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上,除了低头默不作声的齐殷,其他人都怔怔看着闭眸沉吟的齐老太爷。
齐老太爷思绪涌动,记起许多年前种种事情,想他戎马一生,立功无数,一生之中最骄傲得意的事情却不是这些功名利禄,也不是他的三个儿子,而是他的小女儿,齐娈。
他当年不许齐娈嫁给玉云生,一是门不当户不对,二是他觉得那燕束更适合齐娈,只可惜齐娈性子学他,二人都不肯退一步,最后他锁了齐娈只是要她闭门思过,谁又曾想过她竟为了玉云生会抛弃家园,就是断了和他的父女关系她也非要嫁给玉云生,如果……如果当年他态度不是那么坚硬,多劝齐娈一些,或者答应她嫁给玉云生,或者不强迫她嫁给燕束,今日是不是会不一样些?
“父亲?”老大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齐老太爷从那年带齐娈去燕城的后悔中醒了过来,他淡淡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你们想如何做?”
“当然是把小妹带回家,难道还让玉云生那畜生冷落吗?”齐茸哼声道。
“不可,小妹嫁给玉云生这么多年,我们贸然插手他们家的家事,怕是不妥,且小妹还是玉家正室,不是说离开玉家就能离开玉家。”齐铮反对,相对于齐茸的冲动,他考虑事情比较周到。
“玉家虽是商贾,但在宁城也是大户人家,爷爷,您老人家怎么看?”齐瑾柔声问齐老太爷。
齐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如此贸然带……她回来,别人只当她斗不过小妾,逃回了娘家,反而给那贱妾长了面子。”
齐瑾与齐铮他们对视一眼,眼底都染上笑意,他们都听得出,齐老太爷对齐娈的态度算是软了下来了。
“让姑姑留在玉家,才能争回尊严面子。”就这样走了,岂不便宜了那陈贞惠。
“老三!”齐老太爷突然叫住齐殷,他老了,许多年轻时候的坚持和脾气都在岁月中默默磨灭去棱角,女儿如今会受苦,外孙女会遭人欺凌,他其实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但要他低下头去收回当年的坚决,他也是难以做到的。
“父亲”齐殷沉声应着,他如今心中悲愤交加,对娈儿是充满愧疚,对自己是充满悔恨,他当年若没有赞成娈儿与玉云生一起,或许……或许这么多年来娈儿会比较幸福。
“你来说说该如何做?”齐老太爷目光炯亮看着齐殷,他不说自己想要如何做,却是问了最是无所事事毫无作为的齐殷。
“此事……我们不可贸然去为娈儿出头。”齐殷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拳,语调平淡,带着一贯的闲适自在。
“老三,你说什么混话!”齐茸喝了一声,想要大骂,却被齐老太爷严厉的眼神给瞪了下去。
齐老太爷淡淡看向齐殷,四个子女之中,就属齐殷和齐娈感情最好,他也知道当初是齐殷放走了齐娈,如今看到自己的姐姐生活一点也不若他一直以来想象的幸福,最是悲愤伤心的怕是这个老三了。
别看老三无所事事似乎很没用的模样,但其实要论心思为人处事,齐殷是三个儿子之中最得他意的。
“老三,你继续说。”齐老太爷道。
齐殷手指颤了几下,深深呼吸,才继续道,“宁城之中无不知道我们忠王府与娈儿断绝关系,我们在这个时候贸然将娈儿带回家,怕会遭人话柄,且娈儿是玉府主母,怎是说离开便离开的?我们这十几年来不曾见过她,对她在玉家情况不是十分的了解,到时若是玉家以一个我们道听途说故意生事为由,只怕我们不仅不能为娈儿讨回公道,还会……还会连累她。”齐殷说完,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气,他是忍了再忍,才没有立刻到玉家去杀了玉云生。
“你觉得该如何做?”齐老太爷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还是先见过娈儿再说。”齐殷道。
