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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十娘回家快一个月,终于见到了五娘六娘七娘。五娘六娘七娘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女孩儿在家娇贵,并不像男孩子一样在家也看中出身。像五娘,是二房的庶出小姐,除了不能参加选秀,其余的跟嫡出小姐一样享受家族的各种资源。

    五娘本身就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又因为说了人家,更不多出来走动,平常只管在自己屋内绣绣嫁衣和送婆家的小礼物。

    五娘说的人家是二老爷陶阳任上的一个举人,据说家有田产,是当地富户乡绅之子,五娘嫁过去可以说是低嫁,她父亲就是陶阳的父母官,就算将来不在陶阳任职了,她未来夫婿为了将来的仕途必不会亏待了五娘。只要五娘自己争气立得住,好日子还在后头。

    十娘细细的思量,不得不说二夫人给五娘找了个好人家。不由得看向二夫人冯氏,说来这也是个妙人,自己生下长孙不说,还儿女双全,庶子庶女也敬重爱戴她。

    庶子更是自己从前的大丫鬟抬为姨娘后生的,冯姨娘生完四少爷后还是像从前一样跟在二夫人身前服侍。四少爷跟大少爷兄弟感情也好。

    六娘今年十四岁,作为二房的嫡女,参加过了三月的选秀,表现一如其父,不出众,但也不会让人轻易忽略。六娘胜在性格沉稳,成功被留了牌子,等着三年后的复选。

    二夫人对于六娘的留牌子并未有任何喜悦,好似有种超脱外物的感觉。连带着不满十五岁的六娘也是一副平常的样子。

    六娘身边的是七娘,说起来她是姊妹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她父亲三老爷,是从四品的一方大员;她也是过得最自由的一个,跟着父亲在云阳,父亲也纵着她胡闹,

    七娘的脾性更是学了她父亲,行事灵巧,并不按着死板的规矩一步步来。索性三老爷夫妇也不指望她为自家做多大牺牲贡献,今年本该跟六娘一起参加选秀的七娘,抱病并未参选,实则是三老爷为其女上下打点了关系报了免选。

    三老爷这次进京述职,三夫人也有给七娘在玉京想看人家的打算。说起来,六少爷也即将进国子监读书。三夫人短期内是不会跟着三老爷到任上了。就是九娘母女怕是日子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八娘九娘因着这段日子跟十娘一起做些针线,倒也相熟。

    三人坐在老夫人右手边。一时间老夫人被六个孙女包围,看着六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夫人眼神未转,看来,等跟老大老三商量下,那个计划要尽早开始了,晚了就赶不上变化了。

    晚膳是主食是饺子,因着民间祭灶日的习俗,这一天讲究吃饺子,取“送行饺子迎风面”好意头。杜府自然也不例外,每年祭灶晚膳必备饺子。当然除此之外还有炒玉米、糕和荞面,点心自然就是糖瓜、饴糖、麻糖等各种小吃食。

    因着祭灶的大事,一家人忙了很久俱都疲惫不堪,安静的用完后,老夫人赶了媳妇儿孙辈儿去休息,只留下了大老爷三老爷说话。大夫人带着家中众人告退,各自回各自院子不提。

    一大家子人片刻间告退,偌大的花厅只剩下母子三人。

    两位老爷扶着母亲回内室榻上坐定,内室软榻旁边的小桌上早有丫鬟刚放上茶点。挥挥手然丫鬟们退下,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盯着坐在自己身前方凳上的大儿子三儿子,久久不言。

    对着自己母亲的审视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由大老爷开口,“不知母亲留下我和三弟所为何事?”大老爷恭恭敬敬的询问自己母亲。

    “三儿,七娘的免选为何不和家里商量,还是说只瞒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母亲息怒,三弟告之过我,是我未告知母亲。母亲,要怪就怪我吧。”大老爷对自己的三弟还是很有兄弟爱的维护着。但结果,老夫人并不吃他这一套,三老爷也并不见得多领情。

    “老大你不用为小三打掩护,我还不知道他,他那哪里是告诉你,分明是他先斩后奏,免选这事儿办成了才告诉你的吧。我都能想出这个混账东西欠揍的那个样子。这么大的事儿不说跟家族通气,自作主张,糊涂!”

