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全部一愣，下一秒，全部人立刻悉数起立。

    “首长。”“首长，您怎么来了。”“首长好。”

    男子大概五十多岁，却保养得非常好，浓密的头发上没有一丝斑白，脸色很平淡，眼中的目光却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首长，您什么时候到的。”刘副部长笑道：“这只是一场小会议而已。”

    “小会议？小会议需要这么多副部长共同讨论？刘同志，必须给你纠正一下，这是国事。不要眼看这是一个小公司，它回归的一小步，会换来中国的一大步。”

    保守派的人，目光都急速闪动了一下。

    “劳副部长。”

    “是。”

    男子看了他几秒，忽然说：“糊涂啊。”

    劳副部长低头不答。

    “我什么时候来的？我从你们开会就到了！今天这场会，是该我来主持。”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随意地压了压手：“不要拘束，都坐。”

    众人这才坐下，立刻有警卫员给男子端来了水杯，倒上了清香的茶叶。男子轻咳了一声，严肃地开口：“秦先生的地位，和在座每一个人都相差甚远。各位只要一开口，就能让一大半市场对他关上大门，所以，我第一个要求就是，所有部门，如果让我发现类似的事情……”

    他没说完，威严地看了众人一眼，没人说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为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男子叹了口气，再次说了一句：“糊涂啊……”

    劳副部长脸色终于抽动了一下，暗自咬了咬牙。

    “中国的国情，大家都看到了，人均工资，上海才六七百元，是人民币。大部分都在六百元左右，以下的更是数不胜数。再往西，往北呢？成都的人均工资四百多，武汉的人均工资四百多，沈阳的人均工资四百多。电视机刚刚普及，日本已经到处都是电脑。更不要提海对岸的美国。中国现在不奋起直追，还等什么时候？”

    “我知道，各位是为国家好。”他的目光看向了保守派右侧的五人：“你们担心过大的变动会给百姓带来不适，但是我想问你们，如果像以前那样，中国的百姓就适了吗？”

    “八十年代，人均工资从几十元到上百元不等。人民电视机都买不起，后来才慢慢铺开。而国外已经用上了空调，电脑。百姓的生活水平差，那就是政府的问题。所以，现在中国必须改革。我们可以苦一点，但是全国百姓在叫苦，这个政权就是等着被推翻的时候。”

    他嘘了一口气，刚才说得太快，也是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他点了点头，舒缓了下语速，沉声道：“我就是从高科技产业司，然后到中计委的委员长，再这样慢慢升上来的。我恐怕在座的里面，是最清楚日本的电子企业有多强的人。我们可以在战略上蔑视它，但绝不能在战术上轻视它。”

    “一个中国公司，在日本仅仅两年，做到了任天堂，世嘉这样的地步。可能在座的同志有些不了解这两个公司，我可以这样告诉大家，索尼在这个市场，一直被这两个公司拦在门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进入。”

    这一次，才真的有不少人开始皱眉了。

    这两个公司能和索尼一战？不是说电子娱乐是新兴行业吗？能和这种老牌龙头对抗？

    “我这样说，是要告诉你们我接下来决定的理由。”男子竖起两根指头：“这个理由有两点。”

    “第一，我们缺少经验。这个经验，不是说管理的经验，而是和外资接触的经验。是的。我们有很多人才，但是做到小秦同志这个地步的私营企业，一个都没有。”

    “改革开放，第一个要进入外国的，或者和外国交流的，就是那些保存下来，经营良好的国营大厂，公改私已经步入最后的阶段，这些大厂，每一个厂算上分厂，都有数万名员工。它们分布于全国最重要的十大城市之中。要改革，却不能让民众产生不信任，这批人，十大城市连起来就是几十万人，这些厂，决不能倒！”

    “它们不能倒，不过现在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了国家，他们必须自己去和外国人谈，这些经验，这些大厂缺乏之极。要知道，有国家撑腰和没有国家撑腰的谈判态度，是两张面孔。”男子叹了口气：“不仅是他们，那些地方上有资金即将崛起的企业，也有这种担忧。要让中国的企业尽快接受这种变革，秦皇朝这个公司，他选择回到祖国，就有义务将这些知识和经验传给中计委。”

    “这是其一，我再次重申，不要小看这些经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完成改革，总理和主席的意思我想各位已经非常清楚。我不必累述——这些经验会为其他挣扎中的企业带来一线生机，就为了这一点，秦皇朝的回归，就利大于弊。”男子看了看所有人，淡淡地说：“你们未必看不破这一点，但是，你们却存了患得患失的忐忑心态……同志们，改革需要的是魄力。”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旁边的警卫立刻掏出一个白色瓶子，拿出几片药。男子兑水喝了下去，休息了一阵，才说：“第二，就是小秦同志提出的文化战争……”

    他深深扫视了一圈全场：“这个议案，我昨晚已经呈给邓主席了。”

