失明再疯癫然后死去,到那时差爵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言逡月连想都不敢想。

    “差爵。”某天夜里,言逡月把司空差爵抱得很紧,靠在他肩头,软弱得不像平时的她。

    “月儿你是不是害怕呀?”

    言逡月闷闷地嗯了一声。

    小王爷嘻嘻笑了,摩挲着她的头发:“我知道可能会很疼,我也怕你疼,到时候要是真疼得厉害,你就咬我胳膊,我陪你一块疼。”

    “我们明天去看看桂花好吗?”

    “不是约好了每年的七夕再去?现在天还冷着呢逡月,你要去看光秃秃的树吗?”小王爷感叹他家爱妃的兴趣真是好别致:“说到这个,今年七夕就是三个人了,可以带着央垂去哎。”

    言逡月眼神一黯。

    “就姑且……看看树吧。”

    “唔?”小王爷哈哈哈:“你想去我们就去。”

    第二天,两个人到了地方却没有停留太久,因宫中传来圣旨,说合犀郡失守急召二人入宫。

    “这事和长亭脱不了干系,弟妹果真是料事如神。”

    司空差爵知道言逡月暗中在查司空长亭,他虽然阻止不了但也不能坐视不管,那就陪她一块查吧,言逡月做殿前都点检那么多年不是白做的,带着小王爷一起基本摸透了二皇子接下来谋反的计划,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建议皇上欲擒故纵,司空怅归原本半信半疑,以为是十四弟记恨二弟上次伤他爱妃,结果合犀重郡竟真的失守。

    司空怅归只是心软,安排部署的能力倒是一流,可言逡月清楚司空长亭诡计多端未必真按套路出牌,因此不敢教皇上孤身行动:“差爵,我们随皇上一同前往。”

    “你说什么呢逡月,你现在这个情况,我哪里敢带着你。”

    “距离孩子出生还有将近三个月,我手脚尚算灵便,武功虽然不如从前,保护你和皇上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逡月,我们两个大男人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你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保护,再不济还有御林军呢,你听话,乖乖等我和皇兄回来。”

    但素……言逡月总有那个胆子不听话。

    “言逡月。”小王爷正和皇兄拿着地形图分析二哥下一步的动作,密探就领言逡月进了屋,小王爷顿时炸毛:“本王不是让你在王府等本王回来?”结果这挺个肚子还女扮男装过来找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过来帮你们,这件事情要速战速决,不然被二皇子察觉就功亏一篑了。”言逡月径直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对着地形图滔滔不绝起来。

    你还真的是很理直气壮吼,小王爷吐血中。

    司空怅归能当皇帝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言逡月从小就按照“有治国之才的少女”这个路线培养,司空差爵别看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简直特别特别机智,于是乎孤军(real)奋(天)战(真)的二皇子很快就玩脱了,难为他精心部署了两年,不到一个月就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爵儿,你和弟妹先回都城,朕来善后便好。”

    司空差爵担心言逡月身体,便拜别皇兄领她上了马车。马车行到距王府约有两个时辰车程时,言逡月忽然感到腹部强烈地抽痛,她怕小王爷担忧,而且疼痛尚能忍受便没有声张,直到感觉身下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时才下意识“啊”了一声。

    “怎么了逡月,哪里不舒服?”

    “我……”言逡月显然有点慌乱:“差爵,宝宝好像……”

    要出生了?!司空差爵有点蒙,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你确定吗?这才八个月啊。”

    “不知道,但是……”言逡月指了指罗裙下摆。

    司空差爵一摸:“湿、湿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湿啊,他尽量镇定住自己,擦擦言逡月额头上的汗:“逡月你疼吗?还能不能忍一忍?要是不行的话,我现在就让小茗子停车,然后下去给你找大夫。”

    言逡月勉强笑了笑:“还好”,她是很能吃痛的人,也知道女子生产可能要很长时间,何况还有半个时辰就到王府了,就告诉小王爷不要停车,等回去再说。

    小王爷想让随茗快马加鞭赶回去,又怕太快了马车颠簸让爱妃更难受,简直一辈子都没这么纠结过。

    终于到了王府,他之前根本来不及准备,府上没有接生的女医,从太医院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就让陶儿赶紧就近找几个经验老道的稳婆来。

    小王爷跪在床边握着言逡月的手:“别怕啊逡月。”他在车上已经无意识说了好多次要她别怕,言逡月就明白他有多担心了,只是她痛得恍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稳婆很快到了,在言逡月腹上轻按几下,又掀开她的衣摆看了看情况:“王妃,您几时开始疼的?”