    老夫人对着三老爷骂道,“亏得你大哥气量大,换个气量小,我看你就等着吃排头吧。早晚有一天我非得被你气死不成。”老夫人越说越气,按理说这个三儿子做官也还看着不错,但在家族事务上总是给大儿子添堵。

    “娘息怒,三弟不知道咱们的打算,无意间坏了事儿,原也无可厚非。”大老爷劝道,说着递给老母一杯清茶压火。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叹了口气,这儿子还是贴心的。只老夫人气还没顺多少,就又被三儿子一番话恼的肝疼。

    “娘,大哥自己也有闺女,咋不见他买自己的闺女,净打我闺女的主意,我就这两闺女,一个娘你养着我常年见不着,这唯一一个在我身边的你们还不见不得她好,非要把她弄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才罢休。”

    三老爷看着非要自己交代出个所以然的老夫人,一哏脖子不服气的嚷嚷。看到母亲被他气得不清,才愤愤然的住了口。

    三老爷一开口,大老爷就想抽他,听听这话,感情这小三他闺女是闺女,他和小二小四的闺女就不是闺女了。偏他一人做出一副疼闺女的样子,他闺女是天仙还是怎的。且说话直不楞登也不知变通的,真不知道官场上那个“银狐”的称号到底打哪儿来的,这傻货真的是自己弟弟么?

    大老爷想想就觉得前途堪忧,一个弟弟不通庶务养的跟书呆子差不到,一个弟弟胆子大不服管,害他整天还要担心这人是不是又捅了娄子,只有二弟还知道体谅人。二弟,你在哪里,哥哥需要你,大老爷内心默默留下了心酸泪。

    内心恨不得抽人的大老爷,还是在母亲被气出好歹前出口打断弟弟欠抽的话“小三,慎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么大的人了,你还不知道?”

    听着大哥的呵斥,三老爷也好似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说,但他性子打小就倔,从来不会承认自己错误,依然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不会让我闺女进宫,其他的都好说。”

    说着摸摸自己的鼻子,对上母亲和哥哥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他就知道他这关算是过去了。反正免选资格都弄好了,母亲他们也只能骂骂人出气。为了闺女,他才不怕。

    不牵涉到自己闺女,三老爷一切好说,他想了想,想老夫人问出自己的疑惑,“娘,咱们家的爵位算是到头了,今上和先帝都是重文轻武,家里的子弟也都读书上进,现下咱家走得都是科举的路子,咱们不求有祖上的荣耀封妻荫子,但光耀门楣还是做得到的,您何必执意让家里的姑娘走那条黑道呢?”

    “老大,告诉他,为什么非得走这条最难的路。当我老婆子是铁石心肠啊,我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但凡有办法谁会送到那地方去。小三啊,你还是太年轻啦。”老夫人看着自己聪明但从来没有大局观的三儿子,都懒得给他解释。

    “娘,这也本来不是小三的责任,是我无用。”大老爷听老夫人疲惫的声音,一时间自责不已。

    回头看着三老爷,叹了口气“咱们家到我们这一辈儿,已经是六代了,从最开始随着□□打江山获封子爵,到我承袭云骑尉,多少年了,家族人从不敢行差踏错,唯恐为家族招致灾祸。好不容易到咱们这,今上与摄政王及世家博弈,我们正好能在夹缝中丛生。由武将转为文臣,就这么一个机会。”

    “要不是为着你和小二小四放官时能跟朝中人说上话,我是宁愿降等袭爵的。咱们家想要形成气候,还得最少三十年。而这三十年间,光靠家族下一辈的子弟,是不成气候的,只因为我们上面没人。你看当今各大世家勋贵,哪一家上面没有传话的人儿?”