    劳副部长嘴里有些发干，昨晚呈给主席，今天就召开会议？

    这件事已经有定论了？

    “我想，大家对邓主席都有一定印象。”男子语气里带上了尊敬：“事必亲躬。”

    “当年，是他老人家一个个地接见华侨，一个个地接见数学家，科学家，美术家。一个个地给文革中受到委屈的老干部平反。”

    “这次改革，他老人家一次次地亲自来到上海，一次次地召集上海主要厂长，询问他们的看法。”他呵了一声：“那些厂长，就是像秦先生这样，对比起各位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知道邓主席怎么称呼他们的吗？”

    “改革的火种。”

    这句话出来，不少保守派脸色都微变。

    这个公司，他们掂量得清楚它的重量，只是，现在忽然发现，这个重量仿佛比他们想得还要重！

    “他们比起小秦同志的公司，更小，不过要改革，就绝对脱不了这些人。麻副部长，你知道你们中宣部的赵部长为什么没有主持这场会议吗？”

    “因为，他现在在开一场规格更高的会议，而议题，就是讨论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的可能性。”他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认真地说：“各位，我现在传达一下主席目前为止的意思。”

    所有人，悉数起立。

    “一个民族的文化，就是他们的根。书记，画册，现在的游戏，这些都是最主流的传播途径。足以给下一代造成巨大的影响。这就像电视的舆论导向。这种事情，可能会出现，可能不会。但是一旦出现，它将是列强进攻中国的一把利器。”

    他有些沉痛地说：“因为……中国在这些方面几乎全部都走在发达国家的身后。我们要承认以及正视自身的差距。”

    “我们应该感谢小秦同志，如果不是他指出这一个隐患，那么很可能被智囊团忽略过去。毕竟，现在的中国，太需要经济打底。”

    “如今，我们有了我们的先锋。”他用说过几次的话，再次提醒：“我再重申一次，电子娱乐业，比各位想象得更加残酷，中国除了小秦同志的公司，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够抵御文化入侵，如果它真的发生的话。”

    第0395章 京城的决定（三）

    “不管会不会发生，如今都有了隐患。”朱副部长终于开口说道。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所以，小秦同志的公司，我们要支持，这个支持，是建立在一旦这种无形战争开始侵蚀我们下一代的精神之上。”

    “我想，中国的古史上，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华夏文化，对当初的蛮夷之邦，用的是什么战术？”

    “怀柔！”他轻轻拍了下桌子：“或者……换一个词语……同化！”

    “和当时的朝代同化，这会对他们下一代产生多大的影响，如果还有人不清楚，可以去国家图书馆翻翻古史。”男子极为严肃地说：“这种事……不发生则以，一旦发生，如果没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就极容易被放过！而且……恐怕等我们惊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至今，各大部长都在开会，谁也无法确定，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所以……我们暂时讨论出了一个提议。对小秦同志，以及他的公司的对待方针政策。这件事情，必须最快速度落实。”

    他轻轻地说了起来，话语在会议室中缓缓回荡。

    房间中的人，脸色都在轻微变幻，有的喜色上眼，有的却不动声色。

    “就是这样。”数分钟后，男子有些累了，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各位，你们知道吗，我本来都是对这场莫须有的战争持观望的态度。但是……”

    “防患于未然啊……”刘副部长叹道：“这种事……如果放在古代，就是灭族的大事。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对自己文化的自豪，没有了向心力，也就没有了战斗力……现在，凶险更甚，因为传媒业更为发达。一不小心，就恐怕被外国趁机而入。”

    朱副部长也点头，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些政策……恐怕能让秦皇朝……忐忑不已吧？”

    “对他有利。”一位面沉如水的老者沉吟道：“但是如果他的所作所为，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恐怕他会让各位首长非常失望。”

    “这要看他的选择，毕竟……这是把双刃剑。他想要政策，就必须证明自己的做法，确实能给中国带来改变。确实能对外国产生威胁。否则，他安稳做一个标兵，我们反而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一切……都看他自己怎么选……”男子沉吟了数秒，看了一眼一直静立的牧司长，点了点头：“牧同志对吧？”

    牧歌连忙点头。

    男子笑道：“你报上来有一句，让我终于决定把小秦同志和马副局长的对话呈给主席。”

    男子正了正脸色，说道：“小秦同志，他将在他的作品中，加上大量的中国元素。”

    “同志们。”男子稍微有些激动：“我想各位，应该非常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中国为什么要进行熊猫外交？那都是为了在国际上发出声音，巴西不强大，但是他们的足球很强大，这就让所有人都高看了它一眼！”

    “同样是娱乐，同样是在国际上发出声音。小秦同志这句话，才真正打动了我。”

    “这件事情上，我希望各位保持着学习，敬重的心态来做。”他做了结束语：“散会吧，不需要派人特意通知小秦同志了，我的秘书今天已经去了香港。”

