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默的局
凌峘, 高台竹楼正屋内, 赵千默正凝神看着眼前的棋盘。
棋盘上乃是一局残局。白子布局如蛇,黑子成势如藤, 腾蛇相缠,局势正焦灼着。
赵千默凝神细想了片刻,执黑再落一子。
一子落, 困局成。
棋盘上, 黑色的藤伸出枝蔓,一爪扼住了白蛇的七寸,紧紧缠住, 令其再也翻身不得。
黑藤要赢了。
赵千默放下棋子, 颇为好心情地扯了扯嘴角。
这番动作似是扯到了什么内伤, 他忍不住以手掩唇,轻轻咳了咳。
再抬起头来时, 赵千默的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毫无血色,
道韫忍了又忍, 到底没忍住劝道:“少宗主,您不能再过度使用大荒推衍仪了。您……”
赵千默摆了摆手, “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话还未说完,他手中的传讯玉石一亮——有消息来了。
赵千默轻点玉石, 凝神细听了片刻, 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
他看着藤蛇相缠的棋局, 像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人,“猎物入局了。”
道韫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离音真的去救人了?”
“不错。”
“属下不解……为什么呀?就凭一个雁津楼的小修士,就能把离音给引来吗?”
赵千默道:“从结果来看,的确如此。看来我对大荒推衍仪给出的结果的解读是正确的。虽然这一局设得粗糙,但收效不小。至于为何能有这个收效……也许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都是这样的呢?见不得死人?”
他似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道韫也高兴。他在赵千默识海中恭敬的弯下了腰,语气激动:“属下恭喜少宗主,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赵千默摆摆手,“说这个就为时过早了,不过一步布局走了先而已。等她真到了第二座境引处,届时再说成不成功的事……”
赵千默静坐了半晌,到底没能忍住,又将大荒推衍仪调了出来。
空气中隐约有红光一闪,紧接着,下盘、中弦、上血湖的大荒推衍仪无声出现,在空中安静地悬浮着。
道韫刚想开口劝阻,赵千默先他一步,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指尖一划,凝出了一点格外红的血珠。
血珠脱离了赵千默的指尖,轻飘飘落到大荒推衍仪最上方倒挂的血湖中。
一点血珠融入血湖中,无声无息。
赵千默紧接着掐了个诀,将一身灵力灌于大荒推衍仪中。
灵力灌注的瞬间,赵千默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色虚影,就像是他的影子似的。
这影子慢慢自地面上爬了起来,一步步靠前,轻轻将赵千默拥入怀中,并且……合二为一。
道韫看着这一片翻飞的黑雾,神情格外忌惮。
他将自己的残魂再次收敛,窝在赵千默识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黑色的雾气在赵千默身周缭绕着,将他整个人的五官掩得若有若无,给他带上点神秘又阴寒的气息。
赵千默伸出另一只手,引导着黑雾,“去。”
萦绕着赵千默的黑雾,轻轻舔舐着他的指尖,而后飘向大荒推衍仪。
黑雾越聚越多,将大荒推衍仪的身影完全掩盖起来。
同时,随着大批量黑雾离开,赵千默的修为开始缓缓下降。从七万年,到六万年,再到五万年……
大荒推衍仪上,黑雾由外及里,渐渐融入了血湖中。倒挂的血湖因此慢慢活了过来,冒起了血泡,一个又一个。
血泡生成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滚滚沸腾起来。
漫天血雾随之自血湖中飞出。因血湖是倒挂在上方的,这血雾便很自然地向下飞腾,一一浸润了处于中部的一道道血弦和处于下方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棋盘。
赵千默见时机已到,伸手抚过储物戒指,取出了一抔黄土,洒在了最下方的棋盘上。
黄土刚铺好,血弦就铮铮颤动了起来。有些弦颤动得快,有些弦颤动得慢。
血弦每颤动一下,棋盘上的黄土相应有些微变化。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黄土上作着画似的。
黄土渐渐被血雾浸染,最终凝成了一副乱糟糟的模样。
这乱糟糟的黄土在赵千默眼里却有了具体的内容。只不过这内容也是模糊的,只能看清黄土上有一人持剑而立,在她身周,是一个个缓缓倒下的人。
血光遍地,那人终于只剩孤身一人。
气氛莫名悲壮。
赵千默稍稍皱起了眉。
这副景象,与他之前卜算的景象是一样的,全无任何变化。
他仍然觉得景中的那个人是离音,但这也不过是他认为的。因为整幅景象的内容十分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人脸。
这就是以地相测的坏处了。他只能测得那片土地接下来会迎来的命运,却不知道这命运究竟与谁有关。
若是有这离音的血就好了,能直接测她个人的运势……
但想取她的血,难!