    “所以,我们家也只能走这一步险棋。家族养育了她们,她们这么多年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富贵,就得在必要时候做出家族牺牲的准备。为家族搏杀出一条血路,报答家族这么多年的栽培。家族不会忘记她们的牺牲,会记得她们的。因为咱们家宫内无人,所以几个相差不大的姑娘如若能一起入宫,彼此也能相互照拂一二,成算也大一些。”

    大老爷说道最后,已然不忍再说下去。几个女孩子内也有他今年刚满十二岁的嫡亲闺女。小三儿责怪自己不买自己的闺女,但哪是那么回事啊,这明明是赔上家族嫡系一脉全部的闺女在豪赌。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这个家主。

    “你们,你们是疯了么?这是一场豪赌啊,值得么?”三老爷语音发颤,他一向觉得自己行事诡辣,到今日才知,原来母亲和哥哥才是真正的个中好手。目光巡视了一圈,在他母亲和大哥眼里他只看到了坚定。

    不得不承认这事看似风险很大,但若一旦成功,杜家三代内不愁吃穿。默默盘算除去七娘在内嫡系一脉女儿,不由得问道,“六娘、八娘和十娘,你们选了以谁为主?”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再细细看吧。”这是老夫人波澜不惊的声音。

    “我倒是看好六娘,她的性子跟二弟很像。”这是大老爷淡淡的声音。

    “但愿你们的豪赌都成功,不,是但愿春天快来吧,‘莺啼燕语报新年’,咱们家何时才能年年岁岁都有莺燕报春呢?!”三老爷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许下了这个愿望。

    彼时他想不到的是,他现下带着担忧焦虑许下的愿望,会在二十五后真的实现。

    真的被某个人变成了现实,那是那个人为之争斗了半辈子的二十二年。

    ☆、第7章 莫向光阴惰寸功

    寅时刚过,不到卯时,十娘就醒了。心中有事,也睡不踏实。三月里的天春寒料峭,五更天天还黑隆隆的一片,侍书已带着宝琴立在床边。听到十娘传唤,宝琴带着小丫鬟手脚麻利的挂起最外层绾色的幔帐,侍书亲自上前去拉开最里层牙色幔帐。

    宝琴递一杯温热的决明茶予侍书,侍书服侍着十娘吃了几口。待十娘推开茶碗,宝琴已捧着昨夜十娘亲自挑好了的正红色镶金边绣着凤翥鸾翔图案的骑装候在一旁。

    侍书上前抖开骑装,入手探去,骑装上有股淡淡的温暖感,便之宝琴之前必定吩咐人把衣裳烘烤了。难得仔细上心,侍书瞟一眼捧着衣裳的沉静许多宝琴,暗道十小姐的敲打果然起了效果。宝琴这丫鬟进来长进不少。侍书收拾起旁的心思,仔细服侍十娘更衣不说。

    待得梳洗完毕,侍书指导着宝琴为十娘梳了个简单的堕马髻,也不用珠花发簪步摇,只丝绳挽结,又用细小的发夹固定。一身骑装配上简单的堕马髻,使得十娘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侍书为十娘披上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行人去给新夫人陈氏请安。

    十娘带着抚棋和宝琴去了四房正院,陈氏已经带着大丫鬟连翘玉桂在庭院中等她。十娘忙上前几步行礼,口中称道,“请母亲安,母亲昨夜睡的可好?”说完小心的观察陈氏的神色,看陈氏神色平缓,并未因为自己的晚到不悦,遂放下心来。

    说起来也怪不得十娘小心谨慎,作为新夫人,陈氏领着教导十娘的责任,十娘现在是在陈氏手下讨生活。对陈氏了解不深,唯有小心服侍陈氏,不给别人可趁之机。说起来陈氏自二月十六入府,到现今已有月余,杜府上下无不交口称赞。

    更难得的是,陈氏一入府就亲自禀明老夫人要回了十娘的教导权。她待十娘并不显得多亲厚,但该严厉教导的地方也从不藏私。平日里就带着十娘在自己身边,处理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时也常从旁指点十娘。十娘因此方明白自己以前的谋划、小心翼翼在老夫人等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漏洞颇多。