“谁去见娈儿?我要是见了那玉云生不把他剁成肉碎!”齐茸哼声道。
“所以谁去也不会让你去找娈儿!”齐老太爷横了他一眼。
齐茸摸摸鼻子,他是冲动,他是脾气不好,可那是他们的妹妹和外甥女,难道还要他陪着笑对那玉云生说好久不见啊。
“我相信娈儿自己有主意的。”齐铮道。
“她就是再有主意又如何,玉云生宠爱小妾,娈儿又没有娘家当靠山,有几千个主意又有什么用。”齐茸叫道。
“二叔说得也对,姑姑就算想要防备对付那陈贞惠,有玉云生左右护着那小妾,姑姑什么也是做不了的。”齐瑾道。
齐老太爷咳了一声,缓声道,“她一向聪慧,智计绝伦,轮不到你们给她出主意,就是容易心软,看她也不会去对那小妾做什么。”
“都给人家踩到头上了还心软个什么东西。”齐茸没好气地说。
“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玉府。”齐铮犹豫了片刻,问着齐老太爷。
齐老太爷抚着花白的胡须,眼角皱褶加深,“老三,这件事交给你先处理着。”
齐瑾轻挑眉,她也不知爷爷这样可就算是原谅了姑姑?
“爷爷,那……”齐瑾开口,想要确定答案。
“还有你,瑾儿,作为一名太子妃,该懂得如何自持自己的身份,别还像个疯丫头一样大晚上地到处跑。”齐老太爷打断齐瑾的话,端着脸说道。
齐瑾不好意思笑了几笑,“瑾儿担心姑姑嘛。”
“好了,你回去吧,免得太子找不着你怒了。”齐老太爷道。
“爷爷……”
“瑾儿,你先且回去,玉家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明日三叔会亲自去一趟玉家。”齐殷使了个眼色给齐瑾,阻止她继续问齐老太爷。
“既然如此,就这样决定了,老三,事情过了,再跟我说说就行了,还有,要是……若渊若旻几个小孩要是觉得闷了……就让初见来家里玩玩,我先去休息了。”若渊若旻是齐殷的双生儿子,今年十岁了,这两个小孩整日都调皮捣蛋,胡闹得不行,哪里会嫌闷,不过谁也没有反驳齐老太爷的话,只是含笑看着这个脸色有些别扭的老人家负手走了出去。
“老大,老三,父亲这样算是原谅了小妹了吧?”齐茸怔怔地问。
“老父亲打心里就没生过小妹的气。”齐铮似笑非笑地睨了齐茸一眼。
“大概吧……”齐殷微笑,与齐瑾对视一眼。
齐瑾与他们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然后才打道回府,在摇晃的马车之中,她猜想着明日三叔到玉府之后的情景,又想起自己……几年前她若有像姑姑一般的勇气,逃离别人给她安排好的命运,她今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听到暖因的声音,“太子妃,到了。”
她已经没有能再多想的资格了,因为她已经是太子妃了,年少轻狂的冲动,不属于她,从来就不属于她。
夜,漫长而寂寞,然而再漫长的夜终究有黎明来临的一刻,而寂寞……却是越积越浓郁。
当鸡鸣第一声的时候,东方微微鱼肚白隐约有一线即将破土而出的万丈光芒,玉家在这个时候,已经慢慢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小厨房之中,灶头烟雾袅袅,婆子们摘菜洗菜,声音不断。
“燕红,二姑娘的牛奶去让人给挤过来没有?”
“来了来了,李嫲嫲,还温着呢,二姑娘让您今日打个鸡蛋一起煮牛奶。”
“知道嘞,天都大亮了,二姑娘该是醒了吧。”
“在耍拳呢。”
“夏玉,来,夫人的小米粥好了,你给端去吧。”
“好,李嫲嫲。”
游廊院落,丫环奴婢来回穿梭,鸟鸣声清脆动听,花草树木雾水凝结成珠,在阳光下犹如钻石生辉。
又是新的一天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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