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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君恩深

      “您当年辛苦,说是为了朕,其实不如说是为了您的无上荣耀,何必牵强附会?”
    “今日高坐在这宝座上之人倘若不是您的亲儿子,您哪儿来的权柄为自己昔日的旧情人如此奉献?”
    皇上面带失望地松开了手,讥笑摇头:“对了,朕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告之母后。”
    “您珍藏在书房中的那幅画,被朕拿去给闫修看了。”
    他神色微妙地顿了顿,片刻后才在太后无声紧张地注视中轻哂道:“只可惜,您珍藏了几十年的宝贝,闫修似乎并不记得那东西出自何处。”
    太后闻言浑身一僵难得地露出了茫然之色。
    皇上见状无声冷笑。
    他轻轻地说:“可惜了,您珍之重之多年的心意,在他人眼里,什么也不是。”
    “儿子见了,都替您觉得惋惜。”
    不等太后回神,皇上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着太后躬身道:“母后劳苦多年,于国于朕深恩无限,朕不忍您年老仍心系国事,故而往后您在宫中静心修养即刻,外事就不劳您烦心了。”
    “儿臣告退。”
    “站住。”
    “你站住!”
    “哀家命你站住!”
    ……
    身后太后怒吼不断。
    皇上脚步却半点没停。
    走出了太后的慈宁宫,皇上脚步微微一顿,抬手一招,身后即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垂眸看着眼前将谢不谢的花,淡淡道:“将那副画给闫大人送过去,帮朕转告他,他识趣些早些如了朕所愿,画中人尚能安稳余生,若是朕之所愿不得成,那就休怪朕不顾天家母子情面。”
    身后之人应声而去。
    皇上伸手将那朵花摘下来随手扔到了地上,合眸轻嘲。
    “不合时宜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闫修身处牢狱多时,衣裳形容憔悴,却不见半点狼狈之色。
    哪怕是在恶人无数的监牢中,他的身上也依稀能看到当年少年英才的清雅之姿。
    天一见到他时,厌恶之余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些许无用的感慨。
    闫修多年难缠,的确是有缘由的。
    见门外来了人,闫修轻声一笑,淡淡道:“大人是来送我上路的?”
    诸罪皆下,闫修本以为皇上会早早地了结了自己。
    可谁知与他一党之人死了遍地。
    关于他的处置却迟迟未下。
    饶是他自诩洞悉皇上心性,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看得穿的少年了。
    天一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冰冷的嘲笑,冷冷地说:“闫大人猜错了,小的只是来给你送一个旧物罢了。”
    闫修闻言抬眉。
    天一将卷成筒的画从塞了进去,闫修拿着画的手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展开画卷看清画上之人,瞳孔更是无声狠狠一缩。
    天一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皇上最是爱惜老臣,也顾念多年君臣情分,关于大人的处置为难多日,至今难下定论。”
    “大人要是还顾念与皇上多年的情分,想来就知道该如何做,才算是不辜负皇上的这片心意。”
    闫修紧紧地盯着手上的画,过了半晌才哑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天一耸肩:“不然你以为呢?”
    太后深藏于宫中的画,满天下除了皇上,谁还能有本事拿到手?
    画轴在此,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闫修愣了片刻哈哈笑了起来,眼中甚至带了浑浊的泪。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卷起来收好,声调沙哑:“皇上到底是长大了。”
    “迟迟留我性命不杀,是为博顾情之名,如今以此物逼我自裁,也是为成全自己的深明大义的名声,我就此死了,与皇上半点无关,对吧?”
    皇上要是下令直接处置了闫修,无人敢说不对,可难免会有人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念。
    以这样的法子逼着闫修去死,半点不碍,甚至还能多了个仁义之名。
    饶是闫修自认心机深沉,手腕皆全,对此也必须说一句,这一举两得的法子实在是妙。
    完美至极。
    天一冷着脸一言不发。
    闫修大笑良久咳嗽而止,他眼带血丝地看向天一,玩味道:“昔年我也曾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得此结局,大人见了,心中可曾生寒?”
    “你今日前来助我赴死,可曾想过,来日自己也会有此结局?”
    闫修这话说得直白又诛心。
    换个心思多的,只怕当场心中就会生出多种诡念。
    可天一是个耿的,肠子也是直的。
    听到这话半点不带停顿地啧了一声,满眼皆是说不出的嫌弃。
    他鄙夷十足地盯着闫修,不屑道:“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是乱臣贼子吗?”
    “不作死就不会死。”
    “你有今日,都是作的,怪得着谁?”
    “活该。”
    天一说完不给闫修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
    在他走出去前闫修出言叫住了他。
    他沉沉地说:“我死了,她就能好,对吧?”
    天一本不欲理会,闫修却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人为何不如了我这临终前的心愿呢?”
    天一转身看着他,很不负责地说:“你所求能否达成,我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你死的方式越让皇上满意,皇上心情好些,或许什么都好说。”
    这话说了等同于没说。
    闫修沉默片刻却认真地说了谢谢。
    天一避之不及地耸了耸肩快步往外,手很是随意的朝着后头甩了一下。
    闫修耳边砰的一声响,低头就看到脚边多了一把看不出来历的匕首。
    刀刃上泛着点点瘆人寒光。
    当日傍晚,闫修于大狱中用匕首割腕身亡。
    他所住的监牢中,满墙满地都是用血写就的自悔书。
    他自言辜负先皇所托,误作奸臣祸乱朝纲。
    自悔辜负皇上厚望,亲手断送君臣情谊。
    自恨歧途之上生死两相茫,无颜以对皇上留置不杀的深恩,故自决悔罪,以谢君恩。
    闫修的死讯传出,朝野一片震动。
    不明就里的人得知皇上是不忍处置闫修,故而才留置不杀后,纷纷感叹皇上仁心,闫修不义。
    皇上在民间朝野声望瞬间掀顶,堪称史无前例。
    皇上得知诸方反响后,心情不错地写了一副大字,看着上边的忍字满意而笑。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