    十娘经过这段时间与她的相处,对继母虽多有防备,但也看得出她是真心对待自己,对待这个原配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以对她也有一层真心的敬重。是以两人这月余的相处还算得上融洽。

    陈氏自从三朝回门后,就赶了四老爷去侧夫人房里,自己却带着十娘每日晨练。看着十娘瘦弱,也不逼十娘进补,只每天留十娘一起用早膳,每日必定跟十娘一起每人一蛊药膳。

    药膳出自陈氏小厨房,是陈氏的大丫鬟亲自做的。陈氏身边的大丫鬟都以药材命名,这个叫做灵芝的大丫鬟做得药膳尤其美味,没有药的苦涩,反而带着淡淡的清香。十娘看陈氏每日与自己同吃药膳,遂放下心每日进食。想起陈氏一副冷淡却明确的表态,十娘不由地汗颜。

    用陈氏的话说,她就是“没得好好的嫡出小姐养的一股子小家子气”,陈氏曾对十娘言过:“你做事不必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你既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会平白的害你。我与你又无任何利益纠葛,到时候你出门子不过一副嫁妆,把你的那点子疑心放回肚子里去,咱们日久见人心。”

    十娘初闻这话,自然是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里后院的女人从来都是说话拐三圈的,哪里见到过说话这么直接的。又想到新来的夫人是这个么性子,说话做事这么直来直往的,真的能在杜府生存下去么?

    谁曾想,这位新夫人也是个能人,她行事干脆利落,对老夫人尊重有加,规矩一步不差,让想挑刺的大夫人二夫人完全无从下手。对着两位嫂嫂蓄意的拉拢挑刺,坦然面对,拉拢的既不得罪,挑刺的也讨不了好。还在短时间内跟刚回府根基不稳的三夫人合纵联手,大夫人二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她对着侧夫人黎氏的挑衅也不放在眼里,同着四老爷的面大大方方说起侧夫人这些年管理后院的辛苦和不易,更甚者她还为侧夫人讨赏。只她这番看似为侧夫人讨赏的话,让四老爷心惊。

    四老爷想起自己刚被大哥和三哥敲打过不可宠妾灭妻,又想起庶子在黎氏教导下不敬重先夫人。干脆利落的就把后院管理权给了新夫人。

    这时候十娘之前种在四老爷种子开始发芽发挥作用,四老爷对侧夫人管理后院一事的不合常理本就不满,经新夫人一提醒,立刻锊了侧夫人的管理权,还同着丫鬟婆子的面训斥侧夫人“既嫌管理后院辛苦,往后就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吧。”

    又回头对陈氏道“夫人既已进门,还劳烦夫人管理后院。”陈氏也不推拒,直接接手后院管理权。经这几次事件,陈氏在杜府算是站稳了脚。连老夫人看着日渐清醒不在犯糊涂的四老爷,对陈氏面上也多了几份喜欢。此是后话。

    “养成了习惯,就不会起晚。‘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让你晨起锻炼身体,不是我为难折腾你,是为了让你强健体魄。只有有了健康的身体,你才能平安诞下的子嗣。以后你自会明白的。”陈氏看着面前乖乖任她数落的小姑娘,当说到子嗣的时候,小姑娘一张俏生生的米分面上已爬满了红晕。

    难得的陈氏又开口劝解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姑娘嫁人后必经的。你今年就要十一岁了,离嫁人也不远了,早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是,十娘谢母亲教诲。”十娘忍着面上的绯红,对陈氏道谢。

    陈氏不在意的一抬手,让丫鬟扶起十娘,“开始吧,今日教你五禽戏。”在十娘好奇的目光中,笑道,这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应有的表情,平日里太端着了。