    “大概……未时一刻。”

    稳婆还没说什么,小王爷倒是先着急了:“逡月,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忍着?”

    “王爷别急”,稳婆截过话头:“看王妃的情况,要下半夜才能生呢,好在孩子比较小,不会太折磨人。”

    下、半、夜?!小王爷差点晕过去,现在离下半夜可还有四五个时辰。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点的?”

    “差爵”,言逡月抖得厉害,抓着他的衣袖:“寻常妇人也要经历的,没有这样娇气,你、你陪着我就好。”

    “当然,我当然陪着你,你不要说话,攒些力气。”

    更强烈的阵痛很快来临,言逡月有些透不过气,间歇的时候她苦笑一声,还以为蛊朽是最痛的,原来其实不是。

    提气的药分了几次灌下去,疼痛变得越来越密集,好像连呼吸都困难,她双眼紧闭,就算痛极也不肯吭声,直到剧痛袭来,她喉间才不自觉地冒出些呜咽,言逡月咬着下唇,忽然感到脸颊上凉了一下,是小王爷的眼泪落在她脸上:“别哭啊……差爵。”

    这样苦楚的低唤渗进司空差爵心里,如同直插心脏的一把尖刀,快把他的心搅碎了。

    熬了两三个时辰,宝宝还是没有要出生的迹象,可是痛感却愈加强烈,然而真正让言逡月觉得绝望的是突然渗进骨头里的一股锐痛,并不是分娩带来的,而是身体里那只蛊。

    种蛊为契,总是要还的。

    言逡月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以为自己痛昏过去了,片刻却发现自己还醒着,过了不久,似乎又能看见些隐约的轮廓,再清晰,再模糊,再消失。

    她忍不住想,自己当初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孩子还没出生,她已经快要失明了。

    耳边不断传来司空差爵的声音,她听一听,就落下泪来。她极少因为觉得委屈而落泪,也极少放任自己去在意心里的情绪。

    司空差爵自然也知道,却以为她只是疼,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安抚。

    “王妃,孩子快出来了,您照着我说的做。”稳婆示意她如何用力。

    “逡月,你能听到吗?”小王爷焦急地抚着她额前的发丝。

    言逡月抿着唇点头。

    持续而漫长的疼痛迫出她压抑的低吟,身下的血水随着她用力的动作一滩一滩地溢出来。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腰间一轻,终于从极致的苦痛中解脱出来。

    也许真的没有福分再去看桂花了,她隐隐约约地想,然后便昏睡过去。

    言逡月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怎么会这么黑呢?她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

    她看不见了。

    “逡月,逡月你还好吗?”

    “差爵?”

    “你总算醒了,我担心死了。”

    “宝宝怎么样了?”

    “大夫说有点小,但是很健康,乳母在喂奶呢。”

    言逡月神色柔和地笑了笑:“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但是长得很像你,好可爱。”

    “像我……?”

    小王爷嘿嘿傻乐:“其实也很像我啦,我去抱来你看看。”

    “等等,差爵……”

    “怎么了?”

    言逡月垂眸:“没什么。”

    司空差爵将孩子抱来:“来,逡月你……诶,逡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有哪里痛?”

    言逡月摇了摇头。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小王爷疼惜地坐下来,腾出一只手揽过她肩膀:“你看宝宝,很可爱对不对?”

    “嗯。”

    “还很软呢,要不要摸一摸?”

    言逡月迟迟没有伸出手,饶是司空差爵也看出来她的异样。

    “逡月?”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睛……看不见吗?”

    “差爵”,他听得出言逡月声音哽咽,说出的话令司空差爵始料未及:“我从堪靖带来的药匣里有只青瓶,装了一颗‘移情’,你把它吃了……为央垂寻一个新的母亲吧。”

    ***

    时间庸俗地来到五年后。

    ***

    “央垂,你让让你爹爹。”快要落子时,言逡月小声对司空央垂说。

    “好吧。”

    短短的小手攥着一颗白子,想放在破绽更明显的位置,踮了踮脚忽然有些挫败,便举着那颗白子不肯动。

    “想多久了,还下不下啊?”司空差爵坐在对面,吊儿郎当地挑衅,一点没有做人父亲的自觉。

    言逡月知道央垂手短够不到,又跟她一样要面子不好意思说,于是轻轻把他抱起来:“央垂,下吧。”

    小家伙突然挣扎了两下。

    言逡月转过他身子抱进怀里:“怎么了央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