    他率先走了出去，屋子里，两边人马不对盘，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招呼，纷纷和好友一起三三两两地退去。

    “哎，老麻，老麻。”麻副部长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就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老计，有事？”

    “没事，就是好久没有去你家喝一杯了。走？”

    麻副部长看了他一会儿，大笑了起来：“哈哈，走。”

    两人闲庭信步地走在路上，屏退了自己的助手。计副部长这才笑道：“恭喜了，老麻，我们当年一个部队出来，眼看着你就要往上走一步了。”

    老麻笑着摇了摇头：“不一定呢……说实话，刚才开会谁都不敢说话，但是心里谁不是都在活动？”

    “而且啊……”老麻叹了口气：“副总理说的那个方针……看起来，仿佛是对小秦同志没有坏处，但是，如果他没办好，立刻会在中央留下一个言过其实的印象。到时候，标兵的时期过了，就算有谁想限制一下秦皇朝的发展，谁不会给他说一句话。因为他失信于人。”

    “这个人不多，却都是能决断一国走向的大人物。”老麻斟酌着说：“答应了，他现在会飞速发展，不过一个做不好，他重心转移中国将再得不到一丝优待，政府也不会再信任他，在中国……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不是财阀经济模式，没有政府的支持，那个公司就像无本之木。可以说，他重心转移中国的全盘计划都宣告失败。”

    老计掏出了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这位小同志是聪明人，他看准了中国会改革开放走到底，于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回归，他要的就是政府扶持。而且没有掩饰。如果他的行动失败，看起来什么都没输，却是利大于弊——他失去了中国政府的信任。”

    老麻笑了笑：“我也没想到，首长会提出这种要求。”

    老计点了点头：“关照一点，他就是改革的第一枚火种。能不能燃烧成火炬，自己要努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防着有人泼冷水。毕竟哪……他的成功，就等于改革派一个硕大的战果。”

    老麻目光微寒：“保守派的那些人？他们不敢，这是首长定的基调。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他们还是信得过的同志。”

    “不敢当然不敢。”老计抽了口烟笑道：“不过，找点茬子可是随随便便的。秦皇朝这个公司，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呵呵，阶级敌人啊……一帮老顽固。”

    “他们不敢亲自找茬，他们也分得清是非轻重，呵呵……就看上海市的朱市长能不能顶得住压力了。那可是上头点名表扬过好几次的人，铁面无私着呢……我看啊……那帮老顽固要在那里吃闭门羹。”

    老麻点了点头：“希望如此，我们也关照着些。如果他这次选对了，而且做成了……在中国……恐怕已经可以宣扬他在本行业垄断。”

    “刚刚改革就跳出来一个垄断行业吗……”两人都有些出神，良久，老计才笑着点头：“真没想到……能传到主席那里去……不过也差不多了……毕竟改革是主席定的基调，见这些老板，厂长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简直就是走资派！”另一条道路上，妇女对着劳副部长愤愤地说：“在中国最困难的时候，他不回国。现在改革开放了，形式好了，立刻跑回来，投机取巧！我要见到他，我一定会问他到底是不是中国人，是看重了中国的市场还是中国的血脉。”

    劳副部长笑了笑：“首长都定调了，我们操心这些做什么。挑点小漏洞，不要让这个年轻人持宠而娇才是正道。”

    “听说因为他，中计委拒绝了索尼的投资。”旁边一位老者缓缓说道。

    “胡闹！”妇女一听就皱起了眉头：“索尼，在这个年代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小秦同志和他们比起来，我宁愿选择索尼。”

    “那是因为你在科学技术部。”劳副部长笑道：“不过，确实不应该。改革开放还没开始，现在拒绝外资进入，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他们不知道，也没看透。毕竟，当时中国很多人都没看透。

    如果不是秦远峰提出来，恐怕现在大家都把着眼点放在怎么夯实中国的经济根基上。

    无它……穷了太久，挨打了太久，内斗了太久，谁都希望富起来。在这个巨大的辉煌目标下，其他东西都被忽视了。

    如果他们来到2015年，恐怕立刻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是，现在是90年。90年的劳副部长想了想：“他们的项目，如果答应，中央肯定会派人过去的。中宣部那边必须有名额，咱们劳动社会保障部也可以搭一下顺风车，就带两个人过去吧。另外，让教育部的老周给上海几所学校打下招呼，先别让这些老校长和他接触。新开系是要经过教育部批准的。他报给中计委什么意思？以为一个外资身份就可以让他做主了？跨界跨到了教育界身上，简直是胡闹！”

    他幽幽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是胜利容易滋长骄奢情绪，偶尔打击一下也不错。”

    “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因为自己选择时间正确，而处处和政策作对的公司。善意的提醒，还是有必要的。”

    当天中午，一架飞机，从北京直飞香港。

    带着首长的口谕，带着秦远峰期待的东西，对直朝香港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