    “这套功法是通过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演化而来。五种动物既虎、鹿、熊、猿、鸟(鹤),模仿它们的动作,以达到保健强身目的的一种气功功法。五禽戏能治病养生,对身体大有裨益。练习的时候,可以单练一禽之戏,也可选练一两个动作。如若单练一两个动作,要增加锻炼的次数。”

    陈氏边介绍边耍起了五禽戏,只见她两脚平行站立,两臂自然下垂,两眼平视前方。一个简单的起式,陈氏浑身上下就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动态美。

    “我观你气血不足,虽说你守孝三年,吃食不能及时进补,但归根结底还是你缺乏运动。是以前些日子晨练都是带你跑跑跳跳,只为你增强心肺呼吸。今天先教你五禽戏中的鸟戏,也称为鹤戏。练好鸟戏可以增强肺呼吸,调运气血,疏通经络,我先演示一遍,你细细看了,耍给我看,不对的我再纠正。”

    陈氏左脚向前迈进一步,右脚随之跟进半步,脚尖虚点地,同时两臂慢慢从身前抬起,掌心向上,与肩平行,两臂向左右侧方举起,随之深吸气。接着右脚前进与左脚相并,两臂自侧方下落,掌心向下,同时下蹲,两臂在膝下相交,掌心向上,随之深呼气。十娘看着一招一式都缓慢放松,但偏偏动作外形神气都像只大鸟,亮翅、轻翔、落雁、独立等动作神态栩栩如生,不由得向往。

    陈氏只教了她简单的左式,十娘悟性即好,当即回忆着陈氏刚才的动作,耍了起来。陈氏纠正了她几个动作,就不在管她自去一边练习自己的五禽戏,只道让她就着这几个动作多练一会儿。

    十娘摒弃杂念,认真练习起来,不一会竟出了一身薄汗,解下大氅递给丫鬟。陈氏看到她的动作,喝止了她“穿着,这初春的天还寒,春捂秋冻,宁愿热点,也别着凉,别我好不容易给你调养好一点的身子又折腾病了。”

    丫鬟被吓了一跳,立刻给十娘系好大氅再不敢听十娘的吩咐。陈氏上前仔细看了看十娘的面色,从黄玉臂钏里掏出手帕给她拭额头上的汗,看十娘不自在的想后退,皱着眉停手把手帕塞入十娘手中。转身吩咐丫鬟“伺候十小姐去我屋子里梳洗,在正堂摆饭吧。派人去陆姨娘那,问老爷是否来正房用膳。”

    连翘领命自去偏远寻陆姨娘的丫鬟,玉桂引着十娘主仆去陈氏房内简单梳洗。十娘回头看还在独自练习的陈氏,低下头看手里陈氏给她的水绿绣着金丝杜鹃的手帕,一时间眸光闪烁。玉桂也不言语就站在一边等候十娘,十娘对玉桂微微点头,随着玉桂走远。

    待十娘在玉桂等人的服侍下简单梳洗后,抚棋宝琴也打理好了自己。陈氏要求十娘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十娘练习,抚棋和宝琴也是赶鸭子上架,自身也是气喘吁吁。玉桂看在眼里也不嘲讽,只自己带着小丫鬟伺候十娘。

    一行人刚出陈氏屋子,就冷不丁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结结实实的跪在身前。

    “求求您,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怎么罚我都好,求您放过我的孩子。”

    ☆、第8章 日色才临仙掌动

    “求求您,原谅我猪油蒙了心,我不是有意的,放过我的孩子。”女人抽泣道。

    玉桂见面前的人闹得不像话,上前掩住十娘,随之就要拉住突然出现的女人-----侧夫人黎氏。

    宝琴跟十娘一样被吓住,抚棋在玉桂动作同时,托住被突然吓了一跳后退的十娘,以免她跌倒。宝琴也反应过来,挽住十娘。

    十娘盯着抬头飞快瞥了她一眼却一幅惊愕表情的侧夫人,心里一跳,这是把她当成了刚出房门的陈氏了。说起来,陈氏也才不到十六岁,比十娘大不了多少,跟五娘差不多大的陈氏,行事完全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十娘想,这可能就是嫁了人和未出阁的区别。既然嫁人了,就得转换身份,看清自己的处境,只有这样才能在各种险恶的环境中生活下去。陈氏身量比十娘稍显高挑丰腴,按理来说是不会轻易认错。