赵千默静静看了半晌,又伸手一划指尖,再次逼出点血珠,想加大推衍的力度。
他不甘心只看这一幅模糊的场景,他想要更明确的信息!
当年古族遗迹内,板上钉钉的大渊舵手都能飞了。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运势从不会眷顾于他,他只能靠自己去强求。
不就是一点血脉之力吗?他又不是耗不起。
道韫再次见到赵千默指尖凝出的血珠,只觉得头皮发麻:“少宗主……”
“闭嘴!”赵千默脸色十分冷厉。
他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喝住了道韫,赵千默将指尖凝出的血珠,再次送入大荒推衍仪。
血湖沸腾,血雾翻涌……
居中的血弦颤动得更厉害了。
棋盘上,黄土凝成的影像一步步演变,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赵千默凑近几分,想看得更清楚些。
凑近的瞬间,他忽然感应到了一股剧烈的危机。
赵千默脸色微变,下意识疾退。
刚退开,青天白日里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直接劈向整个大荒推衍仪。
轰——
一声雷鸣轰响,整个竹楼内大亮了一瞬,很快又平息下来。
亮光过后,围绕着大荒推衍仪的所有黑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毁了个一干二净。连大荒推衍仪最上方的血湖似乎都变浅变淡了。
赵千默冷冷看着这比舔过还干净的大荒推衍仪,重重嗤了一声,神情十分狠厉。
“天机窥探不得?我赵千默倒要看看,是你这残了的天机厉害,还是我赵千默更胜一筹……”
道韫还没从忽然来临的天罚中缓过神来,一看赵千默又要犟起来了,只觉得整个头都大了。
天机便是坏了个口子那也是天机啊……法则之力,那是能随随便便对上的吗?
拜托,来个什么人什么事打断他吧!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他们的大业得成,赵千默就要把自己犟死了!
谁能制止一下他啊……
道韫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下随口这么哀嚎几句,没想到,还真有人忽然站出来了。而且这人,还是赵千默绝对无法拒绝的。
竹楼正屋上首的一枚硕大传音玉石忽然亮了起来,紧接着,有一道醇厚中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响起——
“千默,为师回来了。方才那雷光是怎么回事?算了一时也说不清,你若是手头的事能放,就先过来一趟。为师在正殿等你……”
这道声音……延彧!
赵千默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师父怎么回来了?
这瞬间,赵千默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有欣喜,有期待,还有嫌恶……到了最终,又转为凝重。
要遭!
师父走之前,他的修为还在七万年。如今大量红尘业障被毁,他的修为堪堪不过四万年,又因为多次动用大荒推衍仪,他一身血气也亏空得厉害……
对上别人,他还能尽量瞒一瞒,可若是对上师父……师父是能被瞒住的吗?
为今之计,也只能尽量将修为修补起来了。
红尘业障!他需要红尘业障!
赵千默也没空想别的了,直接通过另一枚传讯符下了指令,“把许正钧送来的那批阵引给我送到竹楼来,要快!”
——
党清国边境,密林深处。
昏迷了许久的栖风终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不过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颠醒的。
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正头朝下被倒挂着,四周的景物还在快速朝后移动——很显然,他被挂着飞了。
栖风难得有些晕速,“离音……我……我有点想吐……”
离音听见动静,停了下来。
她上前检查一番栖风身上被开的口子,见再次涌出的血已经带了淡淡的红色,就知道毒素排得差不多了。
栖风缓过了那阵恶心感,发现自己一身鲜血淋漓,神情还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了?
离音往栖风嘴里灌了一小壶药液,解释道:“这蜘蛛毒我研究过了,越用灵力毒发得越快。没办法,我只能用点令人不太舒服的排毒方式。你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毒在半天内应该可以散完……”
说完,她拍了拍栖风的肩,神情严肃道:“你可赶紧好起来,因为我决定,不逃了,我要正面迎敌了。”
栖风看向离音,一副你在看玩笑的表情。
见离音的神情不似作伪,他眼里便渐渐带了点惊慌,“不是,你认真的?上百名黑甲军,其中还有万年修为的……你跟我说,你要正面打过去?”
来个人给小楼主醒醒脑吧,她膨胀得自己人都要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