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误国
沈青瑶穿着一身素袄,头上不戴半支珠钗,脸也是素净着的,见谢奕为下车,她双腿一屈,跪在雪地里。
谢奕为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来求爷原谅!”
“若我不原谅呢?”
沈青瑶昂起头,面色平静道:“我就在此长跪不起。”
谢奕为淡淡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谢玉湖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只是叫了她一声,我不是神仙,我料不到她会踩到自己裙角,更料不到她会难产。若爷非要把这事强安在我头上,我认!”
谢奕为此刻才恍然大悟那句“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的意思。
“沈青瑶,我给你三奶奶名头,已是给你最后的体面,你若敢跪在这,那就等着休书。”
沈青瑶故作沉稳的表情开始破裂,“三爷,你就不怕我拿了休书,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口吗?”
“可以,你只管撞,我这就给永昌侯府送信,他们会来替你收尸,不要用死来威胁我,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谢奕为抬头,也不看她,径自对着远处的青石路道。
“还有,昨天王妃上门是我的意思,你不是口口声声最讲规矩和道理吗,怎么,对着亲王妃,你该有的规矩和道理都被狗吃进肚里了?”
谢奕为微微眯起眼:“三奶奶,别要求别人的时候,一口一个规矩道理,要求自己的时候,把规矩道理都抛在脑后。安安份份守着谢宅过日子,该你的体面,该你的荣华我一样都不会少,若再有半路拦我这种事情,对不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沈青瑶扶着翠儿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的灰败。
“三奶奶,咱们回府吧,有银子,有宅子,这日子能过的,真被休了回侯府,就那起子小人的口水,都得把咱们给淹死。”
翠儿苦苦劝道:“服个软吧!”
“他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我不服软又能怎么办?”
沈青瑶垂下眼睛,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可是我心里不服啊!”
翠儿叹了口气,心说:就是因为这不服,奶奶你才走到了这个地步!”
……
北城门口,李锦夜等周启恒走近了,方才接过侍卫递来的水酒,“周大人千里迢迢,辛苦了!”
周启恒原本胖乎乎的脸,几乎是瘦了一圈,接过酒一饮而尽,话也说得漂亮:“为皇上办差,岂有辛苦的道理。”
“那便请吧!”
李锦夜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启恒客气了一下,被人扶着上马车。
宫中。
暖阁里,九龙香炉静静的吐着袅袅清香,微微晃动的帘帐后,宝乾帝盘坐在榻上,正在看着折子。
周启恒跪下行礼。
宝乾帝命内侍把帘帐掀开了。
君臣二人相见,都被彼此消瘦的容貌惊了惊。
一时无言。
李锦夜在一旁轻轻虚咳了一声,周启恒方才回神,将四川赈灾一行原原本本的道来。
他素来是报喜不报忧。
因此在他的口中,四川人民在皇帝的帮助下,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并在家中为皇帝立下长生牌位,感谢皇帝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送粮送银。
宝乾帝听罢,果然脸上有了喜色,只有李锦夜将眼风轻轻扫过周启恒,心说他若当上了皇帝,这头一个要动的,便是这口若莲花的周大人。
这已经不是蒙骗,而是在误国了。
宝乾帝心情一好,便命御膳房留膳,席间还叫来了最爱的儿子晋王。
君臣四人说说笑笑,宝乾帝不知不觉中用了一碗饭,这已经福王一案以来,老皇帝用得最多的一次。
用罢饭,张虚怀按时辰过来请脉,李锦夜与他对视一眼后,便与晋王和周启恒一同告退。
李锦云突然开口道:“皇兄,陪我去趟藏书阁吧!”
李锦夜见这个要求提得颇为古怪,正要开口拒绝,却见李锦云脸上有恳求之色,方才点点头。
周启恒与两位王爷行礼道别。
李锦云等他走远,方才开口道:“皇兄勿怪,藏书阁是假,有话说是真。”
“你讲!”
“皇兄,我就想问一问,这周大人刚刚说的话,有几分是真?”
李锦夜揉了揉眉心,想着刚刚在饭桌上周启恒于四川一事溜须拍马的场景,淡淡笑了下。
“京中天寒大雪,尚有冻死饿死的穷人,一场地动过后,那点粮,那点银子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
“我就猜他在胡说八道!”李锦云勃然大怒道:“蒙上蔽下,这周启恒真真该死!”
李锦夜一听这话,不由多看了几眼李锦云。
李锦云察觉到他的目光,挠了挠头道:“皇兄不必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我姓李,这大莘的江山也姓李,大莘的子民是父皇的子民,亦是你我兄弟的子民。皇兄的鬼医堂开义诊,我心下佩服的很,若不是手上银钱不多,我还愿意助皇兄一臂之力。”
李锦夜收回目光,又笑了笑道:“难为你有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皇兄!”
李锦云却又拦住他:“父皇老了,只听得歌功颂德的好话,咱们做臣子的,得好好劝一劝才是。”
“刚刚为何不劝?”
“我……”李锦云一噎,喃喃道:“我看父皇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所以……”
李锦夜浅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也是看着父皇多用几口饭,方才不劝。我们为人臣,但首先是为人子,你说是不是。”
“皇兄,我也是这么想的!”李锦云忙补了一句。
李锦夜拍拍他的肩,眼中不辨悲喜:“走吧,有空咱们兄弟俩喝一杯。”
“一定!”
二人出宫,各自坐上马车回府。
行出一段距离,李锦夜突然开口问青山:“晋王今日的那些话,你如何看?”
青山想了想,道:“王爷,他已经成婚,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跟在王爷您屁股后面的小孩子了,更何况宫中那一位,如今一人独大,不可能没有野心!”
李锦夜冷笑一声,“父子相忌,兄弟阋墙,权力之下,何来温情了?离恨之间,何来手足?”
李锦云的确不再是从前的李锦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