    但今日十娘先是在陈氏房内换了陈氏当姑娘时的一件未来得及穿的新裳;二来,玉桂跟在她身边,玉桂作为陈氏最为得用的大丫鬟,她在哪儿自然陈氏在哪儿;三来,这个时候刚过正卯,天色还未大亮,一时认错也情有可原。

    十娘这些念头不过转瞬间,立刻就意识到侧夫人毕竟是长辈,不管是她要算计陈氏还是什么原因,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拜了她。待她正要上前扶起黎氏,谁料先前准备拉起侧夫人的玉桂松了手,并暗中拦住了十娘伸出去的手。十娘心内惊疑,这是唱的哪儿出?

    玉桂的意思代表着陈氏,陈氏这是要自己跟黎氏对上么?但现今黎氏并未碍着陈氏的眼,且她冷眼看着这位新夫人并不在意父亲的宠爱,也不并不把黎氏的手段当作一回事儿。所以这个局是特意为自己步得对自己立场的考验还是阴差阳错得巧合?

    十娘手心紧紧攥紧,选错了会不会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清静的日子就会消失。到底是相信陈氏还是要放手一搏迎接未知的凶险?十娘在短短数息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到底不敢轻举妄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种滋味十娘不知道,但绝对不想尝试。

    十娘只能以静制动,面上还不能显出任何急切。待要观察玉桂的神色,黎氏已经收起短暂的惊愕,在抬头已经换上了一幅哀求的表情,对着十娘叩头。“十小姐,求您,求您原谅我,是我不好,冲撞了十小姐。”黎氏一把好嗓音,显得柔弱惹人怜惜。

    在柔软惹人怜惜也得看对象,十娘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父亲会对她心软。本想看黎氏葫芦了到底卖的什么药的十娘,立刻发现黎氏这一招的狠毒。谁曾想到黎氏在发现算计的对象错误后,还能立刻转圜,拉下脸面哀求十娘,这哪里是哀求,分明是转头就对上了十娘。

    不得不说,黎氏这个女人也是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还能拉下脸面忍一切不能忍之事。怪不得自己娘不是她的对手,对她再怎么打压,也终究棋错一着。

    但是十娘不是自己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只会说黎氏不识大体,但对十娘就是不敬长辈苛责父亲侧妻的评价。

    十娘如若被人坐实了这个罪名,恐怕也就毁了。名声之与一个女人是何等重要,十娘暗道,果然好计策,但黎氏她算了,也要看自己是不是愿意被她算计。

    十娘既受了黎氏的礼,也就不打算放过她。十娘立刻向跪着黎氏行礼,并口称“请侧夫人安,十娘并不怪罪侧夫人刚才冲撞了我,您毕竟是十娘的长辈,十娘犯不着为着这点子小事为难您。只您这么跪着一幅请责罚的样子,是在逼迫十娘么?十娘人小言微,也劝阻不了侧夫人自请责罚,但十娘好歹也有祖母母亲教养知道尊卑礼仪,十娘这就去请母亲过来为十娘主持公道了。到时

    候,且看母亲如何处置。”

    十娘绕过黎氏带着玉桂和丫鬟,脊背挺直向着饭堂走去。但黎氏并不罢休,伸手就想拉住十娘,玉桂眼疾手快的拉了十娘一把,黎氏只拽住了十娘的衣角,见十娘并不停留,黎氏干脆不松手的被十娘拖着向前膝行几步,膝盖也被磨破,血迹渗在外袍上,分外显眼。

    口中呼喊“十小姐,饶我一条生路吧,您哥哥已经因为您被你父亲厌恶,我给您赔罪啦,求您莫惊动夫人,原谅我,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黎氏声音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十娘被黎氏拉得不得前行,只能站定,冷冷的看着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